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沂汉画像石上的《胡汉战争图》

苏建军

在反映战争内容的汉画像石上，《胡汉战争图》居多。胡人是我国古代对西北少数民族匈奴和北方边地民族的称呼。在中国历史上，从周代开始便有胡夷犯边的记录，那时称胡夷为猃狁（xiǎn yǔn）。到秦始皇统一中国，北边的胡夷变为匈奴。匈奴是个典型的游牧部落，全盛时达近百万部众，这已经与后来的蒙古、满州全盛时相近。秦始皇嬴政统一七国后，为防范匈奴南下，调用了当初全国人口的四分之一修建了一道长城，这是当初统治者力所能及的最强劲的国防意识了。

汉朝与匈奴的关系。《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和战争是国家利益及安危的保证。据史书记载，公元前200年，汉高祖刘邦率军向北邀击匈奴，被匈奴精锐骑兵围于山西长平山，后以和亲解围。刘邦以弱众击败项羽，但在匈奴面前一筹莫展。自汉高祖采用和亲政策后，汉初70余年间，汉王朝与匈奴保持着亲戚关系。武帝以后，改用军事打击消除威胁，申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矛头首先对准北方的匈奴。经前后43年的多次进攻，迫其远避漠北荒原。此后，汉朝与匈奴之间长期处于战争状态。其间有张骞出使西域，联络外援及世纪末的三李公案（李陵、李广利、李广征匈奴事），汉政权始终无力对匈奴发起有力的强攻。公元前72年，汉朝终于获得机会，名将卫青与霍去病率几十万大军，在强大后勤的配合下，将匈奴最强盛的一支逐出漠北，并在今俄国境内之巴尔喀什湖去北数百里勒石刻铭。自汉元帝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王昭君出塞后，汉与匈奴关系又趋于和缓。到王莽时期汉与匈奴关系再度恶化，东汉明帝、和帝时期曾多次发兵，先将天山东麓的匈奴扫光荡尽，后深入漠北荒原5000余里，在金微山（今阿尔泰山）大败北匈奴。与此同时，再次经营西域。永平十六年（73），班超一行慑服鄯善、和田、疏勒，使西域重新与中原通好。两汉期间大大小小的战争，史称“胡汉战争”。

《胡汉战争图》的出现及基本表现方式。汉朝与匈奴族之间的战争，对于有“保境安民”之责的汉朝政府十分重要，许多汉军指挥官在战胜匈奴后，加官进爵、升迁高就，甚至成为其戎马生涯中最值得炫耀的故事。汉画像石将这一重大历史事件记录下来，胡汉战争题材在画像石刻中的出现，正反映了这段真实的历史。因此，胡汉战争题材画像的出现，反映了“胡虏殄天天下安”、以求吉祥平安的思想。

胡汉战争的表现形式一般都是汉军居右而胡人居左，且汉军处攻势而胡人处守势，胡人被汉军打败且斩首若干，败绩的胡人还要跑回老家向胡王报告等。画面上的胡人深目高鼻，头戴尖帽，身着盔甲，他们骑马或步行，使用的武器多为弓箭，而交战的另一方是步骑结合的汉民族军队。战场多在河桥之上，交战的场面汉兵执刀、盾与胡人格杀，后有骑兵执矛、弓等。胡人军阵多出现败相，有的倒地，横尸断头，有的弃逃。由于对匈奴作战的需要，汉代骑兵的兵器主要有环首刀、盾牌、戟和长矛。环首刀一面有刃，刃宽脊厚，适于劈砍，长矛也是汉骑兵的主要兵器。《释名·释兵》解释：“矛长丈八尺曰矟，马上所持。”匈奴的特点是骑射，晁错《论兵事疏》曰：“上下山阪，出入溪涧……险道倾仄，且驰且射。”汉兵的特长是“劲弩长戟，射疏及远”。

临沂《胡汉战争图》的画面内容。在临沂的馆藏汉画像石中，有五幅《胡汉战争图》。现介绍如下：

《胡汉战争图》1：胡汉交战。画面的中间是一座下有两个桥柱、两旁有栏杆而两端立着高大柱子的平板桥，柱顶作三角形。桥右端有一辆有盖的战车，一马拉着;车厢内坐一人，戴着前低后高的帽子，可能是督战的官员;车厢前部坐着御者，右手扬鞭，左手持辔。车前的上空有两只小鸟飞翔着。车前有两个骑兵导引，车后有两个骑兵随从，皆一手持槌，一手荷着长矛，矛和槌均带缨。再前是大队的步兵：有4个持钺的，正在上桥;有21个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的，其中有些正在上桥，有些已在桥上行走。这些步兵皆戴圆顶帽、着短衣。

