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个坏小孩尝一尝(上)

1

黑魆魆的夜晚，神秘的圭拉森林格外安静。

有个黑影正趁着夜色，悄然张开黏稠的大嘴，月光照在一口洁白的牙齿上，让两颗大门牙反射出两道光亮。

“蛋丁，你的门牙又晃到我了，麻烦你睡觉时把嘴巴闭严些，谢谢！”一个声音不耐烦又不失礼貌地说道。

被称为蛋丁的小妖怪身体僵在那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合拢了嘴巴。

他已经努力咬合得轻一些，可是，圭拉森林的夜晚太安静了，而这里的妖怪们听觉又灵敏，“咔嚓——咔嚓——”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圭拉森林。顿时，“哈哈”“嘿嘿”“嘻嘻”的讥笑声如倾泻的洪水般涌来，填满了整个黑夜。

讥笑声中夹杂着窃窃私语：

“蛋丁又在偷吃胡萝卜！”

“真给我们妖怪丢脸！”

“是呀，我们妖怪怎么可以吃胡萝卜呢！”

“再这样下去，应该把他逐出圭拉森林！”

……

“我，我才没有吃胡萝卜。”蛋丁一边对着黑漆漆的四周大声辩解着，一边用毛茸茸的尾巴把手里的胡萝卜悄悄藏起来，以免说话时被牙齿反射的月光照到。

黑暗中传来更热烈的怪声怪调：

“看看啊，坏虫子这么容易捉，蛋丁都捉不到。”

“蛋丁身体里的坏营养不足，连谎都讲不好喽。”

“蛋丁就是个典型，大家可都不要学他。”

“蛋丁很笨，一只坏虫子都捉不到。”

……

“够了！”蛋丁对黑漆漆的周围大声嚷着，“光捉坏虫子算什么本事，明天我就去捉个坏小孩来尝尝，坏小孩身上的坏营养顶一万只坏虫子，不，一百万只！”也许是愤怒让蛋丁的身体变得僵硬，也许是饥饿让蛋丁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力，话音刚落，半截胡萝卜从蛋丁身上掉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什么声音？”

“好像是蛋丁的胡萝卜掉了。”

蛋丁气呼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半截胡萝卜，随便往上一扔。多巧，那半截胡萝卜很准确地绕开蛋丁的门牙，飞进了蛋丁嘴里。他不再避讳什么，索性甩开腮帮子，“咔嚓咔嚓”大嚼起来。

“蛋丁还在吃胡萝卜呢！”黑夜再一次被各种笑声填满。

“天马上就要亮了，大家都安静，各自安睡吧！咳咳咳……”一个苍老的声音缓慢地从圭拉森林中间最粗最高的一棵树上飘落下来，传进了所有妖怪的耳朵里，最后是一长串咳嗽声打断了后面的话。

这是圭拉森林的守护神——圭拉王的声音，他的话好像咒语一样，瞬间让森林恢复了安静。圭拉王神秘而威严，从来没有哪个妖怪真正看见过他的模样，但如果谁敢违抗他的命令，那么谁就成了倒霉鬼——走平地都能摔跤，说话都能被风噎着，躺着都能被树枝砸到，做什么都不顺。期限嘛，看你违抗命令的大小，来定倒霉时间的长短。

此时，天边已经逐渐泛起了几层灰白色。森林里的小动物都逐渐醒来，而森林里的妖怪们都枕着青菠萝，沉沉地睡着了。

妖怪们白天睡觉，晚上才起来活动，他们最怕的就是阳光。空气中荡漾着青菠萝那清甜的气息，淡淡的，纯纯的，丝丝缕缕钻进他们的鼻孔，变成一个个有滋有味的梦。

只有蛋丁离其他妖怪远远的，独自躲在一大片锯齿状的野胡萝卜缨底下睡觉。

蛋丁身子旁边的泥土里，探头探脑地拱出一个个橘红色的胡萝卜。它们像一个个胖乎乎的小孩，半截露在泥土外面，等待着快点长大。

这些蛋丁看不见，他的肚子一鼓一鼓的，睡得正香。

人类熟悉的蔬菜其实有很多，比如茄子、番茄、冬瓜、豆角、大白菜、西兰花、黄瓜……闭着眼睛就能数出一长串。然而圭拉森林里没有这么多蔬菜品种，这里只生长着一大片一大片野生的——胡——萝——卜！

