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在“血泊”里的人

苏溪

春暖花开的季节，湛蓝的天空上飘着白云，平静湖泊像一面镜子，如此美妙的一切让人陶醉。但是，在这风光旖旎的湖中，水居然是红色的，就像倒入了大量的血液。水底好像有一根一根的长短不一的木头。仔细一看，那不是普通的木头！那是粗壮的树干凿空后制成的木棺，木棺里是一具一具女人和孩子的尸体！

看到这里，也许有人的脑海里会浮现出大屠杀、鬼故事的情节，其实事情不是那样的。这是芬兰西南部伊索屈勒地区的一个湖泊，被称为利瓦卢赫塔遗址。而上面所描述的，也只是根据现如今的考古发现，推想出来的1600年前这个地方的景象。

不断发现人骨的遗址

随着岁月的流逝，葬于湖底的尸体早已变成了一堆白骨，利瓦卢赫塔遗址周边的地貌发生了改变，风光秀丽的湖泊变成了快要干涸的小池塘。也正是因为湖泊的面积不断缩小，湖底的白骨渐渐露出水面，人们这才注意到了这个古代墓葬群。

第一次关于这个遗址的文字记录来自1674年，当时伊索屈勒的牧师在一封汇报工作的信件中写道，在当地的大西里尔大草甸上有一个池塘。这个池塘相当诡异，总是在春天冰雪融化之后变成红色，而池塘里或者池塘附近时不时就会出现人类的骨骼。

当地人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后来，当地的农民将池塘周边的这片草甸开垦成农田。直到1884年，考古学家才意识到这个地方也许有考古价值，这才开始对这个地区进行研究。一百多年来，考古学家在那里发现了大量的骨骼，经过辨认可以识别出这些骨骼分别属于大约100个人。那么，这些被葬在利瓦卢赫塔遗址的人是谁？红色的湖水又是怎么回事？

经过研究他们发现，这些骨骼至少有1600年的历史了，这是芬兰最古老的墓葬之一。骨骼得以完整保存，是因为湖水中富含铁，水底和骨骼上都被一层厚厚的红色的氧化铁覆盖，这就是为什么池塘春天解冻之后，水底会看到红色的原因，而这红色的物质还隔绝了氧气，有助于骨骼的保存。

然而，由于当地人开垦土地，不仅破坏了当地的环境，还对遗址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破坏，在那里已经找不到关于这个遗址的有价值的信息。而且附近也没有找到定居点的痕迹。因此这些人是谁？她们为何被葬在水里？她们是大屠杀的受害者？祭祀的牺牲？还是死于饥荒或瘟疫的人？这些问题困扰着考古学家们。

逝者身份迷雾重重

考古学家在遗址附近也曾发现过铁器时代的墓葬，考古证据显示，当时流行火葬，有些墓葬也用土葬，但是却未曾发现过水葬的墓地。这是因为当时的人们普遍认为，只有地位极低或者患有让人们惧怕的疾病的人才会被葬于水里或者沼泽里。基于这一点，考古学家曾认为，这个遗址埋的可能是战俘或者奴隶。

然而，考古学家发现，从池塘里捞起的人骨要么是妇女的，要么是儿童的，不见成年男性的骨骼，而且骨骼上没有遭受暴力的痕迹，因此可以推测，被葬者不是战俘。

在这个遗址中，不仅找到了大量的人骨，还有其他动物的骨骼，以及陪葬品，其中有手镯、项链以及其他珠宝，这些首饰不仅做工精细，而且有些还来自瑞典的哥特兰，陪葬品的铜锅还是罗马制造的。显然，这些人不可能是穷人，更不可能是奴隶。那么，她们会是患病而死的有钱人吗？这个可能也很快被推翻了，因为从骨骼研究来看，这些人生前没有患流行病的迹象。

不是战俘、不是奴隶，也不是流行病患者，这些人的亲属为何以水葬这种当时不受欢迎的葬法来送她们最后一程呢？或许，水葬对于这些人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她们可能认为水可以通往永生，而这个墓地是她们的圣地。

