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药文化语言景观研究——以北京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为例

谢朝阳

（北京市第一六六中学，北京 100006）

目前，语言景观研究是社会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领域最为热门的话题之一。国外研究者对公共场合的语言标牌进行跨学科的研究，涉及语言学、社会学、教育学、地理学等多个学科。在国内，语言景观刚刚引起语言学界的关注，大多数研究主要讨论的是公共标牌的语言特色和规范化问题，尤其是双语（或多语）在语言景观中的共现。换言之，公示语的翻译规范是近几年国内语言景观研究的热点话题。但是，语言景观不只涉及标牌上的不同语言的使用，它还包括其它许多方面，例如，语言景观背后的身份及权势关系。这一方面在国内很少有研究者涉足，然而，它却是国际语言景观研究的核心热点［1］。此外，随着科技的进步，语言景观的多模态意义表征方式日益常见。本文以多模态角度作为研究视角，结合Halliday 的系统功能语法［2］，试图从更新的、更为全面的角度来解读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具体而言，本研究以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包括建筑名牌、提示标注、介绍展板）为研究对象，从语言模态和非语言模态（主要是图像模态）两方面进行研究，重点关注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语言景观的特征与功能，分析其语言景观背后的语言意识形态和文化身份建构，为中医药文化传播提供参考。

1 语言景观的概念和功能

语言景观的概念最早由Landry 和Bourhis 提出，指“出现在公共路牌、广告牌、街名、地名、商铺招牌以及政府楼宇的公共标牌之上的语言共同构成某个属地、地区或城市群的语言景观”［3］。之后，不少学者对语言景观做了不同的界定。例如，Ben-Rafael 提出，语言景观是“公共空间的象征性建构（symbolic construction）”［4］，Jaworski 和Thurlow 将其定义为“语言、视觉活动、空间实践与文化维度之间的相互作用，特别是以文本为媒介并利用符号资源所进行的空间话语建构”［5］。从上述界定中可以看出，语言景观的核心概念是“公共空间”，公共标牌所展示的语言景观不只是简单的语言呈现，它蕴含着自己的“创设机制和思想意识”［1］。

语言景观具有两种功能，一是信息功能（information function），二是象征功能（symbolic function）［3］。信息功能是语言景观的最基本的功能，它是指语言景观能够提供信息。一方面，语言景观通过语言等符号给人们提供相关信息，例如，方向指引、景点介绍等。另一方面，语言景观能够让人们了解某一地区的语言使用状况。例如，通过确定某一地区的公共标牌上使用的主要语言，我们可以判断该种语言就是这一地区的主要用语。如果某一地区的标牌使用多种语言，那么该地区存在多语共存的现象。象征功能是指语言景观映射语言权势、社会身份和地位。换言之，语言景观反映人们对语言价值和地位的理解。如果某一地区存在语言竞争的现象，那么该地区的公共标牌所使用的语言即为官方认可的语言或主要用语，该语言在此地区占有主导地位，使用该语言的族群较其他族群具有较为优势的社会身份。信息功能是语言景观的显性功能，象征功能是语言景观的隐性功能。国外研究者们常常热衷于探究语言景观的隐性功能，即其象征功能，揭示语言使用状况所反映的权势关系、身份认同、意识形态等。相比之下，国内相关研究比较少，语言景观研究关注的焦点主要是语言特色和规范等方面。

2 资料与方法

语言景观研究通常区分两类标牌，一类是官方标牌，另一类是私人标牌。官方标牌也称作自上而下的标牌（top-down signs），指的是政府或相关机构设立的标牌，它们具有官方性质，例如，路牌、街道名称、建筑名称等。私人标牌也称作自下而上的标牌（bottom-up signs），指的是私人或企业设立的标牌，用作商业或信息介绍，例如，店名、广告牌、海报等［1］。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北京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标识，属于官方标牌。本研究主要利用图片拍摄和观察相结合的方法，采取个体法，即每个标牌作为一个分析单位，考察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生态现状。笔者共收集了105个语言景观标牌语料，把它们作为分析单元用于统计和分析。

