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克
乡村
乡村就是每个人心中的魂。
我每每回到老家,就深深地呼吸着乡村的精华,失去温情的双眸会清澈起来,沾有城市尘埃的发梢会被微风吹落。我凝视村庄的炊烟和慵懒的村民,便看到一种别样的美,一种怡然自得的美。由于我从小出生在农村,所以我一读到关于乡村和故乡的文章时,一种全新的农耕气息会穿透我的精神时空,一直悄悄地感知着我、浸染着我,一直让我无法释怀。因为乡下村头的那口水井总盛满我儿时的童话,一头老牛曾驮着我踩在那条青草镶边的小径,小小的文溪河,漂流着我童年的顽皮。我之所以让乡村一直诱惑着我,是乡村给我心灵提供能享受的一切。你瞧:乡村那飘逸的馨香、孩子的追逐、家畜的悠然……这都如一台老而旧的黑白电视机,生动活泼地播放着一些动人的镜头。
我记得一位外国作家曾说:“每一个农家少年都清楚,最坚硬、最高贵、最贵重的材质年轮最密,在高山上,在不断遭遇险情的条件下,会成长出最坚不可摧、最粗壮有力、最堪称楷模的树干。”我的儿时乡村生活是清苦的,在清贫的生活中,精神却充满欣慰和满足。因为静谧的白昼,阳光像水洗一样亮丽;宁静夜晚的小径一直悄无声息。成片的庄稼似一张浓绿色的地毯,像是铺设在天幕下,有时一阵风徐徐吹来,庄稼一起一伏,一会儿聚集着力量向右侧,一会儿又向左侧,虽是倒来倒去,可这庄稼就有一股犟劲,直到成熟了也不肯趴在地上,而是顽强地立于原地,虽阅尽一切荣枯,但也不企求什么。
乡村在农人的心血浇灌下,美丽多姿,蔬菜地里那甜蜜的蛙鸣犹如天籁之音,那样动人好听,让我们孩童时的梦想一直沉醉,那么惬意。多年来,飘荡的梦儿一直在脑海里久久不散。乡村就是一本挂历,每一面都有不同的色彩,季节不同,景色各异,农村一年四季的空气中不含一点杂质。天瓦蓝明净,将近擦黑,回村的条条小径上飘荡着黄牛颈上的铜铃声,循着铃声,大人想找谁唠叨,从牛的铃声便可判断这头牛的主人是谁,因而轻而易举地找到。有时,爱人看我把风铃取下凝视的眼神时,我理解到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风铃,真正的风铃声在那空旷的原野里,在一切牲畜的脖子上。当山村的色彩慢慢浓缩了,山村也就睡了,深夜有好多好多幻想爬到你的枕头上,当你刚想静静地欣赏时,那往事就幻化成一只只怀旧的怀表,不紧不慢地显示起空幻的美感。
乡村一直是游子们企盼的梦幻。乡村缕缕的炊烟吸引着他们,特别是村头那条通往公路或集镇的小径上,往往有长辈们在无意识地翘首眺望。外出的人们虽然远离家乡,可对故乡的土圪瘩是那么的牵挂,因为我们的故乡,就是我们的母亲,很亲切,也很温存。到村头的菜地里采摘一些瓜豆,出一身淋漓的大汗,那心中久居闹市的樊篱郁结便消逝得无影无踪,胸中顿觉意爽超脱。在喧闹的都市哪能享受到荷风吹拂、清露悄落的趣味来。
作家瓦尔特·惠特曼曾说到:“乡村里仓房的大门打开了,准备好一切,收获时候的干草载上了缓缓拖曳的大车,明澈的阳光,照耀在交相映衬的银灰色和绿色上,满抱满抱的干草被堆在下陷的草堆上。”干草是家畜的饲料,村庄是人类的家园,和谐共处成为我们心灵的慰藉和依托。
老屋
老屋是有灵气的,老屋是主人的亲人,老屋早已和所居的人融为一体了。家境一般的用土坯垒起,条件好一点用一块块青砖垒在房屋四个角,房屋俗称“四角硬”。多年的雨水浸润,总有一角屋檐耷拉下来。屋内老镜框里夹着父辈们的照片,镜框的底色是漆画南京长江大桥。铺在地面上的青砖已磨出少半,人踩在上面鞋底会沾上一点青灰。寂寞深深的院落外边通常都有几棵歪枣树,苍劲树枝弯曲地长着。在苍穹下,老屋像是一位被离弃的孤寡老人。院墙上无名花无语张望,只有枣树上的叶子偶尔把它的头拍拍说,主人在远方,过年就回来看我们了。外边荒废的菜园里的蔬菜独自生长,枝叶攀过竹篱笆,攀到厚重的土墙上。
