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黎明, 沈 淳, 涂梦璐
(1.三峡大学 田家炳教育学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2.广西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 广西 桂林 541006)
自闭症谱系障碍(Autism Spectrum Disorder,ASD)是一种神经发育障碍,《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ders,5thed,DSM-V)确定自闭症谱系障碍的核心症状为两大方面:社会性沟通障碍、狭隘的兴趣或重复行为[1]。其中,社会性沟通障碍主要表现为缺乏视觉接触和社会性微笑,缺乏情感反应及主动发起社会互动的能力,非言语交流和言语交流存在严重缺陷[2]。
动物辅助疗法(Animal-Assisted Therapy,以下简称AAT)是指以目标为导向,借助动物进行干预的治疗手段[3]。该疗法主要以提高人们在生理、社会、情绪和认知功能方面的水平为目的,在实施时,可依据实际情况以多种形式、在多种情境下进行[4]。1792年,动物在治疗中的作用被首次证明。20世纪60年代初,儿童心理学家Boris Levinson首次提出“宠物疗法”概念。Sam和Elizabeth Corson的研究指出,AAT对儿童的生理、心理和社交等方面均存在一定程度的帮助[5]。随着研究不断深入,AAT在自闭症儿童中的应用获得了更为广泛的关注。Redefer和Goodman等的研究发现,AAT可以增加自闭症儿童的社会化行为,减少自闭症儿童的自我关注和刻板行为,改善自闭症儿童的社交功能[6]。
近年来国外利用AAT干预自闭症的研究有所增加,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关注其对自闭症儿童发展的促进作用,尤其是社交功能的发展。对国外动物辅助疗法干预自闭症儿童社交功能的最新研究进展进行梳理,对我国的相关研究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以“Autism spectrum disorder”“Social impairments”和“Animal-Assisted Therapy/Intervention/Activities”为关键词,在SAGE、EBSCO、Science Direct和Wiley Online library等外文数据库中进行检索,检索日期为2009年至今,共获得42篇文献。筛选掉研究对象与研究内容完全与自闭症谱系障碍动物辅助治疗无关的文献以及重复文献后,共获得30篇有效文献(具体信息见表1)。
从30篇文献发表年份看,主要集中于2012-2014年间。发表于2012年的文献数量最多,有6篇,占比20%;2011年和2018年发表的文献数量最少,各只有1篇(见图1)。
表1 近十年国外动物辅助疗法干预自闭症儿童社交功能的相关研究文献
注:RCTs=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s,随机对照试验
图1 2009年-2018年30篇文献年度发表数量
在30个相关研究中,辅助干预的动物以马和狗为主,各有13个,占比达到87%,以这两种动物为干预主体的研究历史悠久且具有一定的医学理论基础。近年来,研究者们不断寻求其他具有潜在干预功能的动物,主要是海豚与豚鼠,以这两种动物为辅助主体的实验各有2个。大部分实验并非此领域的首次尝试,均是在以往实验的基础上进行改良。从总体上看,动物辅助疗法对自闭症儿童的社交功能有明显的改善效果,28个实验干预效果呈现积极,占所有先关研究的93%,只有2个实验结果为无显著影响,有待进一步讨论与分析。
已有研究中,研究对象涵盖较广,30篇文献中共包含被试1108名,涵盖自闭症、阿斯伯格症(Asperger syndrome)、广泛性障碍(pervasive developmental disorders,PDD)、非典型性自闭症(PDD not otherwise specified,PDD-NOS)等。最小被试3岁,最大被试18岁,6-16岁年龄段的被试居多。为保障研究的进行,研究者对被试具有一定要求(被试情况如图2),例如有18篇研究中要求被试符合The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DSM-IV)中的诊断标准,且IQ达到70及以上,少数研究要求被试IQ达到85及以上。
图2 被试各年龄段人数一览表
