郑贤奎的诗

●

丽江客

吃下一桌全是酸味的菜

一场雨中，我们各自散去

直接奔赴车站，不道珍重

没有相送

年关将至

就是下次见面的时候

朋友说：人不留客，天留客

客是丽江客，雨水叙述多情

没有这纷扰的江山

今夜，我们有一个人的孤独

雨水也是脏的

你可能不信

我们的眼睛里总是失去清澈的光芒

却又对归去满怀期望

过高黎贡山

凤凰花一直燃烧

过高黎贡山，隧道长

一个人归丽不需要理由

潞江在潞江坝拐弯抹角

云有一些淡，江边有人家住

暂不适合停留太久

边检，所有人掏出身份证

没有被盘问出处

行李打开，没有证据

证明我是一个本地人

镜中

湖水起初是一面镜子里的我

遇见石头也不回头

涨落在丽江的某个角落

拒绝一滴水经过心上的人

承认了不服输于抵抗时间的暗流

悬挂的毕竟可以悬挂

像诗人一生漂泊与长发

圆滑的毕竟可以喧哗

破碎的毕竟可以圆满

这声音多好听

一面镜子里的我骑马奔走

没有一丁点儿鞭子的响声

在树底摘一朵云

时隔半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我没有热泪盈眶

不是我不爱我的故乡宁蒗

是这段路并不好走

打了一个盹儿，就到树底了

金沙江平静如初

有些事你永远无法反驳

石落没有水出

关口锁住出路

有些人揣着兰花烟，一声不响

走出去又回来

有些人走出去

再没回来

挖开梁子上的风

想让车子放慢速度，一路上都在假设

推开生锈的门，一定有人答应

轮椅上坐着的爷爷耳朵不太好使

要大声喊出来

奶奶正放下锄头，问她去哪里干活

她说：青岗树的那片菜地

我知道菜地就是她这单薄的身躯和命运

那些梨花早就没有了，从家往上走

水沟的水一定要大，遇见石头

可以没有水花

但能撞出骨头的响声

路是小土路，有巷道，

木勒房背后除了一片青草

还有一些野花开得正好

拐弯，一棵花椒树必须守候门前

每一颗刺都令伤疤减轻疼痛

门前白桦树落了一地的白花

细碎如棉花糖

柳条在风中拂动，这一次

不是欢送

芒罕路遇雨

听雨水叙述一生的破碎

卖夜宵的小铺子上灯光昏黄

聊起明天就是中秋

水果摊的主人就在此地过夜

要了一碗汤圆

一个人吃起来

锅里的汤正冒着热气

我把脚往帐篷里挪了些

想起奶奶最爱捂甜酒

遗忘

曾写过一首诗

没保存好

就再也找不到

鼓声在耳

湖水平静

候鸟飞回南方

芦苇惊动脚步

夕阳下沉

你的脸庞起了褶皱

我依然爱你

这首诗叫《遗忘》

去掉了书名号

就是往事

多出的人

会不会多出时光

会不会多出一张车票

会不会多出一个座位

会不会多出一个人

上错了车

要去一个叫宁蒗的

小县城

一座山的复述

没有谁一口就能咬定

红苹果的甜

绿苹果的酸

没有谁说得准言谈间

下着唐代的雨

吹着宋朝的风

没有谁听得见新营盘

旧日里的故事

没有谁提前放下酒杯

又要约好时间

起身离开

那是在一座山头

眺望星空以后

还有很长的路

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