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的日子（组诗）

徐世清

身   份

城里人说我是农村人

可我现在生活在城里

我在城里有自己的房子和工作

农村人说我是城里人

但我户口在农村

我的老房子和土地在农村

我的心最牵念的还是农村

每时每刻关注的是农村

每个农事季节梦都会把我扯进农事里

梦里的农事我经常忙得焦头烂额洋相百出

播下地的种子不是不出苗就是出不齐苗

育的秧苗总是不够大田移栽

让我对着无秧苗适时栽插的水田发愁

开着六匹去耕地犁头掀不起滚滚泥浪

一个曾经熟练经营农事的人就这样

被这些迭出的奇事折磨在梦中

让我每回醒来心中不是滋味

但今天的中国城乡一体化比肩而行

我又会释然地面对我的身份

夜幕下的村庄

曾经惧怕夜幕笼罩的村庄

不再属于黑暗和寂静

机械化耕作收获的效率让村民们拥有更多空余时间

他们再也不需要披星戴月地劳碌

星星的亮度也被路灯遮掩起来

水泥路热情地引领着晚饭后无事可做的村民

聚向农民文化广场

着装讲究的村妇们坦然地站到广场舞行列

大大方方和广场舞的音乐扭在一起

喜欢吹拉弹唱的村民无论男女凑在一块

像是办一场演唱音乐会

没有特长的村民安静地或立或坐在一边欣赏

长辈们也像忘了辈分掺和在一起

就连风也在挤来挤去见缝插针凑着热闹

乡村的夜迟迟不愿睡去

种田种失业的父亲

父亲怎么也不相信

他种田种失业了

父亲怎么也不相信

他的牛他的犁他的镰刀和锄头

再也无法亲近泥土和庄稼

——田还是田，庄稼还是庄稼呀！

父亲怎么也不相信

脱谷晒粮的场地也会用不上了

一块块被还原成长庄稼的田

父亲怎么也不相信

一个村庄近千亩的田

竟然由一对中年夫妇全部流转下来耕种

父亲怎么也不相信

难道这对中年夫妇是神仙

不相信这一切的父亲

闲来无事便揣着怀疑在庄前庄后转着瞅

旋耕机太厉害了

一个人坐在上面握着方向盘一天整地近百亩

收割机更狂妄

一亩地的水稻或小麦一支烟没抽完就收得干干净净

烘干机也是瞬间便将粮食由湿变干

还有那小小的无人机装上调好的药剂

转一圈几百亩田的草或病虫就被防治了

难怪失业，是该失业了

父親终于心服口服

乡村的天空不再站在村庄够不着的地方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脏乱差加穷困的乡村

天空就一直是站在村庄够不着的地方

我和我的村庄只能认命

但安徽凤阳的小岗村有十八个农民不认命

大着胆子敲开了中国农村改革的大门

中国乡村自从服用了这剂良药

气色一天天好起来

出村的小路变成了宽敞的水泥路

村居从土墙草顶变成砖墙瓦顶

后来干脆三层五层叠加着站了起来

环境整治让村庄像一张纸上挪移下来的画

天空也发现自己的面容在池塘里一天比一天俊秀

这种美诱惑得天空每天把身体俯下来巴结着村庄

趴在水泥地面上的一条狗

幸福地眯缝起两眼爱理不理瞄向远处

乡村大舞台

所有的演员是观众

所有的观众又是演员

所有的演员和观众是农民

农民演着自己的心情

农民观看着自己的心情

他们沉醉于乡村大舞台

责任编辑   赵   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