从已有研究来看,动物辅助疗法应用于自闭症社交功能的干预研究采用了多种研究方法。13个研究使用了前后测研究设计(Pre-test/Post-test design),10个研究使用了随机对照设计(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s,RCTs),7个研究将两者结合使用。在加入了随机对照的研究中,研究者将被试随机分为干预组和控制组,使两组接受不同方式及程度的干预。在基线期、干预期后,分别利用相关量表对其进行评估。重复测量设计(repeated measurement design)与跨被试多基线设计(multiple baseline across participants design)使用频率也比较高。研究者们根据干预所划分的多个阶段对被试进行评估测量或针对某一核心主题,分别对多个被试进行干预。由于样本量太大以及现实条件的限制,研究者们采取了横断面描述性研究设计以获取更多的信息。
第一,动物辅助疗法对自闭症儿童不同社交情境下的干预研究。
很多研究都已证实动物辅助疗法对ASD儿童社交功能的发展是有益的,且在不同的社交情境下会有不同的效果。当研究者在教室或者课堂进行干预时,ASD儿童在以下方面改善较为显著:(1)同伴接触增加。O’Haire将儿童分为若干小组,每组3人(1名ASD儿童和2名正常发育儿童),在30分钟内与豚鼠自由游戏,结果显示,儿童表现出更多的社会接触行为(包括与同伴说话、看脸、对同伴微笑)[35]。(2)社会趋近行为增加,社会规避行为减少。O’Haire在另一项研究中,将每间教室所分配的儿童及豚鼠数量一致,儿童与豚鼠互动游戏。经过8周干预,ASD儿童产生了较为明显的主动接触,超过一半的家长表示,参加干预的学生对上学表现出越来越大的兴趣[36]。(3)师生互动增加。Kathryn等人[29]使儿童在与狗互动后再与教师进行交流,ASD儿童与教师有意义的互动有显著增加。(4)课堂互动更加积极。结合与教师的谈话,研究人员在靠近教室的一个房间里评估了ASD儿童的课堂互动情况,发现干预后儿童课堂参与更活跃、互动显著增加[36]。以上结果证明了一种新的基于课堂的动物辅助活动模式的可行性。
一些研究者在家庭情境中开展了相关的干预研究,发现干预之后ASD儿童在家庭中的社会互动也得到了较大提升,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1)儿童可以完成更多的家长指定行为。Margo发现THR的程度增加可以促进儿童完成更多的家长指定行为,支持将THR推广到家庭运用[11]。(2)儿童依从性提高。Silva将治疗犬作为辅助主体以寻找提高ASD儿童依从性的突破点[37],发现在完成禁止任务下,狗相较玩具更有利于儿童依从性的提高。(3)家庭成员间的互动增加。在从出生开始就拥有宠物比在宠物突然出现的情况下,患儿和宠物之间、家庭成员之间的互动得到了更多的定性及定量报道[38]。
第二,动物辅助疗法对于自闭症社交功能的干预效果研究。
Gretchen等人[24]以社交功能提升系统(Social Skills Improvement System,SSIS)评分量表和伴侣动物联结量表(Companion Animal Bonding Scale,CABS)为工具,调查了70名ASD儿童的监护人,发现在8个社交功能领域中,有狗自闭症儿童的平均社交功能得分高于没有狗的儿童。其后续的相关研究进一步证明了研究的一致性[26]。Hannah等人将养了宠物狗的自闭症儿童(干预组,n=42)与未养宠物狗的自闭症儿童(控制组,n=28)进行比较,发现与非养狗组相比,养狗组的家庭功能得分显著提高,且自闭症儿童焦虑得分显著下降,表明养狗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提高自闭症儿童的社交功能[28]。Cortney认为狗作为“社交润滑剂”和兴趣焦点,可以促进自闭症儿童和其他人之间的社会互动[21]。
豚鼠的研究也证明了动物陪伴对于自闭症儿童社交功能提升的有效性,O’Haire先后两次研究[35,36]证明,当豚鼠在场时,ASD儿童具有更加积极的社会表现,与同龄人的互动显著增加。
Bass等人[7]针对ASD儿童设计了一系列的骑马干预(Therapeutic Horse-Riding,THR)活动,内容包括“安装拆卸”“热身练习”“骑行技巧”“安装游戏”“马术活动”等,干预后儿童社交功能显著提高,表现出更强的感官追求、感官敏感度和社会动机。为了进一步研究THR的有效性,Marta等人[16]进行了长达6个月的跟踪研究。与控制组相比,干预组的社交功能有所改善。
Mohamad通过自闭症儿童与海豚进行互动,发现儿童沟通和社会互动得到改善[34]。但Emílio采用类似的研究,发现海豚辅助治疗对自闭症儿童社交功能无显著影响[33]。
综上,就目前的文献来看,以狗、豚鼠及马为辅助主体的干预具有较高的有效性,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改善ASD儿童的社交功能。但以海豚为辅助主体的干预方法仍存在争议,有研究者认为,海豚辅助疗法不仅无法提高自闭症儿童的社交功能,还可能给干预者造成负面影响[39]。
第三,动物辅助疗法对自闭症儿童社交功能干预的影响因素研究。
