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最后一个精子

刘富道

妙龄美女缘何献身古稀专家？康巴汉子隐居极地意欲何为？人种濒危，全球告急。

中国专家频频出招，外国美女循循善诱。挑逗百般非淫浪，暗结珠胎为传种。人口大势，其兴勃焉，其亡亦不可忽焉！

引子

据世界各国媒体报道，近半个世纪以来，人们使用了大量杀虫剂，其剂量之大，已经使动物机体内的激素越来越多，以至发生变性。现在，世界成千上万家制药企业生产避孕药以及其他激素制剂，人们毫无顾忌地把废水和废料随处乱倒。植物生长在含有雌激素的土壤里，吸收含有雌激素的水，人和动物又不得不吃这种水和靠这些原料生产出来的食品，于是就形成恶性循环。可叹的是，人类破坏了环境，危及到植物和动物，同时也危及到自身的生存和繁衍。

在发达国家，一切都来得早一些，其中也包括厄运。美国人早就开始为此忧虑了。从1948年至1971年，全美各州有1000多万妊娠妇女接受了合成性激素的治疗，为的是防止流产和促进健康胎儿的发育。若干年后才发现这种疗法后患无穷：服药母亲所生的女孩易患阴道癌，男孩易患睾丸癌，最好的情况也会导致终生不育。而给服药母亲带来的灾难是患乳腺癌。在此之后，美国人才开始谨慎地对待雌激素。

美国科学家对不受约束地乱抛雌激素废弃物污染环境的情况作了调查。结果表明，雌激素进入人的机体会引起睾丸癌、阴茎发育不全、精液量减少和尿道开裂。最近50年，中年男子的精子数量减少，射精时精液量减少30%。

目前，发达国家已有20%以上的夫妇苦于没有子女。将来，不能为人父母的夫妇会更多。一位美国化学教授得出了不容乐观的结论：用不了多久，50%的美国男子将没有生育能力。

造成雄性生殖能力退化的不仅是激素制剂。众所周知，有12種危险的化合物，它们在形成胚胎时就对未来男性有危害。这指的是洗涤剂、杀虫剂和林木防护剂等许多包装精美、被广告吹得有神效的玩意儿。据说，专家们在日用化学抗毒素方面的研究要用50年。谁能保证，在这漫长的半个世纪，世界上的男人不会消失呢？

一  色情段子

联合国人口署的每次例会，委员们照例在会前讲些笑话，这些笑话来自世界各地，因为与人口增长与负增长相关，故事的内容无不涉及性事。涉及性事的色情故事，在中文里就叫做荤故事，或者叫做荤段子。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文坛、商界或官场的餐会上，经常会有这样的荤段子佐餐。

最近一些年的每次例会，委员们精神每况愈下，传播性故事的兴致大减，再具刺激性的性故事，也撩逗不起听众的兴趣。以致在这一次的例会上，署长洛夫·詹姆斯，一个秃顶的老头儿，不得不点名了。

洛夫·詹姆斯先生说：“我提议，请曾祥明先生给大家讲一个段子，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没有哪个民族，有中国人这样丰富的性智慧。”

署长此言既出，座中人士面面相觑，特别是白色人种人士，甚为不安。许多世纪以来，白人总是以优等人种自居，甚至自以为他们的性事，也要高于其他有色人种一筹。黑人委员当然也不服气，他们认为在所有人种中，黑色人种男性性欲望与性能力最强。不过，处在这样一个新的历史时期，白人委员也好，黑人委员也好，都不会因为署长大人贬低了自己人种的性能力而不悦，他们本来就高兴不起来。他们对这方面的问题已经不再感兴趣了。

