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石鼓村不远的仙境村,陈添贵守在他的柴烧窑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温度计,窑顶上方摆着三四个熏黑的杯子,“那是点火烧窑的时候用来拜窑神的,我们不用具体的神像,就是清酒几杯,买一些水果来敬拜天地,就算是过了仪式了。”他好不容易抽了空对我解释道。此时上下火膛的温度依然维持着不小的温差,他想了想,转身挑了几支松木材扔进火膛,此时火焰似乎呈顺时针方向旋转,“这证明燃烧很充分,火焰乱窜就说明木材烧得不均匀。”说着他拎起一旁的不锈钢管翻弄着里面的木材,试图让它们之间留有缝隙,能充分地燃烧。
德化人信奉的窑神名为林炳,相传他发明了“鸡笼窑”并改造了烟囱,使烧制出来的瓷器更洁白剔透,因此德化人每当烧窑前,都要虔诚地供奉祭祀,以祈求烧制顺利。像陈添贵这样玩柴烧的陶艺家,虽然追求着烧制出彩的落灰或火痕效果的陶器,但依然会祭拜窑神,毕竟在柴烧那充满无尽变数的烧制过程中,假如能获得前辈的“加持”也不错。陈添贵的父亲是做传统佛造像的老师傅,但是他更喜欢自己摸索柴烧的乐趣,“柴烧就是图一个好玩,因为它有太多不确定性了,只有亲自不断地试验,才能摸出其中的一些门道来。”说着他蹲下身,抽出一块耐火砖,火膛内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他招呼我过去看,“你看,现在火的颜色就像傍晚五点多的太阳,我们叫‘夕阳红;等火的颜色变成‘正午白,也就是午后两点左右那种红得发白的太阳,才能算是真的烧制完成了。这种东西师傅没法教,只能是自己去体会。”
在陈添贵的记忆中,从前德化烧制陶瓷之兴盛可以达到将整座山的木材几乎耗尽的程度,现如今德化的森林受到保護,因此木材多是从其它地方成批采购,除了松木材也有其它杂木混在其中。在选择木材的过程中,他也渐渐熟知了各类木材的属性,至于何时投放何种木材,木材的大小裁量,甚至多种木材的搭配,凡此种种都会影响最终烧制结果,他指着地上成堆的木材,仔细地介绍道:“选松木是因为它油多烧得快,假如温度上升比较慢,可以再加点黑檀助燃;有时候温度过高了,就要放湿一点的杂木进去。总之要保证温度平稳地上升,直到标志着烧制成功的温度点,大约是1300°C。”话音未落,他又领着我转到另一边的观火孔,在一片因热浪升腾起的暖红色的朦胧之中,可以看见一支棱锥状的温锥,这是用耐热土制成的测温工具,当温度达到1270°C左右时,必须借助温锥才能掌握火候的细微差别,当温锥弯曲并倒下就说明已经烧到1300°C,也预示着此次烧窑的完成。
“以前没有温度计,老师傅都是用温锥来测试,或者直接靠眼力。所以你看,那些精密的机器也不见得比传统方法好用,还是人比较靠谱。”看着目前火膛上下的温度依照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平稳上升,陈添贵总算能稍微放松一下,对我调侃道。他已经在这里守了整整两天,就睡了两小时,“没办法,每次一烧窑就像打仗一样,看今天这个情况,今晚守到凌晨两点就可以收工了。”他浑身散发着火气,脸颊被火烤得通红,神情却格外兴奋,“我五行属火,所以取名字的时候加点水,不然火气太大,现在做柴烧也算是符合自己的属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