各种推测不少，越研究谜团越多，但考古学家们的研究热情也越来越高。

科学手段解开人骨的秘密

为了搞清楚那些被葬在水里的人是谁，2010年起，研究人员利用先进的技术对骨骼进行了DNA研究，希望能找到指明她们身份的线索。经过对这些人的DNA进行反复检测和研究，直到最近研究人员才得到了答案——她们是萨米人。

萨米人是欧洲土著，现在他们居住在芬兰、挪威、瑞典和俄罗斯4个国家北部的寒冷地区，这些地区位于北极圈内或在北极圈附近。他们以捕鱼、打猎和驯鹿放牧为生。既然他们居住在北部，为什么他们的墓地会出现在芬兰遥远的南部呢？是否是逝者的亲属将尸体从他们居住的芬兰北部运到南部呢？

经过研究，考古学家发现，这个墓地沿用了四五百年的时间。这说明这个墓地对于当时的那些萨米人来说很重要，或许是一个圣地般的存在。这样说来，亲属费心费力将逝者从北方运到南方安葬也说得过去。当然，这只是从情理上猜测，为了得到确定的答案，考古学家对池塘中发掘的人的牙齿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大部分人的牙齿牙釉质上锶同位素比值与墓地所在地的相近，这说明这些人是在利瓦卢赫塔地区长大的。

虽然，水葬遗址中的人的身份已经确定，但是他们为什么选择水葬，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根据一些芬兰萨米人的岩画，研究人员发现，有一部分萨米人信奉萨满教，在萨满教中似乎提及通过水可以通往永生。那么，1600年前选择水葬的萨米人是否也认为水可以让他们永生？遗址中的氧化铁在春天呈现红色，是否也意味著逝者的生命在万物复苏的季节实现了永恒？这些问题还需要更多的考古证据才能解答。

DNA检测开启新谜团

旧的谜团还未解开，新的谜团又出现了。现在，研究人员已经确定芬兰水葬遗址中的是萨米人，但是研究人员对萨米人的起源并不清楚。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研究人员认为还是应该从DNA入手，他们筛选了遗骨，从中选出DNA保存较好的进行研究，结果发现他们携带的基因与古西伯利亚的种族的基因极为相似，而这些基因在现在居住在芬兰北部的萨米人身上也有，也就是说，现在居住在芬兰北部的土著萨米人，与1600年前芬兰南部实行水葬的萨米人有着共同的祖先，他们可能来自西伯利亚。

根据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发现的古老岩画和古人类生活遗迹，考古学家们追踪了一群古西伯利亚猎人的足迹，发现他们在大约1万年前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包括今挪威、瑞典、丹麦、芬兰和冰岛）北部进入该地区，他们可能是最早在该地区定居的人类之一。之后，这群猎人先是在沿海地区生活，以捕猎海豹、鲸等海洋动物为生，后来才逐渐扩散到内陆地区。根据研究，考古学家推测，他们就是萨米人的祖先。

那么，萨米人的祖先到芬兰之后是如何分布的？他们是否是芬兰境内的主要民族？如果在芬兰的萨米人有着共同的祖先，那么为什么其他地方的萨米人没有水葬的现象？水葬遗址中又为何只有女性和孩子？所有这些谜题，还有待科学家进一步去探索。

小贴士

哥特兰

是位于瑞典东南部的岛屿，在波罗的海中。从公元9世纪到15世纪，这个岛是波罗的海的贸易中心。从芬兰到哥特兰，需要在波罗的海中向南航行。

小贴士

牙釉质锶同位素分析

在自然界中，锶有4种稳定的同位素，其中两种锶86和锶87的比值能反映一个地区的地质背景。而牙齿牙釉质中含有这两种同位素，并且锶87和锶86的比值非常稳定，从牙齿萌出后就不会再改变，因此通过分析一个人牙釉质中的锶87和锶86的比值，再对于一个地区自然界中的锶86和锶87的比值，如果比值相近，那么就可以确定这个人童年时期在这个地区生活，如果比值相差很大，说明这个人童年时在其他地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