尽管有署长大人的再次提议，会场上的掌声依然显得七零八落，几乎所有人都无精打采。不过，曾祥明也不太在意，呷了一口自带茶水，清了清嗓子就开讲了。

曾祥明满怀民族自信地说：“中国人的确有丰富的性智慧，在西方人还不知道性技术为何物时，中国人就写出了像《金瓶梅》那样伟大的著作。中国还有一部《笑林广记》，就是古代经典的笑话集，此书署名是游戏主人，由此可见文学的娱乐性古已有之。讲性故事在中国民间有着悠久历史。这是一种成熟的民间智慧。21世纪以来的这些年间，有性故事的出版物，充斥了书刊市场。”这个曾祥明的开场白太长了，他是用英语在讲话，如果用英语记录下来，更加显得冗长。

卖过关子之后，曾祥明终于讲了一个段子，一个仅仅只有两句话的段子：“过去有精子没有银子，现在有银子没有精子。”

曾祥明先用中文讲了一遍，没有引起任何反应。于是，他再用英语讲了一遍，使无精打采的委员们稍稍振奋起来。他索性又用法语讲了一遍，引起座中说法语的人士的兴趣。

这个段子产生于20世纪末，一部分中国人已经先富裕起来，其中有些是穷光蛋一夜暴富起来的土豪。遗憾的是，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他们口袋里有大把大把的钞票，而裤裆里的那活儿却不能随心所欲地勃起，在再漂亮的女人面前，也常常表现出力不从心的尴尬。

经过曾祥明的解释，与会委员知道这个段子的含义，但在他们心里唤起的不是性欲，而是一种淡淡的失意。在他们中间，没有人发笑。以往男委员们讲这类荤段子，就会有女委员提出抗议。现在的女委员们期待男委员们能够重振雄风，她们不但不会提出抗议，而且会投送嘉许的目光。此刻，曾祥明就荣幸地接收到这类目光。

“言归正传吧。”洛夫·詹姆斯署长挥挥手，会场立刻安静下来。

洛夫·詹姆斯浑厚的男中音，在会议厅内回响着：“曾先生的段子，正是本会关注的话题，感谢曾先生的讲述，也感谢中华民族的先知先觉，他们早就注意到了人类的危机。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就有科学家提出一个严峻的问题：男性会从地球上消失吗？如果说当时提出这个问题，还有不少人认为这是危言耸听，现在，已经是全世界男性绝大部分都阳痿了，这个世界整体性地有银子没有精子了。”

“有银子没精子”这个中国典故，出现在署长大人的正式讲话中，曾祥明以为这是中国人的骄傲，面部露出得意的神情。

洛夫·詹姆斯署长郑重宣布：“联合国人口署的当务之急，也是本次委员会会议的主题，就是寻找最后一个精子。”

大厅里重复回响着一个庄严的声音：寻找最后一个精子，寻找最后一个精子，寻找最后一个精子。

椭圆形屏幕上，正在移动一条巨幅字幕：寻找最后一个精子！主席席位此刻设在椭圆形会议厅的一端。这里的每个座位都是一个独立的移动体，它们既可按照入座人的意愿移动，也可以按照会议组织者指定的方位移动。座椅安放在无形的轨道上，这种轨道的作用像铁道编组站，又比铁道编组站更具灵活性。会议主持人像一位总调度，让全体与会者变换队形。队形可以是矩阵，整个矩阵可以同时移动。队形也可以呈环形，整个环形可以绕场运行。

椭圆形会议厅的环形墙面，既是整体的全屏幕，也可以随意分块播映图像。

从世界各地传输过来的实地影像，在屏幕上即时地播映。字幕同时用英文、法文、中文、俄文、西班牙文和阿拉伯文等多种文字映出会议主题：寻找最后一个精子。

洛夫·詹姆斯先生端坐在主持席上。他手上的激光笔，指向大厅右侧的屏幕。

洛夫·詹姆斯右手边，坐着安娜·琼斯小姐，她的工作是大屏幕上的投影调度。大厅里各个摄像机位传上来的图像，世界各地传过来的图像，呈现在她面前的小屏幕上。这些图像，哪一幅可以上大屏幕，就在她的手指间作出决定。

