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变暖冷战翻新?

2019-10-15 05:14尼尔·谢伊
华夏地理 2019年9期
关键词:阿基北极加拿大

尼尔·谢伊

距北极点约1600公里的某处,加拿大士兵爬上一架飞机残骸进行侦查,这是康沃利斯岛上“北极生存训练课”的内容。随着北极暖化、有关其未来控制权的紧张感增加,加拿大和美国军方加大了在该地区的行动力度。

阿拉斯加的“北方作战训练中心”是美国陆军举办寒冷环境练兵的地点,战士们用高热量的军粮来帮助身体御寒。他们学习的策略是衍生于“冬季战争”——二战期间芬兰与苏联之间的著名战事。

时近傍晚,11月灰蒙蒙的天空下,北极社区约阿港新获选的巡逻指挥官马尔温·阿基图克把队伍叫出来,在城外的冰海上开会。寒风从南面卷来雪花,气温大概是零下30℃,对北极来说算一般冷吧。约20名因纽特男子和几位女性组成的队伍肩挎步枪集合,穿着手工缝制的驯鹿皮衣或北极熊毛裤子,也有人穿商店买来的一般货色,远没有毛皮保暖,但眼下也还能凑和。阿基图克戴上一双海豹皮手套,简要传达了当日安排。这伙人隶属加拿大巡逻兵,是该国军方储备力量的一分子,阿基图克现在要率队执行他上任后的第一项任务:乘雪地车沿着威廉国王岛光秃秃的海岸进行为期一周的巡逻。其间要完成GPS训练、军伍风格的打靶练习、模拟搜救,外加好多打猎和冰上捕鱼。

乌特齐亚威克是美国领土最北端的城镇,海军陆战队在这里模拟占领一栋建筑。指挥官罗伯特·内勒将军最近对该国参议院表示,海军陆战队在多年以中东和太平洋为战略核心之后,“已经重新打起寒带的算盘”。

我站在人圈边缘,抬手把睫毛上的冰碴揉掉。天冷得没法现场做笔记,我就仔细观察一张张面孔,浏览冻伤的疤痕,它们像每个人的小勋章,述说着游走于世上最孤傲不屈的冰雪大地的生活。大伙很快解散,开始抽最后一轮雪茄,接着就要踏入漆黑的长路了。阿基图克走过来问我够不够暖和。他个子高、肩宽、爱笑,在被同伴投票选为新一任指挥官前已做了多年巡逻兵。他和气地告诫我别在路上睡着。

他说,这种事以前发生过。有时人会从雪地车上摔落失踪。他提醒我这个岛上目前没有手机信号——在面积等于德克萨斯州三倍的整个努纳武特地区都没有。“如果遇上意外失散了,就老实待着等别人回来救你,”他说,“还有就是尽量别碰见北极熊。”

巡逻兵被称作“加拿大在北方的耳目”,他们的支队自1940年代起就在该国最偏远的地区巡行。北方边疆的大多数巡逻兵都是志愿入伍的原住民,多年来负责侦查,参与作战演习,教正规军用冰块盖小屋,在苔原上觅路行军,在严寒中创造生存条件。他们的角色就像极北之地本身一样鲜为人知,而且总要设法以紧巴巴的预算维持运作,用着淘汰下来的装备,包括1940年政府发放、还印着英国皇冠的手动栓式步枪。

但就在我此次走访的时间前后,加拿大政府正在重新掂量巡逻兵的重要性。据闻列国已在暗中较劲,争占暖化后北极的地盘和未开发过的巨大资源宝藏,这样的传言促使渥太华当局承诺为巡逻兵升级装备,并增加资金以招募更多志愿兵。与此同时美国军方官员也对这个项目感兴趣,有意在阿拉斯加创立类似队伍。

苏茜·希齐尼特(左页)和安迪·伊希盖托克(上)是加拿大巡逻兵中的储备兵员,与许多因纽特同胞一起在这支队伍服役。他们会与加拿大军方的其他成员分享北极求生方面的知识,传授狩猎、导航、建造冰窟等因纽特传统技能。

美军在阿拉斯加的北方作战训练中心练习穿着滑雪板爬山。他们在这里要学习一系列技能——从应对极冷天气的穿衣、穿雪鞋的基本行走到攜带步枪滑雪和拖动90公斤重的雪橇。

阿基图克欢迎这种关注。他在北极地带长大,如今也在同样的地方养育自己儿子,所以很了解鞭长莫及的政府在友好、善变和健忘间的嘴脸转换。但这次政客们脑袋里在想什么却不难猜:在多年无视北极地区领先全球的暖化速度后,加拿大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们因纽特人谈论气候变化的事已有很长时间,”阿基图克在我们出发去苔原前告诉我,“现在政府也跟了上来,想让我们加以警戒。哦,好吧。我们是自豪的加拿大人。”然后他笑起来:“但愿搞手机网络的时候也能把我们当加拿大人对待,是吧?”

