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尔齐亚
9月20日,金利来集团创始人、香港著名企业家曾宪梓先生,在故乡广东梅州去世。
就在去年,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的大会上,曾宪梓还被表彰为“改革先锋100人”,称号是“倾力支持国家改革开放的香港著名企业家”。整个香港商界仅3人入选,而曾宪梓是当时3人中唯一健在者。
这位“金利来之父”在1960年代初到香港时,身无分文,居无定所。創业之初吃尽甘苦,却在短短4年时间里赚得了百万港币,成为金利来品牌的起点。
从梅州土楼里长大的客家苦孩子,到一代香港富商,曾宪梓用一生的拼搏不息书写了“狮子山下”的港人精神。
致富之后,他累计捐助超过12亿港币,许多大学校园里都有“曾宪梓楼”,资助了许多贫困学生,他的慈善之心让无数莘莘学子铭记。
回顾曾宪梓的早年经历和一波三折的创业历程,总结他的“创富经验”,更会让人深刻觉得:付出总会有回报,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处处给人留余地:
曾经的仇人,变作一生的贵人
曾宪梓家族的故事,就是中国东南沿海居民近100多年来的出海闯荡史。
梅州素来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靠种田根本无法维持生计,所以许多客家人都选择了“下南洋”讨生活,当时叫“过番”,正是这股动力,拉开了中国最早的海外移民史。
曾宪梓祖父就曾到泰国经商,小有盈利,钱没赚许多,却沾染了大烟瘾,最后客死缅甸。
祖父的悲剧并没有阻挡后辈人出海,跟随祖父的脚步,父亲也在年轻时去了泰国经商,曾宪梓小时就和母亲在老家一起相依为命。
结果父亲在泰国积劳成疾,在30出头的年纪就病故了。后来,继父亲之后,曾宪梓大哥也在16岁时,跟着叔叔去泰国经营商铺。
祖孙三代,前赴后继闯南洋,只为养家糊口。
客家人特别重视教育,常说“书爱读,拳爱练,老婆晤讨随方便”,把读书作为人生头等大事,父亲临终前就嘱咐让曾宪梓好好读书。
曾宪梓成绩也确实很好,可是心高气傲的他在1950年代考大学时,只填报了清华和北大,其他的学校没瞧上,结果直接落榜。第二年重考,才考进了广州中山大学生物系。1961年毕业后,分配到了农科所,老婆孩子和老妈与他一起搬到了广州,住在楼梯下面用木板围成的简易屋里。
他本来或许可以在广州的农科所做一名勤恳的科员直到退休,然而造化弄人,一个消息改变了他此后的一生。
他远在泰国做生意的大哥传来消息,说原来父亲临死前曾留下2000银元,还有两间商铺,都被叔父私吞了,要求曾宪梓赶快到泰国,和他一起与叔叔争夺父亲的遗产。
当时中泰没有建交通航,必须先到香港等几个月,拿到签证才能到泰国。曾宪梓从此辞别了农科所的工作,到了香港,寄居在姑妈家,堂堂大学生,沦落到给亲戚看孩子为生,他有些羞愧。
几个月后的1963年,他终于到了泰国,结果叔父集合了泰国的族中元老,联合起来训斥曾家兄弟,毫不承认自己侵吞了他父亲的遗产。
这时的曾宪梓,做了个异于常人的决定,他对叔父说:父亲的遗产我不要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还是我叔父,我们还是一家人。
随后,曾宪梓一家6口人,全部寄居在大哥家。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父所生的大哥,比叔父还狠,二人日久言语不和,哥嫂竟然在半夜赶曾宪梓一家出门。
没有办法,曾宪梓带着老婆孩子,搬到了曼谷的贫民窟居住,靠做丝领带为生,常常连吃饭都成问题。
就在最难之时,那个叔父突然冒了出来,要给他钱维持生活,曾宪梓坚决不要。
前番曾宪梓没有和他撕破脸,不再追要遗产,叔父自觉心里有愧,见给钱不要,就找曾宪梓帮他加工领带,变相资助他的生活。
后来,一直不懂泰语的曾宪梓觉得在泰国实在无法立足,就带着老母、妻儿回到了香港,又是那个叔父,资助了他一万港币(当时是很大一笔钱),帮助他回港创业。其后,叔父又通过允许曾宪梓赊账购买泰国丝的方式,又将3万港币作为周转资金,变相借给曾宪梓。
正是这个一度被视为仇人、侵吞父亲遗产的叔父,却在最难的时刻三番五次帮了他,甚至成为他一生的挚友,而那个信誓旦旦要与他一起讨回遗产的大哥,却将他扫地出门,冷眼旁观。
没有大哥的电报,他就不会离开广州去了泰国,若是没有叔父的资助,他也无法又回到香港立足。若是真的继承了泰国的两间小百货商铺,或许就没有后来的“香港领带之王”。
万事给人留余地,有时就是给自己留机会。
聪明又憨厚的客家佬:
别人骂他,他还请人喝咖啡
在泰国转了5年,曾宪梓带着一家老小回到香港,依旧没有片瓦遮身。然而此时的曾宪梓身上多了两样东西:叔父资助的一万港币,还有他在泰国跟随大哥与叔父学会的泰国丝领带制作工艺。
曾宪梓从不忘记所有帮过他的人,就像他之前过境香港时住在姑妈家,得了很大帮助,很是感激,所以当怀里揣着叔父给的一万港币还没捂热乎,就先掏出2000给了姑妈,当做感谢。
剩下的钱,他租了个房子,作为家庭作坊,由从泰国叔父那里购来布料丝料,开始制作领带来卖,一个中山大学的生物专业高材生,为了养家糊口,化身为小裁缝。
好在一家人特别团结,老婆也上阵一起帮忙,连老母亲都帮着他熨领带。
那时,他仔细算过,一家人的房租、水电费、吃饭、孩子读书等,总计每月要1000多港币,每天就是50港币,这是一家人在香港立足的最低生活成本。
当时,他卖一打12条领带,利润只有10元,于是他暗暗给自己定计划,每天必须卖掉5打60条领带,才能赚够50元,才够全家一天的家用,卖不完这个数,绝不回家。
1968年的香港,烈日当头,34岁的曾宪梓,说着一口客家味儿的蹩脚粤语,沿街叫卖自己制作的领带,为了全家人每天50块的生活保障奔波。
他根本舍不得进餐馆吃饭,饿了啃干粮,他最中意的美餐,就是鲜牛奶,因为便宜又营养。
可还有人嘲笑他,因为他说粤语带有浓重的客家口音,當他站在街头卖领带的时候,人家就喊:“客家佬,话都没说明白,还想当富翁咩?”