洛夫·詹姆斯左手边，坐着考斯特。他的任务是操纵座席按钮。他的手指一动，全体到会委员的座椅，就会按照他指定的路线，迅速集结，鱼贯而行，被调度到大厅的某个区域，在某一块屏幕前观看视频。此刻，考斯特已经将座椅群，调度到大厅右侧的屏幕前。

随后，安娜演示一项研究成果。屏幕上出现真实的画面，女解说员朗读解说词——前苏联昆虫学家德波尔的试验。20只雄性梨天蚕蛾，腹部涂有红色标记。这些雄心勃勃的梨天蚕蛾，放飞了。距离放飞点8公里，是它们的目的地。在那里，有一群雌性梨天蚕蛾，正在等待着它们的到来。20只雄性梨天蚕蛾，在蓝色的天空中翱翔。它们飞呀，飞呀，飞呀，为了爱情，为了种族的繁衍。经历45分钟的飞翔，第一只勇敢的雄性梨天蚕蛾，飞到雌性同类身旁。一只梨天蚕蛾做了新郎，一只梨天蚕蛾做了新娘。接着又有3只雄性梨天蚕蛾，飞到雌性梨天蚕蛾身边。它们一起走进了婚姻殿堂。这是20世纪90年代的一次试验。请再看后来的试验短片——在同一试验地，同样是20只雄性梨天蚕蛾，也在腹部涂有红色标记。它们被放飞了。它们的目的地，同样在8公里外的那个地方，那里同样有雌性梨天蚕蛾们在等候着。20只雄性梨天蚕蛾在空中飞翔，它们似乎漫无目的。1分钟过去了，3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45分钟过去了，没有一只雄性梨天蚕蛾，飞到雌性同类身旁。两个小时过去了，雌性梨天蚕蛾身边，没有一只雄性梨天蚕蛾到来。等待做新娘的雌性梨天蚕蛾，渐渐彻底地失望了。

委员们面前的屏幕上，轮番播放着来自各个新闻媒体的头条报道。

据科学家们在《英国医学杂志》上发表的報告说，在这一时期，能够正常生成精子的男性比例从56.4%下降到了26.9%。进行此项研究的赫尔辛基大学的亚尔科·帕亚里宁和一个研究小组说，与此同时，“精子发生停止症”病例的数量也显著上升，患这种病的男子不能产生成熟的精子。完全精子发生停止症的发病率从8%上升到20%，部分精子发生停止症由31.4%上升到48.5%。

这项研究显示，男子睾丸重量在10年里也减轻了。早期研究已经表明了男子精子的数量和质量下降的趋势。

澳洲一名生殖生物学家今天指出，由于男性基因微弱，数十万年后，世上可能剩不下多少男人。

墨尔本皇家妇女医院的生殖生物学家肖特表示，男性只有一个X及一个Y的染色体，一旦基因出现问题，便没有后备基因，令他们较易患上色盲、血友病、溃疡、中风及其他遗传病。同时，男性死于心脏病的几率比女性多出两倍。男性的单一Y染色体尤其令睾丸出现问题，使他们每日过剩的精子大量流失。但相反，女性有两个X染色体，她们的卵巢与生俱来便有稳定的卵子数目。哺乳动物差不多全部的自发性突变体都在睾丸产生，而非卵巢。这些突变会通过精子传给下一代的男性，使他们染上疾病，甚至残疾。因此，未来男性会愈来愈少。

二  接收单位

安娜·琼斯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行为作派有十足的美国姑娘味儿。不过，安娜有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看上去又极具俄罗斯女孩的风韵，同事们都习惯称呼她安娜，这是因为俄罗斯有一个著名的安娜·卡列琳娜的故事。

安娜正待字闺中，她的男同事中，年龄最接近的考斯特，应该是一位不错的夫婿人选;遗憾的是，考斯特虽然身材魁梧却徒有其表。此人外号美水先生。美水是一种饮料，而且是在全世界销量最大的饮料。考斯特对美水情有独钟，拒绝除此之外的任何饮品。美国一研究所最新研究成果表明，美水之所以吸引全世界男人，或许在配方中含有一种激素，这种激素能带来快乐的口感，却被怀疑是促使男性雌性化的罪魁祸首。联合国人口署内工作的女性雇员，背地里对考斯特的称呼，不是美水，而是阉公鸡。