胡萝卜中维生素C的含量是最高的，可是，妖怪家族却不需要维生素。他们需要的是坏营养，这种坏营养只能从毒性大、破坏力强的坏虫子身上得到。毒性越大、破坏力越强越受圭拉森林里的妖怪们喜爱，为了补充能量，每天晚上他们都在忙着找坏虫子吃。

可蛋丁是妖怪中的另类，他不喜欢坏虫子，反而喜欢脆嫩多汁、清香甘甜的胡萝卜。每天夜里，他都会悄悄离开同伴们，偷偷挖胡萝卜吃。

妖怪兄弟们每次见到蛋丁吃胡萝卜，都用看笨蛋的眼光，齐刷刷地盯着蛋丁，嘲笑蛋丁。他们不能理解，那么难看的胡萝卜，还是从软软的泥土里扒拉出来的，瞧一眼都感觉不舒服，怎么还能吃呢？

2

在圭拉森林的妖怪们中间，早就流传着许多吃小孩的故事。传说三个坏小孩身上的坏营养，足够补充整个圭拉森林里妖怪家族的能量，只要吃够三个坏小孩，就能够成为圭拉王的接班人。不过，如果谁误把好小孩捉来了，他就会受到惩罚。每捉错一个小孩，爪子上都会长出一个草莓那么大的疙瘩，疙瘩会见风就长，一直长到和他本人一样高，而且不能触碰，一碰就会钻心的疼。所以，一般的妖怪轻易不敢到森林外面捉小孩。

太阳慢慢落山了，圭拉森林像天空的一大片剪影，安静而神秘。

蛋丁早早就醒了，他已经打定主意，在其他妖怪醒来之前就出发。他本来想去问问圭拉守护神，怎样区分好小孩和坏小孩？他并不想当圭拉王，但是他要去捉个坏小孩尝一尝。

可是，他又担心去请教圭拉王会被其他妖怪听到，再无辜招来他们一阵嘲笑，那多没面子啊。最后，蛋丁一跺脚，就硬着头皮出发了。

蛋丁走出森林，一轮明月挂在空中，发出柔和的光芒。他来到河边时，看到一个女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对着微波粼粼的河水发呆。

这么晚了还不赶紧回家，这样贪玩的小孩应该就是坏孩子吧？这样想着，蛋丁慢慢朝女孩靠了过去。为了不把女孩吓坏，他想还是尽量表现柔和一些比较好。于是，蛋丁对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压了压自己的耳朵，让像两根竹笋一样竖在头顶的耳朵看起来不那样又尖又长;又拉了拉自己的尾巴，使尾巴不再像个绒球一样点缀在屁股上;接着推了推自己的嘴巴和牙齿，让牙齒缩回嘴唇内，嘴巴不再像地包天;当他自我感觉不错以后，使劲晃了晃身体，以便固定自己的形象。然后，他才一蹦一跳地向女孩的方向走去。

“多么可爱的一只兔子！”女孩看到蛋丁，轻盈地从石头上跳下来，伸出双手把蛋丁抱了起来。

蛋丁成功了，多亏他没有表现得太凶，但是看女孩喜悦的神情，自己表现得好像过于可爱了点儿。唉，这个分寸好难拿捏哦！蛋丁在心里感叹。

女孩哪里猜得透蛋丁的小心思，她抚摸着怀里的蛋丁，说：“瞧，你看起来是多么与众不同，耳朵长得这么短，尾巴却这么长这么大，你从哪里来的呢？怎么到了这里？”

蛋丁晃了晃头顶的耳朵，又摆了摆尾巴，有点儿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其实从圭拉森林来，想，想……”蛋丁不愿意说谎，他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该怎样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继续问蛋丁。

“咳咳！”蛋丁轻轻地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回答，“我叫蛋丁。”

