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社东
我把家里的所有玩具都拿出来,全部扯了。这些玩具是我老爸精心搜集的,他送给我,说由我保管。有些非常昂贵,有些价值连城,从小学到现在,我的房间都是吸引小伙伴的,但我爸要我答应决不许送给别人。那些毛绒玩具,从美国的SI到加拿大的GANZ,再到英国的SUMA、韩国的HAPPY DESIGN,软软的天使熊、白绵绵的Lollipop,整日整年陪伴我,那憨态可掬的海豚绒毛玩具,是我最喜欢抱着睡觉的,但是,现在,因为我恨他,所以,我就把他送给我的东西都扯了。只要能扯的,我都扯了。扯不动的,我用剪刀绞。
毁掉它们,花去了我很多的时间。我累得精疲力竭,倒在它们肢体破碎的尸体中间。家里,客厅、所有的房间,都埋没在一米深的线绒里。那些线绒在空气里漾动,只要我动一下,它们就整体飞舞、滚动。
我躺在那些残破的玩具里,继续哭泣。有人打来了电话,我在一秒钟内就拔掉了电话线。
老爸老妈回来的时候,发现我一个人躺在一片狼藉的玩具之中,一动不动,他们以为我死了,我想我也死了,但当我被他们拉起来时,我发现我还活着。他们给我喂了一点水,而我,把水朝随便一个方向吐出去。
有一天,我不再闹,也不再吵,我开始做作业。我在一个星期里疯狂地消灭了所有的寒假作业。
我在这一个星期里,没有说一句话。
老妈想来和我说话,我让她出去。老爸没有想来和我说话,我们之间继续保持安静。
这世界已经改变,这世界已经没有欢乐。
之后,寒假开始变得漫长起来。过年了,我没有任何心情,我们家也没有相应的喜庆气氛。每天吃完饭后,我就无所事事。我整个一个寒假都心情不好,一头扎进书堆里,遇到什么书都猛看,看后还不知道说什么。
无聊,无聊,一千个无聊,一万个无聊。百无聊赖,千无聊赖,万无聊赖!
我不能看见我老爸,我恨他!过年吃年夜饭的晚上,老爸向我妥协,他为我倒红酒,我感到不爽,就把红酒倒在垃圾盆里。老妈说:“何吖卣,你太过分了!”
老爸说:“我原谅你年少无知,但何吖卣,你现在已经不再年少了,所以,老子将开始管你。”
我对他吼:“你先管好你自己!”
他很不快活,一个人喝酒。他一边喝,一边问:“你这一学期到底干了些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人家给你操行等级,也不是随便乱给的。你这个小东西也是,要不是他们发明了这一个东西来收拾你,你还不蹦到了天上去?”
我朝他大吼:“你可以闭嘴了!”
我看到他一边气得发抖,一边继续喝酒。我想笑,但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太得意。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完了,但我不怕,这正是我现在想干的。我不喜欢一个事物,我会想方设法毁灭它的。
我不晓得老爸会在夜晚进入我的房间,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上网一年多以来的秘密,全部被他发觉了。我的隐私暴露了!
他太歹毒了,把我收藏夹里的网页悉数删除,他在盛怒之下,把我一下从床上拖起,用一记生硬的耳光把我抽醒。
我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老妈跑过来,也看到了我的电脑屏幕,她也接着就开始了唠叨和数落。我出入的网站确实不够健康,但生活里面又有什么更有趣的事呢?我在图片打开的时候不小心睡去了。
我必须走出这个家门,否则,我会在这里闷死的。我打电话给亓亓,可他们家没人,她可能到上海她舅舅家过年去了。我又找吕品,可他说他不在杭州,从声音里听得出,他活得很抖擞。我又打电话到武超家,没有人接。冯韫一定在她妈妈那里了。
我没有朋友。现在,就是有一个朋友,也是好的。
我想到了曾女。对,曾女。她一定在家,她一定在家生病,她是不能到哪里去的。但大人告诫过我们不要到她家去,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其实,我和曾女很谈得来,但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联系了。自从上次看谢霆锋的演唱会以后,我就没有见过她。我不知道她的病情如何,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关心一下她,但是现在,我想关心她了。
我给曾女打电话,她高兴死了,说:“欢迎啊,欢迎,你快来!”她又让她妈妈接电话,她妈妈也欢迎我到她家去玩。
我一个人走出家门,心里感到好特别。一盆水可以在大海里做惊涛骇浪,也可以在深山里永世沉寂。我现在就是一个静如止水的人。我走到哪里,都找不到以前的那么多的快乐了。
曾女站在她家门口,盛装恭候我到她家去。她很兴奋。她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她妈妈站在她的身后,她爸爸也站在她的身后。他们真的是太隆重了。曾女老远地就把手伸给我,拉我,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和她手拉手,进了她家。
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在等待我,但我并不是很有胃口。她和她的爸爸妈妈都很热情,但我有些无动于衷。
曾女看出了什么苗头,有些责怪我地说:“何吖卣,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沉寂?”
我听了曾女的话,坐在她家的桌边,一下就哭了起来。我的泪水止不住,一秒钟就滚落出来,然后一颗一颗地滴落,我的眼眶很酸,我的鼻子很酸,我哭得很委屈,哭得她爸爸妈妈都慌乱了,赶忙跑去拿毛巾、面巾纸来给我。
他们都知道我原来不是这样的人。
曾女立即也陪我哭起来,她的眼睛里滚出了大滴大滴的泪,因为是在她的家里,她的声音毫无掩饰,比我的哭声还大一倍。
我们把一个过年喜庆的场景变成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场景。
曾女一哭,她的爸爸妈妈就很紧张。我知道曾女是病中的人,不能忧戚过度,所以,就跑去安慰她,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曾女也为我着急,不理睬她的爸爸妈妈,干脆就把我抱住,继续陪我掉眼泪。
她一直在问:“何吖卣,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一到我家来就哭?”
我不想让她担心,就抽泣着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但是她不信任我。我想了一下,就说:“我老爸在家打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