会议厅里，委员们在热烈地进行着政策辩论。

屏幕上，出现曾祥明的发言投影。曾祥明慷慨激昂地说：“依我之愚见，没有必要兴师动众，发起寻找最后一个精子的运动。可以寻找更多的精子，但寻找的不是最后一个精子。”

一位有科学家背景的委员发言，他的头像也投影到了大屏幕上。

科学家说：“我赞同中国委员曾先生的意见，我们完全可以利用科学技术的手段，培育合格的精子。我们可以将培育合格精子，作为一个新兴的产业，加以扶植。我们要在全世界范围内，新建一千个实验室，兴建一万个工厂，修正有缺陷的精子，培育出大批量的合格精子，提供给具有生育能力的妇女，让她们生育健康的婴儿。”

曾祥明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科学家不高兴了，诘问：“不是这个意思，那么你是什么意思？既不寻找，也不培育，让人类毁灭吗？”

曾祥明笑了笑，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利用现有健康人群的精子呢？譬如说，中国的康巴汉子、格陵兰人，还有，还有，现有高龄人中，没有不良嗜好者，他们的精子，也有利用的可能性。”

曾祥明此言一出，引来一束束好奇的目光，因为曾先生本人，也在高龄人之列，他已经70岁有余了。

安娜是投影操作人，她再次给了曾祥明一个头像的特写。

在联合国人口署里，曾祥明是一个略带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已进入古稀之年，按照中国通常的退休制度，早该洗了睡了。但是，由于他出色的专业能力，以及超人的外语水平，国内始终找不到可以取代他的人士。而且他的健康水准，被公认为好得超乎寻常。洛夫·詹姆斯曾经说过，如果中国撤回这位资深委员，换来其他人士，那是中国的选择。但在本署内，总會有一个位置，属于曾祥明先生。这种做法，就像中国的返聘一样。曾祥明可以不当中国派遣的委员，但他一定是联合国人口署不可或缺的雇员。

大屏幕上讯息在继续滚动播放：

以东莞为代表的珠三角城市，其新生儿出生缺陷率高达2.82%，比10年前翻了一番，比全国高50%。湛江、韶关等非珠三角城市则只有0.6%。

现实比上述2011年中国珠三角城市的状况更为残酷，全世界各个地方，要么没有婴儿出生，要么出生的婴儿全都有缺陷。

大屏幕上，巴黎的街景。香榭丽舍大街上，三五结伴而行的游人，男人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

镜头转向另一个地方，那是盛极一时的红磨坊，如今门可罗雀，显然已经停业许久了。

红磨坊正门前，漂亮的女解说员，正在指指点点。她是联合国人口署的雇员。

她的解说词略带忧伤的色彩：“这个浪漫之都的男人们，对于红磨坊已经彻底厌倦了，没有谁想到看红磨坊演出。全世界的观光客到了巴黎，也不会到红磨坊来寻求刺激。”

解说员转为调侃的语调：“就连最喜欢赶热闹的中国游客，也不会到红磨坊来消磨时光。他们现在来到巴黎，男人们是来为自己寻宝，女人们是为自己的男人或男友寻宝。大街小巷，到处兜售的男宝，其实根本无济于事。如今所有的男人，差不多已经不产生精子，所谓男性只是个性别标识，其本质或本能已经不属于男子。中国游客在巴黎惊奇地看到，所有药店还在兜售积压多年的避孕用品和药品，为什么不统一进行销毁呢？现在还有谁需要这些玩意儿！”

还是解说员的声音：“法国人就是法国人，他们的考虑，更深一层。因为，也有一些男人，还有少许精子，不过都是些歪瓜裂枣。如果让这些歪瓜裂枣孕育成功，这个世界就会变成歪瓜裂枣的世界，若干年后，就看不到一个正常人了。因此，联合国人口署提出一个更加严峻的号召，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提倡避孕，任何松懈和疏忽，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不可想象的灾难。现在不仅不是放松避孕的时候，而是需要进行强制避孕的时候。”