五月初,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前往芬兰最北端地区的首府罗瓦涅米,对北极理事会发表演讲。该组织由毗邻北极的八个国家组成,再加上该地区各族原住民的代表,约20年来推动一系列大学辩论赛与合作项目,对气候变化持进步立场。蓬佩奥作为态度与之对立的特朗普当局的使者,其露面制造了一个尴尬时刻。

“这是美国作为一个北极国家站出来、捍卫北极未来的时刻,”蓬佩奥在正式会议前一晚的活动中宣讲道,“因为北极远不是许多人臆想中的荒凉边地……它处在机遇与丰饶资源的前沿。”

这次演讲标志着此前已推进十多年的为北极“更换品牌形象”的怪诞操作通过了终点。一度被看做冰封荒地的北极如今被惯例性地描绘为新兴前沿。换句话说,北极的生意要开张了。

在大部分的人类历史中,纬度高于66度的世界基本无缘承载大规模商贸活动。探险家、投机者和科学家从很早就相信有丰富资源和多条航路藏在北极的冰雪之下,但致命的寒冷、挫人锐气的黑暗、遥不可及的路程阻挡了开发,也模糊了这些财富的真相。

美军飞行员在练习坠机或迫降情境下的信号弹使用。北极有数百万平方公里空旷而险恶的地带,对搜救任务造成巨大的后勤挑战。

加拿大飞行员西蒙·吉安伸展四肢躺进他刚开始挖的战壕里。挖这种壕沟需要切割冰块,沟提供基本掩体,而切出的冰块可用来建造栖身的小屋。

美国特种部队和海军陆战队在阿拉斯加的巴罗角(该国领土的极北点)模拟俘获一座北极雷达站——它是追踪导弹发射和俄罗斯战机入侵的关键设备。

当今北极的面貌很可能比你乐意想象的冰天雪地有了更多绿色,而驯鹿更少、蚊子更多、夏天更暖。最显著也最令人惊心的变化来自海上——在夏季短暂的消融时节覆盖北冰洋大片海域的庞大浮冰,正以可怕的速度持续消失。

虽然浮动冰盖在温暖的月份缩小、寒冷回归时再度增长是亘古如此的规律,但现今的失冰规模空前巨大,且有些研究者相信情况还在加剧。美国宇航局的科学家估计,北极平均每年损失约5.4万平方公里冰面,完成2014年全国气候评估的专家团则预言北冰洋会在2050年前达到夏季无冰。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远快于任何人的预料,”华盛顿极地研究所主任迈克尔·斯弗拉加说,“眼睁睁看着一片大洋在面前敞开。”

立足新开启的这一前沿的争斗并不在于占领新领地。除了少数几塊争议区域(大多位于海床、包括北极点在内),北极地区的国界已经划定。各国和企业现在所争取的是在此地万亿美元级矿藏中分一杯羹,比如黄金、钻石、稀土金属、石油和天然气,渔业资源和有望节省运输成本的新航道也很诱人。

在有些地方,大笔投资紧随着冰封的消退而涌入。俄罗斯和挪威是迄今最活跃的北极国家,过去十年间花费数十亿美元打造油气基础设施、深水港口和能够航行于北极冰海的轮船。与此同时中国也在这一地带寻求立足点,入股俄罗斯的天然气工程、为其他北极国家提供开发贷款,此外还在打造自己的破冰船舰队,虽然国境距离北极点4000公里以上,仍为这里的未来开发押下重注。

与之相对,大多数西方国家,包括合起来控制着北极海岸线近半区段的美国和加拿大,对它们的北方基本无视。美国能行动的破冰船有5艘(相比于俄罗斯的51艘),在北极圈以北不设深水港。势力失衡继而引来暗中滋长的紧张感,北极的“新前沿”叙事也一直伴随着冲突逼近的传言,甚至冒出新冷战的可能性。这些忧患终于被美国察觉,才是蓬佩奥在北极理事会露面的真正原因。

“该地区已成为权力和竞争的角斗场,八个北极国家必须适应新的未来,”他说,“我们正在进入策略交锋的新时代……面临针对北极及其地产和我们在该地区全部利益的新威胁。”

