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钰婷
摘要:纵观中国近几十年的文坛,域外资源的影响对于国内小说的创作始终是个热点问题,作家们或多或少地接受着西方文化的影响,并与本土文化杂糅进行文学创作。80年代出名的作家赵本夫,立足于中国本土文化资源,在先锋等西方文学思潮的影响下以本土文化为内核,以域外形式为外壳,表达对人的存在以及精神异化和社会大环境的反思。本文将从文字语言、生态主义、人类中心主义等方面就域外资源对赵本夫的小说所产生的影响展开论述,力图发掘其隐藏的文本价值。
关键词:赵本夫;域外资源;小说
在80年代以小说《卖驴》在惊动文坛的作家赵本夫,多年来笔耕不辍,对文学创作的热情有增无减,引起评论界的广泛关注。他坚守着中国文化内核,将浪漫主义与农村场景相结合,以重构的文字形式表达对人类文明的忧思、对人类精神异化的反抗。在赵本夫整体的文学创作中,他对域外叙事资源的借鉴与发展,或者可以说与域外写作的共通性,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无标点文字”的使用
赵本夫在小说创作中并未局限于传统语法、句法组织的局限,而是灵活地转换语言构造,以更好地服务叙事内容。此类无节奏无停顿的文字链,又被称为无标点文字,最早出现于西方意识流小说中,其中较为出名的便是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中的大段无标点文字描写。
正如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在其著作《心理学原理》一书中指出了“意识流”的四个特性:持续性、私密性、变动性和复杂性。正因为这些特性的存在,当意识流作者需要表达复杂的、在持续进程中又可能突然波动的飘忽难以捉摸的人的意识时,需要采用一种与之相匹配的语言文本,寻求一种尽可能还原意识原样的语言组织形式,来反映人的“内宇宙”。如《天地月亮地》就采用逐渐减少标点的写作方式,来将读者从单纯的文本阅读带入沉浸式的情感体验。其中,在“无标点”的叙述手法使用之下,年轻时的罗爷与情人的性爱场景刻画好似多了一层丝状面纱,语言的连写与不间断减少了对场景的客观性与真实性还原,增强了回忆的私密性,读者不会再有探求确凿细节的欲望,而是深陷入罗爷构建的回忆长河。
二、语言的“间离效果”
“间离”又可被称为语言的“陌生化”,也是西方意识流派别惯用的写作技巧。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在《喧嚣与骚动》中使用白痴视角呈现了边缘人的情感诉求,在《我弥留之际》使用超验视角来表现被亲人忽视抛弃的痛楚,这些异于寻常的多舛命运承受个体的叙述视角与读者大众的现实生活有较大差距,从而提供了他种对人生、对现实等的思考方式,实现“陌生化”目的。赵本夫小说中多次使用的动物视角,与福克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那——原始的音符》中作者以名为“白驹”的狗为一叙述视角,在白驹看来:“人类不仅可以任意毁掉狗的生命,而且败坏狗的名誉”(1),都暗含了对人类恶行的痛斥;在情节开展中多次提到人类的弱点,如肆无忌惮毁灭其他生命而毫无怜悯之心、但求眼前无事的居安避难思想,都是作者对人类人性弱点的反思。
除特殊的叙述叙述视角外,利用“多视角叙述”与“时空错置”从而产生语言的“陌生化”,赵本夫与福克纳也有着相似之处。
异于传统小说的单一视角或全知视角的叙述方式,多视角叙述不囿于单一视角的叙述,而是不断地从一个视角转换到另一个视角,也即巴赫金所说的复调叙事。多视角叙述在作家赵本夫的笔下,几乎成为其所有中篇或长篇小说的共性。正如热奈特所说:“视角的本质,是对信息的限制”(2),他在不同视角的切换中为读者还原了事件场景的真实面貌,或者说提供了多种感知文字现场的切入点与通道。
而当谈到“时空错置”,就不得不提福克纳的《喧嚣与骚动》中,时序的混乱贯穿始终,弥漫于整部小说。这一特殊的写作手法足以激起读者的探求欲,使得读者在研读文本的同时尝试去捋直时空之线,和文本之间产生共鸣。赵本夫的《走出蓝水河》中也是充分利用了“时空错置”来促成语言的陌生化。时间的流动与跳跃,野孩与一海的身份转换,蓝水河与城市的交叠更替,引领读者进入作者有意为之的时空怪圈,分辨不清虚幻与现实的界限。
三、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消解
