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曦 周睿婧
摘 要: 跨文化人格的形成,意味着跨文化适应的基本成功。调研发现,江苏高校留学生跨文化人格的总体发展水平较好,但具有成熟的跨文化人格的学生数量较少。其中,情绪稳定性和社会积极性,是拉低评分的主要影响因素。通过访谈了解到,孤独感、压力感和汉语能力不足,是造成学生在这两方面感觉不佳的原因。
关键词: 留学生 跨文化适应 跨文化人格
来华留学生数量在最近十年增长迅速。根据教育部统计,截至2017年,我国各类学校的留学人员总数已达48.92万人,其中江苏高校的留学生人数位居全国第三。学生规模的扩大,使留学生的跨文化适应问题越来越受到各高校的重视。
一、跨文化适应与跨文化人格
跨文化人格概念的形成有一个发展的过程。E. H. Erikson在1950年提出了文化人格的概念,他认为个人的自我意识与群体的社会意识融为一体便形成文化人格。1964年,Erikson进一步提出,文化人格的本质是应对社会变化的心理机制[1]。同一时期的Brim认为,文化人格是一个总体性工序,个体借助这个工序从社会环境中习得社会期望的规则。Goodenough认为,文化人格帮助个体建立在特定社会环境中的“位置感”,以应对社会的各项要求。不难看出,早期对文化人格的定义主要着眼于个体与社会的功能性适应,但已经明确了文化人格的功能是应对社会环境的变化。
T. K. Fitzgerald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对文化人格做了更细致的划分。他认为人格自我依据可变性的强弱可分为两种。一种是个体宽泛性地对文化和族群的认同,另一种是更具关联性的对具体环境的功能化应对,代表个体与社会职能的融合。他认为,前者是文化人格,后者其实是社会人格。这一划分将文化人格从功能性的社会适应领域中独立了出来,意义在于指出文化人格的宽泛性和可塑性。Fitzgerald认为,文化人格为个体提供一种稳定性的心理感受,但自身却是可塑的。社会人格常常随着个体的社会地位而改变,但每种社会人格本身是相对固定的[2]。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之后,美国民权运动产生了“多元主义转向”的文化氛围,全球化的开始催生了大量跨国公司和留学生,使跨文化适应研究成为学界热点。文化人格作为个体身份认知中的核心概念,成为跨文化适应研究关注的对象。文化人格为应对社会变化提供稳定的心理依托,自身是可塑的,因而是否具有一种跨文化人格,其在跨文化适应中起到什么作用,成为研究的重点。
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至二十一世纪初,A.Toffler,E. Jantsch,Y. Y. Kim等学者对跨文化人格做了大量研究,其中Kim的研究最有持续性。学界的共识是在跨文化适应中,跨文化人格是可以形成的。一般认为,这是一种既具备原有文化背景又接纳国际性文化要素的复合型文化人格。具有这一人格的跨文化适应者能够在本国/外国、自我/他者、坚守/改变等关系中采取一种动态、调和、兼容并蓄的身份策略[3]。Kim更进一步阐述了跨文化人格与跨文化适应的关系,提出了一个基于压力(Stress)、适应(Adaptation)与个人成长(Growth)的动态模型(SAG Dynamic Model)。在这个模型中,适应分成社会功能适应、心理平衡维护和跨文化人格生成三个由低到高的阶段。适应者在压力的作用下在新环境中经由挫折-学习交替的过程,不断将习得的新的文化范式加以重组,融入原有的文化人格之中,最终形成跨文化人格。跨文化人格的出现标志着适应者形成对其他文化及相关行为的尊重与领悟,并且生成认同文化多元性的基本立场,意味着跨文化适应的基本成功[4]。不难看出,跨文化人格的生成情况对应着跨文化适应水平。
二、研究设计
本次研究,我们采取问卷结合访谈的形式。问卷使用Jan Pieter & Van Oudenhoven的跨文化人格量表(Multicultural Personality Questionnaire)。该量表自2000年问世以来广泛用于各类调研,是相关领域的权威量表。2013年Oudenhoven等人将其精简为40题项,包括文化移情、文化灵活性、社会积极性、情绪稳定、思想开放五个方面。以文化移情部分为例,第五个问题是,“我们能够欣赏别人的故事”。题支以五点计分法评分,从完全不赞成到完全赞成,选1代表量值最低,完全不能够,选5表示量值最高,完全能够。就整份问卷而言,总分40分表示跨文化人格发展水平较低,120分为中等水平,200分则为发展非常完善。结合数据分析结果,我们对30名学生进行了影响跨文化人格形成的重点因素的访谈。
三、跨文化人格发展水平及影响因素分析
本次调研的样本取自江苏5所高校,共有来自五大洲30个国家的245名留学生填写了问卷。其中女生136人,男生109人。年龄跨度从17岁到43岁,涵盖包括本科生和硕、博士研究生在内的高校各个年级。
调查问卷回收后,将样本量值录入Excel软件,使用Spass 25软件进行数据分析,结果如下:
样本总量值可靠性统计结果见表1,Cronbachs Alpha值為0.898,表明本次调研的结果信度较高,研究价值较高。