威廉国王岛上,巡逻兵们驾驶的雪地车排成一长列向西行进。有些车后拖着木雪橇,装载沉重的口粮、扎营工具和军事装备。我开一辆借来的车加入队伍,在无边寒夜中行驶了几小时,抵达名叫卡基瓦图尔维克的冰湖。

就着明亮的头灯和车灯光线,巡逻兵们在湖的冰面上分散,开始搭盖帆布大帐篷。把驯鹿皮和防水布拖进去,然后是泡棉床垫、睡袋、装满食物的保温箱。

帐篷里很快亮起灯笼的光,传出煤油炉的低响。热腾腾的茶在人们手中传递,说说各人最中意的雪橇犬的故事,片刻后又去了户外。大伙分成小组,分散在湖面上,凿开一尺厚的冰层,把渔网放进不见一丝光亮的水里。

在归属加拿大的北极地区,此类巡逻把军事训练与诸如狩猎、捕鱼的传统活动(在北方寒带仍是生活的必要环节)搭配起来。接下来几天里阿基图克的队伍会努力保持这些活动与导航演习、GPS设备操练等“正事”的平衡。

强风从冰海上扫荡过来,苔原被低垂的浓稠云雾笼罩。气温有几次升过冰点又降回去,停留在零度下一大截的位置。这一切是11月下旬的典型气象,生活的外沿很快塌陷,被局限在营地周边灰与白的狭小世界里。

渔网是一天的起始符和休止符。可捕的北极红点鲑如此丰盛,以至于每座帐篷外很快长出一小片“肉林”——冻硬的粉色鱼身尾巴向下插在厚实的积雪里。我们肚子饿时只需伸胳膊到门外,拔起一条鱼。有时我们把鱼切块炖汤,更多时候是生吃,直接片下鱼肉送进嘴里。马尔温管它叫“冻寿司”,又鲜又凉,几乎没味道,略带一丝刀锋留下的铁味。

打渔之外,我们的时光消磨在一系列小任务里。白昼有区区几小时的微弱日光,其间要照料火炉,化冰取饮水,给底下冰层变稀软的帐篷移位。雪地车在严寒中每过一阵就会抛锚。有段时间,一只母熊带着两只幼崽出现在营地附近,使得独自出门解手这件事——在把人冻出褶子的寒冷中本来就够惨的——愈发令人生无可恋。

这次巡逻期间,我跟马尔温·阿基图克、他父亲雅各布合住一个帐篷,老爷子74岁,是约阿港最有名望的猎户之一。雅各布在土著冰砌小屋里出生,迄今学会的英语只够偶尔开个玩笑。他此生遭遇过残酷的寒冬、饿急眼的熊、灼人的冻伤、船只事故,甚至还有一次夺走许多因纽特人生命的饥荒,仍幸存下来。每天早晨他都比我们醒得早,便去作为通铺的宽床垫脚边那一端烤面饼,轻声唱因纽特语的老赞美诗。

有天晚上我们躺在睡袋里时马尔温说,他曾试图离开北极。那次他打听到加拿大南部一家职校开设小型发动机维修课程,但早于此时若干年,雅各布曾眼看着另一个儿子被带离家乡、强制送进加拿大颇具恶名的寄宿学校,原住民的知识和传统在那些学校里受到无情压抑。他叫马尔温留下来,学习传统,保一家人齐全。

马尔温没有后悔留下。当年他自己也已身为人父,还是约阿港的志愿消防员。他去了一家维护电话线的公司任职,同时慢慢接受雅各布的传授。但老父亲似乎栖居在一个更古老而单纯的北极。

马尔温所认识的北极比它复杂。谋生机会少了,药物滥用多了。有了社交媒体和互联网。马尔温知道他的北极正在蜕变。他从阅读中得知冰层在融化,另一场战争可能向北方袭来。他知道天气和自己小时候相比不一样了——未必更暖,但更加多变难测。

至于不断听人说起的资源争夺赛,他看不出有什么可争。“所有这些据说要发生的大事,”他指的是对新基础设施和工作机会涌入、收割当地资源宝藏的前景预测,“我其实感觉不到多少变化。我毫不觉得自己身在其中。”

次日上午我离开营地,与阿基图克父子及另几个人查探驯鹿踪迹。当一场突来的暴雪吞没了我们这支狩猎小队,是雅各布依照GPS和某种脑内地图带领我们找路回营。我驾驶自己的雪地车慢慢跟着马尔温的车,护目镜内侧结起的冰霜快要遮蔽视野。不一会儿,整个世界白得刺眼,不复能分辨大地与风雪的边际。