“我就叫你三胖吧！”女孩看起来很担心，继续轻抚着蛋丁的头问，“噢，你怎么咳嗽啦，是不是生病了？”

“呃，三胖，好难听的名字！”蛋丁纠正道，“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我叫蛋丁，不叫三胖。”

哪知女孩根本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瞧你，胖胖的脸，胖胖的肚子，胖胖的屁股，三胖，这个名字多么适合你啊！”

蛋丁把爪子搭在眼睛上，很无奈地感叹道：“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蛋丁，蛋丁！不叫什么三胖！”

女孩温柔地对蛋丁说：“你好可爱，是不是困了呀？睡会儿吧，我这就带你回家。”

蛋丁终于明白了，自己虽然能听懂女孩在说什么，可是自己的语言女孩却听不懂。没错，在女孩听来，蛋丁一直在张着嘴巴，不停地吱吱叫。

不管怎样，先跟女孩回家也好。晚上趁她睡着后，再悄悄把她捉回圭拉森林。

女孩不知道蛋丁的想法，她一边走，一边唱起好听的歌儿。蛋丁趴在女孩怀里，听着小鸟撒娇一样的歌声，心里也很快乐。

3

女孩抱着蛋丁走进了一扇门。

“爸爸，我回来了！”女孩的声音传进了蛋丁的耳朵。

“粒粒，怎么回来这么晚？”一个男人的声音回应道。哦，原来女孩叫粒粒。

“爸爸，我捡到一只小动物。”粒粒说着，抱着蛋丁的双臂抬了抬。语气略显得慌乱，好像在遮掩什么，但是并没引起爸爸的注意。

爸爸说：“不准养！”爸爸的语气很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粒粒拖着长腔问。

爸爸说：“每天忙忙叨叨，哪有时间照顾它？”

粒粒撒娇地说：“爸爸，我想养。您忙的时候，我好有个伴儿。您放心，我来照顾它。您看它多可爱，名字我都想好了，叫三胖。”粒粒腾出一只手，摇着爸爸的肩膀撒娇。

爸爸扫了一眼女儿怀里的毛团，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女儿。粒粒嘟起嘴，用眼神央求着爸爸。爸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叮嘱道：“饭留在锅里，我吃过了，我临时得去单位干点儿活，一会儿就回来。你吃完饭，抓紧时间写作业。”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知道了，爸爸！” 粒粒知道，爸爸默许了。她瞬间感觉房间里的灯都明亮了许多，她咧开嘴巴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好看。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的“嘀答”声。粒粒低下头，对蛋丁说：“你没吓到吧？其实爸爸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自从妈妈去世后，他变得不爱笑了。也许过了这段时间会好吧。”女孩说着，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照片上，女孩梳着马尾辫，坐在爸爸妈妈中间，一脸幸福的样子。

蛋丁的肚子就在这个时候“咕噜噜”地响起来。

粒粒揉了揉眼睛：“我这就去给你盛饭。”

蛋丁说：“我不要吃饭，我想吃胡萝卜！”

粒粒听不懂，误以为蛋丁在催她，说：“好的，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拿过来。”

不一会儿，粒粒端着两碗饭菜出来了。每碗都只有一半，显然粒粒是把自己的晚饭分成了两份。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给了蛋丁。

“吃吧！”粒粒很温柔地说。

蛋丁惊喜地发现，其中竟然有被切成丝的胡萝卜。蛋丁尝了一点儿，发现比平时生吃要好吃得多，蛋丁忍不住大口大口吃起来。眼前的女孩应该不是坏小孩吧？蛋丁想，坏小孩不会把这么好吃的饭分给我。

看到蛋丁吃得很香，粒粒笑着对蛋丁说：“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吃炒胡萝卜丝，这是爸爸做的，怎么样？好吃吧？”

