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娟
摘 要: 兰州方言中的词缀丰富且使用频率较高,“头”缀作为兰州方言中的常用词缀,可谓独具一格。本文对兰州方言中的词缀“头”进行了分析和论述,围绕词缀“头”的语法、语义和语用三个部分展开论述。
关键词: 兰州方言 词缀“头” 语义分析
兰州方言属于北方方言中的西北次方言,是兰银官话的代表。兰州方言中有很多特色的词缀,“头”就是其中之一。兰州方言中的词缀“头”的用法很特殊,一部分用法与汉语普通话相同,也有一部分用法是兰州方言中特有的,带有明显的地方色彩。
一、词缀“头”的语法功能
在兰州方言中,“头”一般作为后缀使用,主要附着在名词性词根、动词性词根、形容词性词根后,它的语法功能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黏附在词根上构成新词,二是标示词性,具有定性功能。
(一)用在名词性词根后
在兰州方言中,“头”缀附着在名词性词根后构成新词,如:
砖头 心头 手头 锅头 炕头 日头 年头 月头
这些词中的“头”与普通话中的词缀“头”相同,具有定性功能,标示名词词性,构成的新词经常在句中做主语、宾语、定语及中心语,例如:
①日头长,夜头短。
②我叔叔在砖厂烧砖头。
③最近手头的钱有点紧。
④墙上的砖头有点松。
句①“日头长,夜头短”中的“日头、夜头”分别是整个复句中前后两个分句中的主语,表示时间,是被陈述的对象;在句②“我叔叔在砖厂烧砖头”中“砖头”一词在句中做动词“烧”的宾语;句③“最近手头的钱有点紧”中的“手头”是定语,修饰限定后面的中心语“钱”;句④“墙上的砖头有点松”中的“砖头”作“墙上的砖头”这个偏正结构的中心部分,是定语中心语。
总之,“头”附着在名詞词根后时构成一个新词,具有定性功能,标示名词词性,构成的新词在句中可以充当主语、宾语、定语及中心语。
(二)用在动词性词根后
“头”缀附着在动词性词根后组成新的词语,是兰州方言中的特色。在兰州方言中,“头”黏附在动词性语素后作词缀时,组成的词多表示抽象类事物,词缀“头”具有定性功能,标记名词词性,构成的新词在句中多做宾语。
单音节动词词根+头:看头、念头、来头、唱头、等头、浪头
双音节动词词根+头:跌办头(跌办:活动、实施或进行)、迁翻头(迁翻:收拾、整理、研究)、跳弹头(跳弹:活跃、活动)
在兰州方言中,“看头”是“看的价值”的意思,“浪头”具有“逛的价值,值得逛的点”之意,单纯看“看”“念”“唱”“跌办”“巴结”等这两组词,不加后缀“头”也能独立成词,它们都是动词,一旦加上后缀“头”,就变成了名词。可以看出,“头”附在动词词根后作词缀时,“头”缀把词根从一个动作,变为了一个表示某种价值的抽象名词。从这两组词中可以看出,“头”缀的附着改变了词根的性质,使整个词名词化。由此可见,“头”缀附在动词性语素后面具有定性作用,标记名词词性。
“头”缀附着在动词词根后形成的新词在句子中多作宾语,如:
①他天天在你眼跟前转,还有撒看头呢。
②那个地方好多人都去了,肯定有浪头。
③那个地方没几个人去,肯定么浪头。
不论是句①中的“有撒看头”还是句②中的“有浪头”“看头”和“浪头”都做动词“有”的宾语,而句③“么浪头”中的“浪头”则是做否定动词“么”的宾语。其实,在兰州话中,“头”缀附着在动词性词根后组成的新词往往是与动词“有”或“么”组合,作它们的宾语。除了句①和句②中“浪头”和“看头”这类单音节动词后附着“头”缀的词语,还包括“这个东西有迁翻头”“这个事情么跌办头”中的“迁翻头”“跌办头”,这些“头”缀与双音节动词组合而成的新词都与动词“有”或“么”组合,强调主语具有或没有的某种价值。
“头”做动词后缀时,具有定性功能,表示某种价值,标记名词词性。后缀“头”把词根从一个动作,变为一个表示某种价值的抽象名词。
(三)用在形容词性词根后
在兰州方言中,词缀“头”附着在形容词性词根后构成新的名词,“头”缀具有定性功能,标记名词词性。单音节词根后附着“头”缀除了个别属于兰州方言特色外,其余与现代汉语普通话相同,而双音节词根后附着“头”缀的情况则使兰州方言与普通话存在一定的差异。
单音节形容词+头:甜头、苦头、滑头、彩头、霉头、高头
双音节形容词+头:孽障头、破烦头,折腾头、可怜头
“头”缀附着在单音节形容词词根后形成的新词,除了“高头”之外,其余与普通话中该类词的用法相同,构成的这些新词在句子中可以充当主语、宾语、定语及中心语,例如:
①给他一点甜头。
②他就是一个小滑头。
③麻雀把窝安在了树高头。
④高头有个箱子。
⑤你家高头的房子有没有人住?
