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洁
我喜欢黑夜——步履匆匆的人出没于城市的霓虹灯下,一切都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让人看不准、猜不透。
之所以会在人群中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确实有点特别——双腿双臂细如麻秆,手指弯曲,有点像动物的爪子,双手有时费力地向后抬一下背包。看得出来,他患有小儿麻痹症。
他还吸引我的,是他那洗得发白却整洁的裤子,以及他努力端正的站姿。
总之,我注意到了他。
一辆辆公交车缓缓地驶离,将灼热的尾气留在了站台上。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16路公交车慢慢地驶来了,带来层层厚重的热浪。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行动。人群自然地以他为中心,隔开了一个小圈。他好像并不介意,只是费力地往前挪着,并用力弯曲手指去掏钱包。随即,他愣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人群的嘈杂掩盖了他含糊不清的声音。他开始逆着人流往外挤。在人群的推搡下,他回到了站台,神情沮丧,难以置信地又将手伸向了口袋。
我知道,他的钱包被人偷了。但他没有惊呼,没有哭闹,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眨了眨眼睛。
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决定跟着他。
他默默地朝一个方向走去,步履艰难,直到眼前出現一个小卖部才停下。
小卖部里坐着一个女孩,正在桌子上埋头写作业,桌对面是一位正在吃面的大叔。
他站在小卖部门口,犹豫不决,不断小心翼翼地朝店内看去,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朝里面的男人恭敬地说:“叔叔您好,我的钱包丢了,您能借我手机打个电话吗?”
“你去跟别人借吧!”男人粗声粗气地回应。
他的身子明显抖了抖,神情落寞地离开了。
刚走一会儿,店中的女孩跑了出来,递给他手机说:“没事儿,快打电话吧。”
他感激地看着女孩,从老旧的背包中掏出一张被揉皱的纸条,费力地展开,开始拨号。或许是太紧张,或许是不熟悉,总之,他拨了好几次号都不正确。女孩一急,抢过手机与纸条,重新拨号。“嘟——”电话通了,里面传出一个尖锐的女声。
男孩慌张地对电话说:“姨妈,我钱包丢了坐不了车,您能叫姨父开车送我回家吗?”
那边的人大概愣了一下,然后慌乱地说:“你姨父睡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他失望地呆住了。女孩却火了:“这才6点多呢,就睡了,骗谁呢!再打一次!”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又打了过去。可这次电话响了很久,那边都没有接听。
他内疚地看着女孩,显得越发佝偻了。女孩张开嘴,想了良久,却也没有说话。
他又踏上了回家的路,橘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了一段路,他终于停下,站在路边,伸出了手——他想招车。可一辆辆车似乎都没有看见他,径直驶去,甚至车速都没有减慢。
他又垂着头往前走去。走了一会儿后,他又驻足,伸手拦车。这次,一辆红色的车停了下来。里面的人摇下车窗,是一对中年夫妇。
“您……您好,我想……”他有些结巴。
“怎么了?你在路边拦车,还往中间靠,是想找死吗?这出了事怎么办?”那对夫妇发生了争执,活生生把他的那一声“搭个车”淹没了。
车窗又摇上了,留下气愤的尾气在原地打转。
他彻底绝望了,闷声不响地缓缓走在路上。
我不耐烦了——他作为一个残疾人,那么柔弱,那么讲礼貌,可为什么得不到别人的帮助?
但这似乎与我无关,我仅仅是一个跟着他的人,而且我现在只想处理掉这个破皮夹。于是我招手拦下一辆的士,从破皮夹中掏出所有的钱,一共是60元,递给司机,指指那个男孩,让司机把他送回家,只说是顺路。
然后,我果断地把皮夹丢入垃圾桶中,迈着大步离开……
(指导老师:申佳玉)
(本文系本期“千金作文”评选候选作品)
编辑絮语
本文是一篇虚构的小说,却依然给人一种真实感,这既是因为作者写出了一些普遍存在、引人共鸣的现象与情感,也是因为她优秀的捕捉、展现细节的能力——细节有多逼真,小说就有多“真实”。一名初中生写虚构性的作品,需要勇气,也需要能力,而作者这两方面的表现都很不错,是个“潜力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