桥的左端，山峦叠嶂，翻越重重大山来侵犯的胡人，眼眶深凹、鼻梁高挺，身上穿着短装，头戴胡人特有的后面有翘的鳞纹尖顶盔，亦着短衣皮帽。有的拿着刀，有的持着盾，跃马弯弓，似乎要抢攻过桥。最后两个骑兵持刀执盾，前面两个骑兵和五个步兵正张弓而射。桥柱后一个步兵已经身首分离，但仍直立着。桥柱前有三個步兵跪下投降，另有一个正被对方下桥的步兵斩首，还有四五个被砍下来的人头落于各处。两军对垒处，有的胡人人头落地，有的拦腰被斩，有的跪地乞降。汉人将胡人压制在桥头之下，似乎处于上风，即将胜利。

桥下刻着渔人在捕鱼，有用罩网罩鱼的，有用扒网捞鱼的，有徒手捉鱼的。鱼在水里游着，情景逼真。另外有五人坐在船上，三人划着桨，正向前速进。

将这样一幅壮观惨烈的战争场景安排在一道两端有高柱的石桥上，是非常巧妙的，因为兵士从桥上单行或双行前进，这样不仅看出军容的整肃，而且从漫长有序的行列，让人想到后面似有千军万马随之而来。同时，把两军交战的地方定于桥头之上，让汉人军队占领着整座桥，显示出汉人在气势上、地理上均占有优势，即将获得胜利。画面上边有一道垂幛纹。引人注意的是，“把山和水同刻在一个画面上，这是目前所知的最早的一幅，在汉画中也是唯一的一幅。”据资料所知，山水画至隋唐之际，始独立形成画科，但由此看来，早在400余年前的东汉画像石上就已经有山水画了，此可谓“全世界第一幅山水画”。

《胡汉战争图》2：胡汉交战。画面刻右汉骑、左胡骑各三。汉人戴平顶帽，后二人张弓欲射，前一人下马跪立，一手执刀，一手执盾。胡人后二人张弓欲射，前一人下马跪地乞降。画面上、下有边栏二道，上边栏内刻卷云纹，下边栏内刻涡漩纹。

《胡汉战争图》3：武卒对阵。画面分两格，右格为12个汉人，上刻10人左手持盾，右手执环首刀;下刻一人持戟，另一人一手持还首刀，一手执链球。左格刻15个胡人用力张弓。临沂市兰山区义堂镇埠北头村出土，临沂市博物馆藏。

《胡汉战争图》4：车骑过桥。画面中心刻一大桥，桥饰栏杆，三辆轺车接连而上，车前三导骑。左上角刻一胡人骑者，深目高鼻，头戴尖顶帽，回首张弓欲射。桥下一舟，两人划船，穿山坐两妇人。船前后刻三渔人或使扒网，或使罩网，或徒手捉鱼。苍山县卞庄镇晒米城出土，苍山县文管所藏。

《胡汉战争图》5：胡汉交战。桥上一轺车，乘者佩刀，车前步卒执刀、盾与胡兵作格杀;后边三骑一车，骑者执矛、弓;左边两胡兵张弓欲射，桥下有撑船及捕鱼者。苍山县向成镇前姚村出土，苍山县文管所藏。

《胡汉战争图》的多重解读。迄今为止，已有四种理解：一是表达了墓主人的功绩。墓主人因为参加过对胡人的战争，成为其戎马生涯中最值得炫耀的事情，故特意刻画以记之。《沂南古画像石墓发掘报告》认为，沂南北寨汉画像石墓墓门四幅画像“以刻在门楣上的胡汉战争图为中心，其主题思想可能是写出墓主人生前最重要、最让人景仰怀念的功绩——曾经带兵打败过外来人的侵略。”虽然墓主为谁尚难以确认，且表现胡汉战争的内容在山东境内其他地区的汉画中亦多有表现，但根据当地人祖祖辈辈习惯称此墓为“将军冢”来看，似可认定。二是一种流行的通用画像题材。《胡汉战争图》在全国各地的汉画像石上多有发现，由此而看，它是东汉时期比较流行的一种画像题材，可能是表达了当时人们对于天下太平的祈求、希望，是“胡虏殄天天下安”吉祥平安思想的真实反映。三是辟邪的需要。胡汉战争图一般刻画在墓门部分，因为墓门是保护墓主人的第一道屏障。刻画在此，是用血淋淋的战争场景恐吓邪魅，含有辟除不祥、保护墓中人之意。四是表明了这是引领墓主人的升仙之路。《胡汉战争图》“有的代表的原始寓意可能是引领墓主人的升仙之路，这桥是象征达到阴阳的界桥，即奈何桥。”“它表现了墓主向西方世界灵魂前进的道路上，有军队去替他开平道路。”相信随着发现的增多和研究的不断深入，对《胡汉战争图》的解释会更加多样化和集中化，会越来越接近历史的真实。

（作者系蒙阴县文物管理所所长、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