3 结果与讨论

3.1 中医药养生文化园标牌的语码种类 本研究结果显示，北京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语言景观涉及的语码种类为汉语、英语这两种语言，105 张标牌中有13 张使用了双语（12%）。但是，其中只有1 张是真正意义上的双语标牌（见图1），其它12 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双语标牌，标牌上只有“中医药”的英文翻译Chinese Medicine，其他汉语并无对应的英文翻译（见图2）。需要说明的是，这唯一的1 张双语标牌还是地坛公园游园导引，因为它包含了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指示，所以被统计在内。换言之，中医药养生文化园内大部分标牌是单语语码，只用了汉语一种语言。

图1 地坛公园游园导引标牌

图2 使用英语的标牌示例

公共标牌上的语言选择通常涉及三个方面的因素：（1）使用设立者熟知的语言；（2）使用读者能够读懂的语言；（3）使用自己的语言或者能够标明自己身份的语言［6-7］。作为一种交际活动，语言景观除了语言的选择，还包括至少三个层面的选择：（1）语码选择，指的是语言的表征模式，包括字体、颜色、置放等；（2）语用选择，指的是标牌总体的交际功能，包括指代、认知、描写等；（3）读者选择，指的是标牌的预期读者［6，8］。

一方面，标牌设立者通过选择某一语言制定标牌，实现语言景观的信息功能。语言是交际的工具，政府或相关机构在制定公共标牌时应该考虑本地区的语言使用状况，民众对语言的实际需求。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标牌主要使用汉语传播中医药文化，传递养生方面的信息，这表明汉语在该地区属于主导语言。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的信息功能除了给民众宣传中医药养生知识，它还向人们传递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该地区的语言生活状态。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内大部分标牌（88%）为单语标牌，表明该地区人们主要使用的语言和官方语言只有一种——汉语。同时，园内少部分标牌上英文的使用，表明标牌设立者并没有忽视英语作为全球通用语言和中国文化对外传播载体的重要性。

另一方面，标牌设立者的语言选择具有政治或社会心理意义，这体现了语言景观的象征功能。通过分析中医药养生文化园语言景观的象征功能，能够揭示标牌中蕴含的政策取向、权力关系和文化认同。首先，从政策取向方面来看，政府在制定中医药传播政策时，注重保护民族语言和本土文化。其次，从权势关系方面来看，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凸显了本土化势力，作为本土化势力的汉语是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官方语言和强势语言。这说明政府及相关部门在制定中医药文化传播政策时，注重对民族文化的尊重和传承，以保护民族语言和本土文化为导向，选择汉语作为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官方语言和强势语言，强化本土优势，凸显本土文化内涵，体现文化自信。此外，从文化认同方面来看，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体现了政府及相关部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仍以积极推进中华儿女对民族语言和传统文化的文化认同为使命。文化认同是一种“个体被群体的文化影响的感觉，与国籍、种族、宗教、社会阶层、地方或任何有自己独特文化的社会群体有关”［9］。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文化认同是最深层次的认同。”如果对外来文化的价值过度认同，就会影响对本土文化的兴趣，有损文化自信。相反，如果对自身文化的认同越强烈，由此产生的自豪感就越强，文化自信就会越强。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主要使用汉语传播中医药文化，有利于激发观众的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心。

3.2 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的模态类型 本研究把一张标牌（照片）看作是一个独立的分析单位（语篇），分析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的模态类型特点。结果显示，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以多模态形式呈现，在设计上充分利用语言和图像两种模态，宣传中医药养生知识。从表1 我们可以看到，提示标注类标牌全部是多模态（语言模态+图像模态，100%），介绍展板类标牌主要是多模态（语言模态+图像模态，89%），建筑名牌类标牌主要是单模态（语言模态，75%）。

表1 语言景观的模态类型数量及比例统计情况 [张(%)]

语言表达一定的意义和功能。根据Halliday 的系统功能语法，语言有三种意义：经验意义、人际意义和语篇意义。语言的意义是其在一定情景下所具有的功能，语言具有三大元功能，即表意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2］。作为视觉符号，图像与语言类似，具有再现意义、互动意义和构图意义，分别对应语言的三大元功能—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10-11］。多模态综合运用几种符号模态，强化同种意义的表达［10，12］。例如，在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八段锦”介绍标牌中，设立者使用多模态传递信息（见图3）。整张标牌的构图以左右为序，同时结合上下顺序，浑然一体，把八段锦的总体介绍（语言模态）和主要步骤（语言模态+图像模态）清楚地展示出来。从图3 可以看出，各种符号资源协调产生合力，共同实现标牌的表意过程。语篇的整体意义由语言模态和其它非语言模态通过符际互补（Intersemiotic Complementarity）机制共同构建，进而实现语篇交际意图。