蛋丁顾不上说话，使劲点了点头。

“你能听懂我说话？” 粒粒惊讶地问。

蛋丁又点了点头。

“哇，太神奇了！” 粒粒开心极了。要不是蛋丁在吃饭，她一定会抱起他转两圈，“你饿坏了吧？我这份菜也给你吧。” 粒粒说着，把自己那份胡萝卜倒给了蛋丁。

蛋丁美美地吃着香甜的胡萝卜丝，心里却很失望，唉，这个女孩不是坏小孩。

4

月光照不进茂密的圭拉森林，森林里的夜永远都是黑黢黢的样子。

夜深了，有个圆鼓鼓的黑影伏在圭拉森林的地上。仔细看才会发现，黑影正用后脚和尾巴撑地，前边两只不长的小爪子在拼命挖着什么。

妖怪们正在树叶间穿梭跳跃，争抢坏虫子吃，不知谁问了一句：“地上那是谁？”

那个黑影听见问话，爪子往土里抓了一把，扭头就往圭拉森林外跑去。这时周围的妖怪听到响动，都停止争抢围了过来，那个黑影见了，立刻趴下，把一张脸埋在土里。

圭拉森林瞬间被笑声填满，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冷嘲热讽：

“这不是蛋丁吗？”

“是那个要‘捉个坏小孩尝尝的家伙！”

“他怎么还在挖胡萝卜吃？”

“有进步，他现在会吹牛了！”

……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蛋丁不再躲闪。他索性抬起头，慢条斯理地用尾巴扫去新挖的胡萝卜上的泥土，塞进像仓鼠一样的嘴巴里。

一个妖怪调侃道：“蛋丁，你捉的小孩在哪里？不会种在地下了吧？哈哈……”

蛋丁说：“没听说过‘有付出，才有收获吗？就像钓鱼，要先在钓钩上绑好鱼饵才行。我这是在做捉坏小孩的准备工作呢！说了你们也不懂，哼，咱们走着瞧吧！”他说话声音含糊不清，不知道在大嘴巴里含了多少根胡萝卜。

“蛋丁都能做吹牛大王！”又一个妖怪尖着嗓子喊道。周围的妖怪们又都笑了起来。

蛋丁不再理会他们，一只爪子里攥着一根胡萝卜，闷头朝女孩家跑去。蛋丁已经想好，即使捉不到坏小孩吃，能在女孩家多吃几次炒胡萝卜也是挺好的。

5

清早，粒粒睁开眼，发现床头上摆着两根新鲜的胡萝卜，绿色的萝卜缨上还沾有露水。女孩拿着胡萝卜走到爸爸的门口，爸爸的房门紧紧关闭着。应该不会是爸爸，粒粒这样想着，缩回抬起的手，折回来问蛋丁：“喂，三胖，这胡萝卜是你挖来的？”

“嗯嗯，”蛋丁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回答，“可以炒胡萝卜吃。”

粒粒听不懂蛋丁的话，但看懂了他点头的动作，她轻轻拍了拍蛋丁的头，兴奋地说：“我的三胖真好，还会报恩呢！你在哪里挖的胡萝卜？”

“困死了，我不想说话，我想睡觉。” 蛋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着，最后用两只小爪子捂住眼睛。

粒粒笑了：“我知道，你还想吃炒胡萝卜，对不对？可是我不会做，不然给你煮一根吃吧。”

蛋丁闭着眼睛，重重地点了两下脑袋。

“早点在餐桌上，吃完上学去吧，注意别迟到！”另一个房间里传来爸爸严肃的声音。

“知道了！”粒粒答应着，轻手轻脚走进厨房，把胡萝卜洗干净，放到锅里煮起来，随后开始洗漱、吃早点。

粒粒吃完早饭，锅里的胡萝卜也煮熟了。她捞出胡萝卜放在碗里，来到她的房间，叫醒蛋丁，说：“我上学去了，你起床后记得吃胡萝卜哦，我给你煮好了！”

哪知道蛋丁“嗖”的一下跳起来，径直扑进粒粒的怀里，两只前爪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不放。

“哦，你要跟我去上学？” 粒粒問。

蛋丁点点头。原来，蛋丁觉得跟粒粒去学校能接触到更多的小孩，那样也就更容易找到坏小孩了。

（蛋丁能如愿找到坏小孩尝一尝吗？精彩请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