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石鼓村也被称为陶艺村,但因为村落本身的分散,此处的个人柴烧工作室并没有呈现如洞上陶艺村那种明显的聚落。赖秀践的“一玄手造”柴烧工作室就隐于公路旁的小路拐角的一间乡间小屋内,她不久前才将工作室搬到石鼓村,院子的一侧是用于烧制陶器的无烟窑,当下赖秀践正在拉坯,尚未准备烧窑,“我一般是一年烧三次陶器,一次大概四五百个,都是自己做的日常器物,盘子、碟子、杯子等。”等到烧窑时,她也会“骗”一些朋友来帮忙,“一个人熬夜看窑真的受不了。”柴烧是较为传统的烧制陶器的方式,早期人们就是挖一个坑,将木材树叶堆叠起来坑烧,那时温度的要求也不高。如今虽然有温度计可参考,但依然需要人集中精力,久而久之练就了“眼力”,不仅是对温度的掌控,还包括对与柴烧相关的一切的感性观察与理性分析。
土是根本,窑是营造,火是天工,人则是这一切的统筹。凭借经验与想象,四物合力最终形成凝聚了山之精神的聚合体——陶瓷。“在这当中你会发现,人只是将泥土、木材、火进行搭配,我们是决定不了任何东西的,仅仅是做选择而已。”赖秀践说道。挑选泥土时,考虑到自己所制作的日常器物,她会留意是否含有不利于人体的矿物质。“陶土没有好坏之分,只有适不适合。我们只要判断最基础的黏性,至于承受多高的温度和是否渗水,要实际烧出来才能判断。”至于什么泥土搭配什么木材烧也有千万组合变化,“比如我希望杯子能产生火痕效果,可以测试一下哪种木材烧出来的火痕更多;或是觉得这种泥土搭配这种木材烧出来的效果放在花器上很适合,下一次就用这种搭配来做。”
每一次烧窑她都会做详细记录:进窑时间,烧窑时长,坯体排列方位,陶土与木材的搭配,不同季节的气候、湿度、风向都会影响烧制的效果,甚至连烧窑时的心情也不尽相同。即使总结成数据也无法完全复原,毕竟这是多方合力达成的结果,因此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烧制出来的几乎件件是单品。赖秀践说起自己曾经烧制出“大漠孤烟直”的器皿,“我用陶泥和瓷泥混搭做的绞胎,杂木做燃料,出来的颜色偏咖啡色,有大漠沙丘起伏的感觉;而且陶泥与瓷泥结合的地方还有一点渐变,就像是太阳即将落山时的色泽。”柴烧出来的颜色多偏向大地色系,当人们凝视柴烧器皿上的火痕或落灰,那些起伏的线条总是很容易让人跌入有关荒山、沙丘、岩洞、旋涡的深湖等自然之地的想象中,觉得自己与自然如此之近。或许也因此,赖秀践更喜爱制作日常生活能使用的器物,“你想,为什么我们吃饭更喜欢用陶瓷,而不是不锈钢之类?因为大家本能地更喜欢贴近自然的东西,可以说更在意的是一种与远古情感的连接吧。”
在石鼓村,还有很多像赖秀践这样的个人柴烧工作室,大家多是租下当地村民的老房子来进行改造,与当地人的关系也算比较融洽。“德化人靠山生活,山的属性体现在性格上,就是比较纯朴憨厚,也很包容我们这些来开工作室的人。”赖秀践有时会住在这里,享受山里的宁静。在大厅的门上,挂着一块写着“坐忘谷”的布帘,据她说是因为从前挂在上面的玻璃被拆下來后,冷风总是从上方吹来,“所以我想找块布遮起来,但是单纯一块有点丑,所以我就想,要不写个‘坐忘谷吧!”无心插柳的举动,却意外地契合她如今的生活:择一山烧陶,闲暇时弹琴写字,或是到村庄山附近香火旺盛的西天寺去拜拜,摘一些沿路的野菜做一桌山食,生计、生活皆取之于山,亦坐忘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