图3 介绍八段锦的标牌

图4 多模态标牌示例

语言在具体的使用过程中，它的意义和功能受到特定的社会和文化因素的影响和制约。这涉及到人们常说的语言使用的文化语境，它包括某一言语社团的历史、文化、风俗习惯、思维模式、道德观念、价值观念等。每一个具体语篇都是在特定的文化语境中产生并发生作用的，其意义在于它的社会功能和使用目的。通过分析具体的语篇（标牌照片），本研究发现，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多模态语篇的构建体现了中国色彩文化、绘画传统、哲学思想等方面意识形态的影响。颜色方面以红黄搭配和黑白结合为主，即一种是园区内的大部分标牌使用的背景为中国红或朱红，标牌周边的浮雕为金黄，另一种是山水画卷背景和解说词字体的黑白结合。形式方面以山水画、古人物画和食物图片为虚化背景，黑色、白色或红色的语言文字为实化前景（如图4 所示）。中国红、朱红、金黄、山水画、古人物画、太极图等这些符号模态充分体现了中国独特的意识形态，中医药养生文化园内图文结合的多模态语篇设计深受中国特色的文化语境影响。

具体的交际活动总是在一定的情景语境中发生，情景语境是文化语境的具体体现，它包括三个变量：语场（field）、语旨（tenor）和语式（mode）（Halliday 1994）。语场是指交际活动发生时的环境，包括话题和场景；语旨是指交际活动参与者之间的关系，包括参与者的社会地位和他们之间的角色关系；语式是指表达方式，包括交际所采用的信道、语篇的符号构成和修辞方式。中医药养生文化园设在公园内，让人们在休闲之时阅读标牌上的中医药养生内容，标牌设立者通过正式的语言形式以及令人放松的图像（包括图画和图片）相结合的多模态语篇，更加生动形象地宣传中医药养生知识。这是中医药养生文化宣传这一交际活动的语场。在宣传、接受中医药养生知识这一交际活动中，涉及宣传者（标牌设立者）和受众，交际主体具有特定的社会角色，一方交际主体是拥有中医药养生知识的专业人士的化身、具有权威地位的政府或相关部门，另一方交际主体是怀有中医药养生知识需求的普通民众，这就决定了交际双方之间的关系必然是平等与不平等的统一。对于标牌设立者来说，需要根据中医药养生知识的内容、文化背景以及受众的接受能力（包括语言使用状况和能力）选择多模态符号，并把握多模态符号之间的搭配，实现中医药养生知识宣传的交际目的，最终实现文化的传承和思想的传播。语式是用来实现中医药养生文化园标牌语篇建构，参与中医药养生知识宣传的多模态符号。标牌设立者使用正式的汉语文字呈现中医药养生知识，利用图像配合文字内容对中医药养生知识进行再阐释，以语言模态和图像模态相结合的方式传播中医药养生文化。

4 结语

中医药文化传播是一项宏伟的战略规划，需要国家层面的政策支持以及相关政府机构和部门的具体谋篇布局。中医药文化语言景观研究有助于更好地传播中医药文化、凸显中国精神、建构国家形象。本文从语言景观的两大功能出发，以系统功能语法为指导，从语言的三大元功能和图像的视觉语法两个视角，分析具有代表性的标牌语篇，考察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生态现状，分析它所蕴含的政策取向、权力关系和文化认同等。本研究发现，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以多模态形式呈现，语言模态和图像模态在传递信息时均发挥着重要作用，两者结合很好地实现了交际功能。同时，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多模态语言景观体现了中国独特的意识形态。此外，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标牌主要使用汉语传递中医药养生方面的信息，传播中医药文化，凸显本土文化内涵。地坛公园中医药养生文化园的语言景观的上述特点，体现了政府及相关部门在制定中医药传播政策时，注重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尊重和传承，以保护民族语言和本土文化为主要导向，体现了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