对样本总量值加以计算,结果见表2。其中最小值65,最大值180,总均值133.82。说明留学生的总体跨文化人格发展水平较好。结合总量值分布图(如下图),可以看出总量值在125分—150分之间的样本在各分布段中排名靠前,人数最多,175分以上高量值和100分以下低量值的人数较少。说明虽然大部分学生的情况良好,但具有特别高水平的跨文化人格的学生人数较少。
跨文化人格各构成要素之间的相关性分析结果见表3。量表中的五个构成因素与学生的跨文化人格发展之间的相关系数均为正值,并且统计学意义显著。这五个量度能够较为准确地体现来华留学生的跨文化人格发展情况。其中,文化移情、文化灵活性、社会积极性、思想开放性四项的相关系数均较高,是关键性因素。
由表4分析結果可见各构成因素量值均数。其中情绪稳定、社会积极性均值得分较低,是降低留学生跨文化人格发展水平的具体因素。我们重点就这两个方面问题对学生进行了访谈。
首先是情绪稳定性,在所有因素中得分最低。在Kim的模型中,该因素属于心理平衡维护的范畴。通过访谈了解到,造成学生情绪问题的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孤独感,二是压力感。孤独感在留学生中比较普遍,总体而言,他们的生活圈子相对比较小,大多数时候属于一个比较孤立与隔绝的群体。学生的主要社交活动大多囿于本族群团体,在校园生活中参与各类活动的途径与能力都较局限。我们注意到,相比来自发达国家的学生,一些来自发展中国家的留学生孤独感较强。后者在社交经验和经济能力方面的局限,使他们更难交到当地朋友。虽然传统中国社会并无种族偏见,但肤色、语言、经济地位等隐性因素仍在一定程度上造成部分学生在校园和社会生活中被边缘化。压力感与孤独感常常互相伴随,访谈中大部分有孤独感的学生多有压力感。造成压力感的原因主要来自于学业压力和思乡。留学生对中国高校学制管理体系不熟悉,在具体课程学习中常遇到问题,硕、博士研究生还需要面对毕业论文的压力。但是身处陌生的环境,他们消解学习压力的渠道与能力相对较低,造成较大的学业压力。思乡的情绪主要是生活不适应造成的,其中对饮食和天气的不适是主要原因。近年来相当一部分留学生来自“一带一路”国家,他们对中国的气候不适应是一个客观情况。饮食适应在跨文化适应中的难度,以往被低估了。美国针对移民的研究发现,语言被同化常常发生在第三代,但饮食习惯(foodway)直到第四代都顽强地保存着。因此,对天气和饮食等客观因素引起的复杂适应障碍,我们应有更深刻的认识。
社会积极性在Kim的模型中属于社会功能适应的层面。在访谈中我们发现,汉语水平是决定学生社会积极性的重要因素。汉语水平不足的学生常常不愿意跟中国人主动说话,对于参加社交活动有畏难情绪,难以建立与中国朋友的私人关系。妨碍他们跟中国人之间的沟通,获得的社会支持较少,心理上更易产生失落、沮丧等情绪。久而久之,语言能力的不足阻碍他们融入中国社会和文化氛围,妨碍跨文化人格的生成。
四、讨论
本次调研结果呈现出得分中上等的学生占绝大多数,得分特别低和特别高的学生都相对较少的面貌。这就提供给我们一个基本的判断,即江苏高校留学生的跨文化人格发展水平总体较好。大部分留学生不仅能够适应在华的学习生活,实现心理稳定,而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将这种影响纳入、固化于自己的人格成长之中。但是,对以留学生为代表的中短期跨文化适应者而言(相对以移民为代表的长期适应群体),完全意义上的文化价值观的转变是较难实现的,这就能够解释为何得分特别高的学生相对较少。
另一个值得进一步关注的问题在于,在Kim的理论中,适应早期的环境压力,有助于适应者后期形成跨文化人格。我省留学生较高的跨文化人格发展水平,与其早期接受的压力有无关联?关联的机制是什么?应在后续研究中结合对学生压力水平的调研加以重视。
参考文献:
[1]Erikson, E. H.. Insight and Responsibility[M]. New York: W.W. Norton, 1964:82-107.
[2]Fitzgerald, Thomas K., ed.. Social and cultural identity: Problems of persistence and change[Z]. Athens: 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74:3.
[3]Kim, Y. Y.. Intercultural personhood: Globalization and a way of being[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tercultural Relations, 2008 (32):359-368.
[4]Kim, Y. Y.. Becoming Intercultural: An Integrative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and Cross-Cultural Adaption[M]. Thousand Oaks: Sage Publications, Inc, 2011:180-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