句①“给他一点甜头”中的“甜头”是动词“给”的远宾语,回答“给什么”的问题;句②中的“滑头”是定语中心语,受“一个”和“小”的修饰,同样句③中“树高头”中的“高头”也是定语中心语;句④“高头有个箱子”中的“高头”一词是兰州方言单音节形容词后附着“头”缀形成的有别于普通话的新词,在兰州方言中“高头”可以做主语,也可以做定语。在这个例句中,“高头”就做主语,在句⑤“你家高头的房子有没有人住”中,“高头”又充当了定语。
双音节形容词词根后附着“头”缀形成的这部分新词使兰州方言与普通话有显著的不同,构成的这些新词都是名词性词语,在句子中多充当宾语。
①他有手有脚,不出去做事,么可怜头。(他有手有脚,不出去工作,没有什么好可怜的。)
②就这么点尕事,么破烦头。(就这么点小事,没有烦心的必要。)
句①中的“么可怜头”中的“可怜头”充当动词“么”的宾语,与“头”附着在动词词根后做后缀时相同,在兰州方言中“头”缀附着在双音节形容词后形成的新词,一般都做宾语。不同的是,前者可以做存在动词“有”或否定词“么”的宾语,后者多跟在否定词或否定形式后使用。
“头”做形容词后缀时,具有定性功能,标记名词词性。单音节形容词后附着“头”缀构成的新词主要充当主语、宾语、定语及中心语,附着在双音节形容词词根后形成的新词在句子中多做否定词“么”的宾语。
总的来说,与普通话中的“头”缀不同的是,兰州方言中“头”作词缀时的构词能力很强,可以黏附在名词性语素、形容词性语素、动词性语素之后构成新的名词,具有定性功能,标记名词词性。与普通话中的“头”缀相比,兰州方言中“头”缀的使用情况更复杂。
二、词缀“头”的语义分析
在兰州方言中,词缀“头”的意义有所虚化又未完全虚化,半实半虚是它不同于一般词缀的重要特征。在语言发展过程中兰州方言中“头”缀的语义未完全虚化,而且色彩意义丰富。
(一)“头”的虚化
石毓智、李讷在《汉语语法化的历程》一书中指出广义的语法化“通常指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转化为无实在意义、成为语法功能成分(语法标记)的过程与现象”①。词缀是在语法化过程中虚化程度比较高的一种形式,词缀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间的推移,有一个逐渐虚化的过程。因此,对兰州方言中词缀“头”的探究,也应有对它虚化过程的一种探究。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头,首也。从页豆声。度矦切。”“头”的本义是人和动物的头部,“头”作词缀萌芽于东汉佛教传入后,佛经的译文中,《道行般若经》:“与比丘僧相随,最在前头。”中的“头”就跟在方位词后作词缀,表示方位。在这里“头”虽然已经虚化,但是表示位置的词汇意义没有完全消失。
后綴“头”跟在名词后的用法,出现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这一阶段中,“头”的意义进一步虚化。《世说新语》中“盖头上提盒子以示众,众莫能解”。这里的“头”跟在名词后面形成新的名词,表示一种具体的器物。到了唐朝初期的敦煌曲子词中,“头”作名词后缀的用法更普遍,敦煌曲子词《菩萨蛮》中“且待三更见日头”中的“日头”一词的用法在兰州方言中仍有所保留。“头”是一个多表示口语色彩的词缀,所以它的广泛使用是在宋元时期的唱词中,如《训平话》“那妇人一个月里头织出三百匹绢子”中的“里头”一词也是现在兰州人说话的常用词。“头”缀附在方位词后不仅可以指称方位,还可以表示时间。到了明清时期,“头”缀已经附在动词后使用了,在小说《儿女英雄传中》“稀不要紧的平常事,到了你们文墨人儿嘴里一说,就活灵活现的,那么怪有个听头儿”中的“听头”中的“头”缀就表示“听”这个动作的价值意义,这里“头”表示的意义已经与它的实词义相去甚远。