动物辅助疗法对自闭症儿童的干预效果会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从已有文献来看,主要可从内部和外部因素两方面进行分析。就外部因素而言,主要体现在实施程度和干预时间两个方面。Margo为研究不同干预频率(1、3和5次/周)的THR是否会影响ASD儿童在家庭或社区中的社交活动,在研究的各个阶段收集了3名儿童的目标行为数,发现与基线期相比,70%的目标行为在干预期间得到改善,63%的行为在退出期间得到改善[11]。此外,干预时间的设定对干预效果也存在一定影响。Sandra的研究表明,在停止THR后6周,THR所带来的影响并不像当初那样显著;重新接受8周干预后,儿童的社交互动显著增加[10]。表明AAT对于自闭症儿童的社交功能具有积极影响,但这种影响可能未能带来长时效应,因此根据研究条件适当提高干预程度和合理设定干预时间对自闭症儿童社交功能的改善可能更为有利。
就内部因素而言,主要体现在智力和言语能力两个方面。Beth等人选择按程度分层的方法进行分组,发现儿童的智力水平对实验结果会产生一定影响[15]。Grandgeorge等人则发现,言语能力较强的ASD儿童在动物出现时,其亲社会行为明显增加[25]。这两个研究表明,儿童自身的智力水平和言语能力均对AAT的实施效果有一定的影响。
借鉴国外的研究成果,我国在采用动物辅助疗法对自闭症儿童社交功能进行干预时,应在干预时间、干预情境、干预手段和干预关系等方面注意以下四点。
从已有文献来看,AAT干预时间一般为9-12周,相比其他干预疗法实施时间较短,且有研究表明,其干预效果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短期干预并不能对ASD儿童的治疗产生长期影响[10]。总体来看,多数研究采用了单一主题设计[40],对干预效果进行跟踪反馈的研究较少,研究结果很大程度上具有一定偶然性。对于样本量较小的单主题设计,需要较高的评估率,以便对干预进行仔细和详细的分析[41]。未来有关AAT单主题设计的研究应尽量在三个不同的时间点上至少进行三次可以明确归为自变量干预效果的展示[42]。进一步研究应收集停止干预后的反复评估,以探索干预效果随时间的有效性及稳定性。干预效果所持续的时间是未知的,且有效性随时间变化的情况有待进一步观察,研究者应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对儿童进行长期的跟踪调查,以使研究结论更为准确。
在大多数情况下,较小的样本量限制了可推广性和基于个体差异证实干预效果的能力。现有的研究干预对象基本为ASD患者,仅有一项研究有正常儿童参与,研究对象的多样性极其匮乏。此外,现有的研究基本来自欧美国家,研究对象大多局限于某一地区某一阶层的自闭症儿童样本,缺乏代表性。干预情境则基本集中于实验室、课堂、家庭或社区,虽在单一环境中的效果得到了验证,但在融合环境中,影响因素增多,干预有效性需进一步探究。因此,未来的研究应扩大研究对象的范围,丰富干预环境,以便更有针对性地实施干预。
早期干预可以减轻发育迟缓的程度及后期障碍程度,提高儿童适应力和家庭生活质量[43]。从现有文献来看,研究对象基本集中在6-16岁的儿童,极少研究将AAT纳入早期干预,实施干预的时间较晚,已错过治疗关键期,部分缺陷可能会影响实验效果。研究显示[44],患儿自出生时就与狗接触更能提高社交功能。许多家庭具有养狗条件及能力,且在家庭中进行干预较为经济,因此在早期对幼儿实施动物辅助干预是相对可行和有效的。Whalon等人探索了基于社区的、以父母为中介的密集型行为早期干预对自闭症儿童社交功能改善的效果,发现干预提高了自闭症儿童的眼神接触和社会参与。研究者应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与家长达成一致,整合医疗、教育等领域的专业人员,视患儿具体情况,尽早对ASD儿童实施AAT早期干预。
在已有文献中,多数研究仅采用AAT这一单一策略进行干预,多种策略结合使用的研究较少。目前来说,AAT只是一种补充疗法,因此干预效果未能完全发挥。Joanna等人认为,将狗纳入社会技能训练(Social Skills Training, SST)更能提高ASD儿童的社会技能、包容感,亲社会行为明显增加[32]。或可将AAT融入结构化教学(TEACCH),使学生在完成任务的基础上发展各项能力,激发兴趣;或在感觉统合训练中引入AAT,尽可能地对患儿的感觉产生刺激,促进治疗。
此外,在干预过程中,研究人员往往忽视了干预者与儿童关系的建立。在干预中应该明确研究者扮演什么角色、研究者应该以什么方式介入干预以及研究者的参与是否对干预效果有良好影响。或许,将干预者纳入互动过程,对干预效果的情境转移更有帮助,能使ASD儿童更快适应在社会中与其他人的互动交流。
总之,AAT在我国不过20年左右的发展时间,在理念和技术等多方面都还存在着一定的缺陷。要充分发挥AAT在自闭症儿童社交功能干预治疗上的作用,还需要做大量的尝试和努力。专业研究人员应当开阔思路,借鉴国外的研究成果,搜集更多的实践案例,切实提高AAT干预自闭症儿童社交功能的可信度和有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