阅读赵本夫的小说过程中始终无法忽略的,就是其对于生态环境的极度重视和对现代文明的深刻反思。正如其在散文《幸与不幸》中自己阐述的那样:“保护环境实在应当是今天最紧迫的事情。”(3)“人类中心主义”主导之下所造成的人类过度张扬自我力量,排他性破坏行为,随着环境问题的凸显与日益严重,已经受到不同领域的攻訐,文学作品自然不例外。作家赵本夫几乎在所有小说中都要去为读者建立一个对当下生态文明的反思系统,去唤醒沉睡中的人群。如《陆地的围困》中,虽未点出是什么原因导致湖水消失,显而易见渔民和其他人群并不重视湖的干涸,渔民甚至因获得赋闲的机会而大肆挥霍,对于这种维稳生态的意识缺失性描写,正是对当下不占少数的人群的临摹。
对于“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思、对生态文学的重视,在西方文坛上出现时间较早,梭罗的《瓦尔登湖》将生态思想植入中国文坛的土壤。后来美国文学家雷切尔·卡森以《寂静的春天》一文掀起了世界范围内的生态浪潮。与之相比,赵本夫小说中的生态描写并非只是停留在揭开“人类中心主义”的伤疤层面,为受难的生态系统发声控诉,而是提出了较为强有力的解决方式,并在小说中得以成功实践。他在小说创作中始终表述一个文人对于“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愿景,并且使用“土地”这一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学体系几千年的生态意象,使得西方的生态保护思想与自然中心主义和中国“天人合一”的道家哲学思想在“土地”这一极具包容性的意象上融合、互相浸润吸收。《无土时代》中迷恋土地近乎病态的石陀,始终致力于回归土地,赵也借石陀之探索,表达了“回归土地”也即“找寻自己”的深刻命题。
赵本夫曾在散文《还是慢慢道来》中论及小说文本形式与内容的关系:“形式的变化,最终是为内容服务的……在形式和内容的变化上,我更看重内容。”(4)仔细分析赵本夫的小说与域外叙事的借鉴与联系,其实读者都能感受到主要是在文本形式上有一定借鉴、产生一定程度的关联,在内核上,赵本夫更多地还是扎根于中国本土文化,或者说是将域外思想内化融入中国传统文化和对当下社会的反思之中。也如他自己在《美国草》中所说的,“现代意识的深层含义应当是包容性,不管是外国的,还是中国的,只要有益或者无害,就应当允许他的存在”。(5)从这方面来讲,作家赵本夫内容大于形式、思想大于技巧的特质,在作家中确实是异质性存在,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注释:
赵本夫:《涸辙》,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年版,第17页。
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王文融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26页。
赵本夫:《到远方去》,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年版,第100页。
赵本夫:《到远方去》,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年版,第252页。
赵本夫:《到远方去》,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年版,第117页。
参考文献:
[1]赵本夫.黑蚂蚁蓝眼睛[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2]赵本夫.天地月亮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3]赵本夫.无土时代[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4]赵本夫.《涸辙》(赵本夫选集·第六卷)[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
[5]赵本夫.《到远方去》,(赵本夫选集·第八卷)[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
[6][美]威廉·詹姆斯.心理学原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7][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8][美]威廉·福克纳.喧嚣与骚动[M].李文俊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5.
[9][美]威廉·福克纳.我弥留之际[M].李文俊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