总的来说,“头”缀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用法和意义,如今很多在普通话中都已经消失,但在兰州方言中仍都有所保留。兰州方言中的词缀“头”的意义有所虚化又未完全虚化,作词缀时与作实词时的某些义项有关,同时有古代汉语意义用法的保留,是兰州方言的特色所在。
(二)兰州方言词缀“头”的语义类型
1.词义完全虚化
在兰州方言中,“头”附着在名词词根后作词缀,构成新词。在这些新词中,部分词的后缀“头”无实在意义,起补充音节的作用。这组词有:
砖头、舌头、眉头、枕头、骨头、石头、拳头
在古代汉语中,这些名词都是由词根语素独自构词表达的,现代汉语中,这些词根一般不能独立成词,需要在它们后面加上词缀“头”才能指称事物。这些词在兰州方言中和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用法相同,在这些词中,当“头”无实在意义的时候,具有补充音节的作用。
2.附加色彩义
在《现代汉语》增订五版中“词汇的色彩义是指附着在词的概念义上的,表达人或者语境所赋予的特定感受”②。词汇的色彩义包括感情色彩和语体色彩等。兰州方言中的词缀“头”附着在词根语素后构成的新词可以表示喜爱或不满,也可以表示中性,口语色彩重。
在兰州方言中,“头”缀附在名词语素或形容词语素后,与普通话意义相同的这部分词汇,如:石头、木头、念头、甜头、苦头等都与普通话的感情色彩相同,是中性词。
一般词缀“头”附着在名词后在句子中使用时,可以表达对某个人或某个事物的喜爱,如:
①这是我丫头,今年10岁了。
②他就是个尕鬼头,主意多得很。
这两个句子中的“丫头”和“尕鬼头”都是对孩子的昵称,表达了对他们的喜爱之情。一般词缀“头”附着在双音节形容词后在句子中使用的时候,都表达了对某个人或某个事物的不喜欢、反感和谴责,如:
①这个凳子坏成这样了,还有撒折腾头呢。
②他有手有脚,不出去工作,么可怜头。
不论是句①中的“折腾头”还是句②的“可怜头”都分别附着在双音节形容词“折腾、可怜”后,组成的新词在句子中都表达出了说话者对听话者行为的一种谴责,用现代汉语普通话表达,例如句①“这个凳子坏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修的必要呢”?言外之意是,说话者认为这个凳子已经修不好了,言外之意觉得修凳子的这个人是在浪费时间。
由“头”缀组成的词方言色彩和口语色彩比较重,特别是普通话中没有的那部分词,基本上只存在于兰州人的日常口语中。“头”缀附在动词后作词缀的现象很常见,其能产性极高,不管是单音节动词,还是双音节动词,大多能与其组合。兰州方言中的“头”缀多与具有口语色彩的词根组合,比如:浪头(逛的价值)、跌办头(活动、做的价值),它能和“看”组合,但与“瞧、观”等书面语色彩较强的词汇就不能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