曾宪梓一笑而过,他事后说:我不偷、不抢、不骗,我自食其力,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
嘲笑者都还算好,曾宪梓有时候推门进西装店去推销领带,结果被老板直接给骂着轰出来了。
曾宪梓却不生气,第二天还去那家店,还买了杯咖啡,说:昨天我不识相,可能耽误老板你做生意了,我向你道歉,我为你买了杯咖啡,虽然不贵,是一份心意。
西装店的老板震惊了,他昨天明明把这个卖领带的骂出去了,他今天居然又来,还向自己赔礼道歉,还给自己买咖啡。
老板再也没骂曾宪梓,而是和他认真聊了起来,日后每天曾宪梓卖领带路过,都会进店和这老板打招呼聊聊,日久天长,俩人居然成了朋友。
后来有一天,西装店老板对曾宪梓说:干脆,你留下一批领带,放在店里,我帮你卖!
在充满尔虞我诈、生存竞争异常激烈的香港,曾宪梓的“化敌为友之法”,为他赢得了许多的人脉和帮忙,销量也增加了。
有人骂他的领带做工粗糙,他也不恼,虚心问人家到底是哪里做工不好,好的是什么样。
有人说他的领带设计不好,他还高兴,谦虚地讨教客人都喜欢什么样的设计。
一来二去,他的领带虽然出自家庭作坊,却进步非常大。最终,他凭借着与百货公司经理们的热切联络,成功地让自己的领带进入了百货公司的柜台。
自此开始,曾宪梓一家才不愁吃饭的钱了。
改名金利来、最先做广告:
敢于站在时代的潮头
虽然领带进了百货公司,全家不再愁吃饭钱,但曾宪梓并没有就此放轻松。
因为他发现,香港本地产的领带,很多一打才卖20块,最贵只能卖到一打40块左右,但欧美生产的,可以卖更贵。
有人说是因为港人消费崇洋媚外,曾宪梓一赌气,花了全家一个月的饭钱,买了几条欧美品牌领带,回家拆开仔细研究,发现港货与洋货的价格差异,并非“崇洋媚外”四个字可以解释。
他发现,欧美品牌的领带,从设计审美,到布料选用,到剪裁工艺,都高出港货许多,甚至他这个做了多年领带的人,把一款欧美领带拆开之后,居然缝不回去了。
于是,他开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钻研领带,把欧美各款领带都买回来大卸八块,仔细研究,最终仿制出了自己的款式,并告诉百货公司:我要卖60元一打。此后不断提价,70、80、90,甚至108元。
百货公司经理以为他在做梦,港货不可能卖得比洋货还贵,结果几周后,曾宪梓的领带卖断了货。
他觉得,他的时代终于来了。
直到那时,他还是沿用叔父在泰国的领带牌子——金狮。可金狮在某些方言里发音听起来不太好,不够吉利,港人又最喜欢好彩头,所以他把金狮的英文Goldlion,用中文来读,就改名叫做“金利来”。
1970年,在港货普遍还没有自信的时候,曾宪梓却做了个令人不解的举动:登广告。
他花了相当于全家2个月生活费的钱,3000港币,在报纸登了则广告:向父亲致意,买金利来领带。
那刚好是父亲节前,广告词是曾宪梓自己写的。
一向节俭的曾宪梓,在广告上花钱却很大放,不过这3000港币没白花,订单如雪片飞来,他的家庭作坊再也不够了,本来只有5个工人,现在要请35个。
广告的甜头,他还没吃够。1971年,中国乒乓外交火热,香港人也爱看乒乓球比赛,中国队回国,路经香港进行表演赛,电视转播节目的制片人找到曾宪梓,找他投广告,但这次不是3000港币,而是30000港币。
曾宪梓吓呆了,3万足够他买下租用的厂房了,他想做广告也没那么多钱啊。后来两人商定,3万块,分期付款,一次给3000。乒乓球比赛电视播出,火遍全港,他的领带也卖疯了。
1974年,香港经济大萧条,股市市值跌了七成,百业衰败,然而曾宪梓却借此机会提高领带质量,同时提高价格,成为为数不多的在“大萧条”中存活下来,并成为高端品牌的港货。
成功后的曾宪梓,像许多客家英杰一样,不忘回馈祖国和故乡。
从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曾宪梓捐资支持国家教育、航天、体育、科技、医疗与社会公益事业,历年捐资逾1400项次,累计金额超过12亿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