老屋成了一种凄凉,如父母沧桑的脸。日月风霜打磨出一种坚韧。等待成为一种信念,尽管斑驳依稀。青砖剥蚀的岁月,苔藓抚慰撕裂的伤痛。曾几何时,乡愁归来。那故乡的槐花开了。那屋檐下的鸟巢,又飞出几多思念。秋苔横生的初恋。俯身轻抚,月岁剥落,满手都是遥远的气息。那一行行缝隙的童谣,如我平平仄仄的诗句,在你指尖倾诉过往。时光深处,一抹嫩绿,一段光阴。
老屋是我们心灵的港湾,更像一炉炭火温暖着我们的胸膛。只要靠近它,才感觉那才是我真正的家。低矮的屋脊沉默不语,在塞满往事的缝隙里,能感受到家的温暖。它更是年华里一面镜子,浮现出父亲为家操劳的艰辛,浮现出母亲做饭洗衣的点滴,浮现出母亲背着我在风雨中前行。老屋甚至浮现出历尽风雨洗礼的斑驳陆离。但就是这种古朴的风韵而酝酿的岁月苦酒,涩涩浓浓。那槐花,那樱桃,仍然陶醉着我的记忆,激动着我的胸口。
每个人都无力对抗时光,正如老屋的破旧早已注定一样。然而,老屋、老狗和老妻成为永恒不变的家庭主题。
老屋老了,我们的思念也老了,老屋依然还矗立在那儿,飞逝的时光就是这么令人不可捉摸,如流水漫过河床,刺骨冰凉冷酷地浸绕茫然昏睡的,如蛛网斜织的乡愁,成为一生的依恋。几间泥土斑驳的老屋,在老一辈们脚步踩碎的夕阳里,越来越矮,终于遁身在一首民谣的余音外。
炊烟
小村上空的炊烟,你那不可言传的味道是那样诱人,时时叩击着我的心房,飘逸恬静得像我第一次得到香吻那样醉人。我知道在外飘零的游子,也同样天天惦念故乡那迷人的丝丝炊烟。
寂静的小山村是炊烟陪伴着……一缕缕炊烟从屋顶慢慢地升起来,也是乡下人最快乐的时候,因为到了该歇息吃饭的时候了。为了这飘扬的炊烟,人们付出了多少艰辛,个中滋味,做饭人深有感知。学童放学归巢是炊烟指引着;耕牛摇着铃声往村里走,是炊烟在拉着;外出回来的村人是炊烟在牵引着。你闻闻里面夹杂着的饭菜清香。刚出炉的炊烟,厚厚实实的,渐渐地烟气由清晰变成朦胧,风向哪去,炊烟飘向哪里。它时而扩散,时而后旋,时而下坠,时而蹦跳。一会儿像一位雅致的女子在悠然地漫步,一会儿又像调皮的小孩正向前奔跑时突然回过头来给人眨眨眼。我知道炊烟不想离去,所以在村舍上空来回盘旋,原来炊烟是在惦念农家的饭香和远方的游子。慢慢地过了些时候,炊烟渐渐地向村边的庄稼地里扩散,有一些母亲们在村里村边大声地喊着孩子的乳名。我们正在玩耍,顿时散作一团,雀跃似的回到了各自母亲的身旁,黑脚板从厨房的麦草上踩过,用脏脏的小手接过母亲递给我们的饭菜,饭菜里面蕴含母亲的笑容,仔细一闻还有母亲身上炊烟的味道,又一闻炊烟里也有母亲的气味。
农家的炊烟就是这样悠闲地踱着步子慢腾腾地出来了,节奏缓慢。然而,城市的炊烟就不一样了,你看那住宅区的房屋外都有一个圆形塑料管伸出屋外,在塑料管内部装有一个抽油烟机,屋内主人一开始做饭,抽油烟机就工作了,这炊烟必须无条件地从这里出去。本身虚幻的炊烟是那么好看,但是却被强有力的引力拉走,人们也像这炊烟一样,忙碌地工作,不像农村的炊烟悠闲自乐。城里的抽油烟机用久了,主人就会找来保洁员擦拭擦拭。而農村的烟囱就不会受到这样的礼遇。城市的炊烟知道人们不会过多关注它,它也很知趣,一溜出来就钻到别的楼层和过道上,快快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农村的炊烟像一位多情的恋人,缠着你让你语无伦次;又像一位老友,双方默默无语好似说了多少话;又像一位长辈,拉着你的手一直不丢……
乡村的炊烟点缀着乡村的风景,袅袅的炊烟是由一把柴草燃烧而成的。儿时的我在农村度过,乡下人不但操心粮食,而且还操心烧的,大人们在地里把农作物秸秆收拢到家,小孩们就拿着烧火棒,拎着竹篓来拾树叶,看到树叶就用烧火棒一扎,然后拉到篓里。碰到木柴杆时,我们就更加高兴了,原来很平常的一些小事情就已让人满足。当然,那时用这柴禾做出的饭菜非常可口。特别是我们小孩子都捧着大灰瓷碗到村头的槐树坐下时,那炊烟像是钻进了碗里,这饭里好似都有炊烟的味道。平时每当母亲做饭时,她就经常念叨,啥时候也变成了城里人就不用烧柴了,有煤烧就好了。后来,我们一家人也由烧柴变成了烧煤。可是城里弥漫的煤烟没有乡村的炊烟诱人,没有乡村的炊烟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