在某个时刻,连头带脸包裹我的面罩滑歪了一点,露出一寸皮肤。烧灼感传来,如同被人拿烧热的硬币摁在脸上,但我为了跟紧队伍不能分心。几小时后回到我们的帐篷,雅各布看到那片冻伤,用大拇指按住它,说:“好样的。”

加拿大和美国控制着北极地区的近半海岸线,但直到目前它们基本上是无视北方领土的。

如果蓬佩奥想把北极看做争权夺势的竞赛场,那么显然有些国家已经稳稳走在前面了。

新前沿的开启可以追溯到2007年8月的一个宁静早晨,两架俄罗斯深潜器下降4000米到达北冰洋底,在北极点插下一面钛质国旗。海床上的俄罗斯三色旗画面传遍世界,顿时引来西方的痛斥。

那是气象记录中最热的年份之一,而且事件刚过去一个月,用卫星监测海洋的科学家就宣布海冰缩减到历史最低水平。“那是人类见过的最大规模的北极冰损,连尺度最狠的气象模型都没预测到。”南加州大學国际关系教授乔纳森·马科维茨说,“这次震撼导致人们突然明白海冰正在快速消失,而有些国家决定先下手为强。”

按照绝大多数标准,俄罗斯是今日北极地区的主导势力。它拥有全球阵容最大的能全年运行于北方极端水域的舰队,在北极圈内保有数十个军事基地。美国在北极只有一个基地,另有一座机场设在格陵兰北部的租借地。

俄罗斯已在北方驻扎了新部队、增加潜艇活动,并让战斗机重回北极空域,隔段时间就去北约领空嗡嗡一趟。但马科维茨和另外几名研究者告诉我,俄罗斯在北方的活动更多反映出其内部规划而非全球野心。

美国海军的攻击潜艇“康涅狄格号”在波弗特海穿破一块浮冰露出海面。几十年来美国和俄罗斯的海军在北冰洋挤占战略位置,现在冰盖消融后打开了有潜在收益可图的新航道,准备入场的中国已开始投资购置破冰船和其他技术。

两百万俄罗斯人居住在该国北极领土内,有几座大城市如摩尔曼斯克、诺里尔斯克。美国和加拿大在北极地区的人口加起来还不及前者四分之一。美国最大的北极城镇乌特齐亚威克(以前叫巴罗)居民数刚过四千。

马科维茨解释说,俄罗斯人严重依赖矿藏资源,把北极地区视作“他们的策略性未来资源基地”。

据华盛顿史汀生中心高级研究员孙云说,中国在北极的开发战略也遵循类似以资源而非领地为核心的策略。她说,除了对俄罗斯油气开发事业的投资,中国尤其有意打通北冰洋的新航道,如果成功,亚洲港口与欧洲市场间的航程有望节省两星期之多。

去年1月中国政府发布白皮书简要列举了北极开发意向,将自己定位为邻近北极的国家,希望与他国合作建设一条“冰上丝路”专用于商贸和科研。孙云说:“中方的表态翻译过来是这样说的:我们知道在北极不能宣示权利,但如果那里有我们可以争取的东西,我们也不愿落后。”

在我一路走访“新前沿”地区期间,总是感到新冷战的说法名不副实,一目了然的倒是美国对北极的整体无视。前几十年美国和加拿大一直懒得开发它们的北极领土或照管那里的民众。即使蓬佩奥演讲时用了机会、市场那一套话术,听起来也多是警告的意味而非规划意向,如同入场迟到的游戏玩家在抗议。

这种态度往往使北极地区的原住民感到屈辱甚至痛苦,一大原因在于过去这类“发展机会”的承诺几乎总是把他们排除在外的。加拿大努纳武特行政区总理乔·萨维卡塔克接见我时,表达了与马尔温·阿基图克同样的感受。“我们都乐意且自豪做加拿大的一部分,”他说,“但得到的待遇就像只能分到残羹剩饭的穷兄弟。”

萨维卡塔克列举了北方社区落后于加拿大南部的几类民生问题:医疗保健,新增工作机会,技术,高等学历。然后又列举了几项北方领先的东西:冰损失量,生活成本,暖化速度,自杀率。他说,这次不管来的是什么,都会先冲击我们。“俄罗斯或中国或美国打算做什么或可能做什么,我说不上来多少。我们太弱小,资源太有限,只能站在一边看,”萨维卡塔克说,“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适应。”

