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羽
读者:你是凤姐的贴身丫环.更确切些说是贴心丫环。凤姐燥热,你出汗。凤姐着凉,你打喷嚏。
平儿:是的,连我家二奶奶不也说“我是恐怕你心里眼里只有了我,一概没有他人”的么。
读者:当读到“俏平儿软语救贾琏”,看到你“收拾外边拿进来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绺青丝来”时,心想这下又有好戏看了,贾琏要出丑了。可是你又“忙藏在袖内”,这是咋的?你不是心里眼里只有一个琏二奶奶么?
平儿:回目里不是写得明白么,是“软语救贾琏”哩。
读者:瞒着二奶奶去“软语救贾琏”,这不是胳膊肘儿朝外拐?
平儿:要不曹公怎说“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哩。按说这绺头发理应交给二奶奶,周瑞家的就曾对刘老老说过我是二奶奶的“心腹”哩。把那头发交给二奶奶,更证以我是“心腹”。可是,你且把《红楼梦》往下翻到第四十四回,从这儿往下念:“凤姐来至窗前,往里听时,只听里头说笑道:‘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贾琏道:‘她死了,再娶一个也这么着,又怎么样呢?那个又道:‘她死了,你倒是把平儿扶了正,只怕还好些。贾琏道:‘如4"-连平儿她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凤)at_听了,气的浑身乱战。又听他们都赞平儿,便疑平儿素日背地里自然也有怨言了。那酒越发涌上来了,也并不忖夺,回身把平儿先打了两下子,一脚踢开了门进去,也不容分说,抓着鲍二家的就撕打。又怕贾琏走了,堵着门站着骂道:‘好娼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平儿,过来!你们娼妇们一条藤儿多嫌着我,外面儿你哄我!…看罢这一段,再請问你:是把那绺头发藏在袖内好,还是交给二奶奶~q-?
读者: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想起弥子瑕与卫灵公来了。同是一绺头发,此时可证以“心腹”;彼时则是“挑拨”,是别有用心了。
平儿: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读者:我又有点儿不明白了,你既然瞒了二奶奶,何不爽爽快快地把头发还给贾琏,卖他个人情,最终还是被他-lg-了去?
平儿:你看,书上是这么写的:“平儿手里拿着头发,笑道:‘这是一辈子的把柄儿。好便罢,不好咱们就抖出来。你咂摸咂摸,‘好便罢,不好咱们就抖出来,这不是在激他、逗他来抢的么?”
读者:明白了,如若还给了他,你家琏二爷把那头发仍当宝贝藏着,一旦你们二奶奶发觉了,你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真真成了“你们娼妇们一条藤儿了”。请将不如激将,这么一来,你家琏二爷也就乖乖地“不如我烧了就完了事了”。
平儿:还有问的么,我还有事哩。
读者:我又纳闷儿了,琏二奶奶竟然能掐会算,如诸葛亮,真神啦!听她这话,不只吓你们一跳,也吓我们读者一跳。你看:“凤姐见了贾琏,忽然想起来,便问平儿:‘前日拿出去的东西都收进来了没有?平儿道:‘收进来了。凤姐道:‘少什么不少?平儿道:‘细细查了,没少一件儿。凤姐又道:‘可多什么?平儿笑道:‘不少就罢了,哪里还有多出来的分儿?凤姐又笑道:‘这十几天,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好的丢下什么戒指儿、汗巾儿,也未可定?(天哪,只差没说一绺头发了)一席话,说的贾琏脸都黄了。”
平儿:常言道,未必定有是事,当必定有是理。二奶奶说的是“当必定有是理”,她是“瞎子打枣——有枣没枣三杆子”,这一回,恰恰是瞎猫踩上了死老鼠,吓得琏二爷脸都黄了。可我心里有数,正恰好借此“软语救贾琏”了。“我笑道:‘怎么我的心就和奶奶一样,我就怕有原故,留神搜了一搜,竞一点破绽儿都没有。奶奶不信,亲自搜搜。凤姐笑道:‘傻丫头,他就有这些东西,肯叫咱们搜着?她说我是‘傻丫头哩。”
读者:你这“傻丫头”傻得好,为了弄清楚怎么个“傻”法,所以才来采访你哩。
摘自《燕赵都市报》2019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