巡逻兵的野外任务进行了约一星期,天气总算放晴,马尔温·阿基图克认为该拿俄国人练练枪法了。他和曾在加拿大步兵团服役、现任巡逻兵教官的迪安·勒什曼中士拖出一捆棕色纸靶,钉在棍子上,到营外雪地里插了六个。纸靶上打印了一个冲锋的苏俄士兵,张着大嘴,步枪上装有刺刀。

这些靶子还是冷战期间做出来给北约军队训练用的。它们并肩立在一座小丘下,是方圆数公里内最高的物体,衬着雪地无比突兀,简直不可能看走眼。

阿基图克在约百米外划一条线,叫队伍沿线站位,给每个人发一把子弹,然后巡逻兵们就跪立在海豹皮垫子或风雪大衣上,开始击发手里粗笨的古董步枪。阿基图克说这些枪唯一的优点就是老:由于没几个移动部件,一般不会冻得卡住。

我问在阿富汗上过几次前线的勒什曼,他是否认为北方将展开一场新冷战,他笑了出来。

“兄弟,看看这里,”他大展双臂,把空旷的苔原、巡逻兵、纸糊的俄国人都笼进去,“别人来这儿干嘛呢?开着坦克转悠?派兵、派飞机?”他转向阿基图克:“你说呢,老马?你准备好跟俄国人打了吗?”正在看笔记的阿基图克抬头笑道:“瞎折腾。”

“从军事角度看,开战没什么道理,对吧?”勒什曼说,“你看见我们在这儿要花多少时间干那些最基本的破事。你也看见我们的东西出故障多频繁,光是活着就得费多少力气。谁家的仗也不会到这儿打。”

加拿大巡逻兵队伍创立于第一次冷战期间,当时的军方决策者担忧的是弹道导弹威胁和太空竞赛,把北极地区视作自家一道薄弱的后门。但巡逻兵本身从未被赋予抗击入侵军队的职能。即使到了现在,这些“北方的耳目”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大概率也只是监视过往船只:随着冰层消失,预计中国的破冰船、货轮和游轮将以越来越大的数量出现。

站在打靶线后的人里有保罗·伊夸拉克,是已志愿服役三十几年的老兵,苏联时代曾帮忙训练北约军队。“那帮人来了北方就是一堆废物。”他说。

伊夸拉克虎背熊腰,笑声豪迈,信奉严师出高徒。他也不信战争会到北方来。那些年他教过的白人士兵个个都带着冻麻了的手指脚趾回家,体会到在寒冷地区作战有多残酷。

“那些家伙有的脸上挂着冻伤自己都不知道,”伊夸拉克笑道,“他们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变得更白。”

虽然和我谈过的北约官员无一认为俄罗斯会在北方发动战争,但有几人暗示冲突可能爆发于南方地区、最终蔓延到北极,并举了俄罗斯用武力夺取克里米亚的例子。

而在军事领域之外,许多人相信我们仍有希望建設一个不一样的北极:它不像冷战的战场,而更接近南极或太空——在这两个同样属于开发前沿的领域,国际协定和遥远距离抑制了政治角逐的效应。

“在其他地区难以共处的国家发现,它们在寒冷、昏暗、凶险、行动成本高的区域内不得不合作,”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迈克尔·拜尔斯说,“合作的必要性会引来合作的举动。”

俄罗斯已成为北极地区的主导势力,拥有最大的破冰船舰队和数十个军事基地。

我们在营地的最后一晚,太阳已落下去好久,一小群因纽特年轻人驾着雪地车轰鸣而至。巡逻兵去迎接他们,香烟的火头亮了起来。天虽冷可还没冷到动真格的地步。新来的人们之前在西边某处猎驯鹿,可惜白忙活一场。

突然其中一个跌跌撞撞跑进了人群,气急败坏地说他之前车后的雪橇上带了个青年,现在那个乘客没影了,肯定摔落在苔原某处。马尔温和其他巡逻兵盘问细节,他却只知道耸肩指着远处。这种搜救任务是巡逻兵训练有素的。还没等阿基图克张罗,两个巡逻兵已经穿戴好装备驱车上路。

我们看着车灯流萤般滑入黑暗,光点变弱,消失。然后大多数人溜达回自己的帐篷,支起耳朵听车辆返回的动静。我们泡了茶。马尔温看起来担心但并不慌乱,失踪的因纽特人在北极长大,知道独自在冰面上掉队时该怎么办。我想起前几天看到的熊母子,试图想象那个青年这会儿在干什么。可能在哼赞美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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