大厅里，委员们坐在移动椅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他们与其说是在开会，不如说是在听解说员好听的声音，欣赏解说员姣好的面容。

解说员继续说道：“在法国，现在最前沿的产业，是人工辅助生殖产业。具体地说，就是精子校正术，或者称精子修复手术。更具体的说法是，将那些歪瓜裂枣般的精子，进行修复手术。这项手术的难度极高。修复精子，只能一个一个地进行;而每次人工授精术，所需要的精子量比较大。这样一来，做一次人工授精手术，成本就相当高了。有科学家提出，能不能达到一对一的手术水平，即只用一个精子，定向给一个卵子授精。这一主张，在理论上是成立的，但更多的科学家说，人类之所以繁衍下来，就是因为自然受精的过程，是许许多多精子向同一个卵子冲击，只有那一个最优秀的精子，才能被卵子所接纳，这样择优录取的过程，才有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一个精子对一个卵子，固然成本大大降低了，但是，在没有竞争条件下的受精卵，不可能是优质的受精卵。这样孕育出来的后代，虽然有可能排除歪瓜裂枣，但不可能保证优秀品质。经过几年的努力，即使在法国，也没有一个实验室，通过精子修复法，孕育出一个正常的胎儿。如果加上前期研究成本，孕育一个胎儿的成本，相当于购买一架中型空客的资金。”

为了延续人类的生存，联合国人口署采取紧急措施，实施“寻找最后一个精子”的全球计划，即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全方位搜索，争取找到可用的精子。由联合国人口署署长洛夫·詹姆斯亲自带队。但是到哪里寻找最后一个精子，将是今后一个时期，全世界所关注的一个重大问题。

晚间时刻，署里的同事们都应邀去一位中国同事家里作客。各色人种都客随主便，按中国人习惯先喝酒后吃饭。

中国人喜欢闹酒。曾祥明不喜欢闹，但来者不拒，说干就干，一饮而尽。

座中一位法国小伙子阿兰离席，走到曾祥明身边，向他敬酒。阿兰是考斯特的情敌。阿兰同考斯特的竞争，几乎不占任何优势，也可以说是阶段性的败将。后来，考斯特降格成了安娜的前男友，他们的地位才算摆平。正因为摆平了，一场新的争风吃醋的战斗，又仿佛悄然而起。

曾祥明觉得杯中酒少了些，按照中国人的思维习惯，他想，这样同法国小伙子干杯，就显得不公平，便示意斟酒。

在座的一位中国同事说：“曾先生，您年事已高，就不用再斟了。”

曾祥明说：“斟吧斟吧，没关系。”

于是，主人有节制地给曾祥明斟了一点点。曾祥明坚持斟到同阿兰一样多，才与他同时干杯。

阿兰没有马上离开，他用法语同曾祥明交流：“曾先生好酒力！”

“哪里，哪里。”

“曾先生，我有一个好奇的问题，可以向您求教吗？”

“当然可以。”

“那我就问了。您有这么好的酒量，您的性功能，是不是也同酒量一样，超常地好呢？”阿兰离席到曾祥明的身边，语气里略带挑衅。

“当然当然。”曾祥明给予了回答。

“我记得，您在委员会上，说过一个性故事。您说，现在是有银子，没有精子。这个故事里的人物，是不是不包括您自己？”

“当然当然。不过，很久没有体验了。”

“为什么？”

“因为没有接收单位。”曾祥明说着打了一个大哈哈。

一个法国小伙子，一个中国老头儿，就什么是接收单位的词义，讨论开了。

曾祥明经过字斟句酌，总算让阿兰明白了。

座中能够听懂法语的人几乎没有。因此这么精彩的对话，只有曾祥明和阿兰两个人放声大笑。

安娜的母语是英语，俄语略通一些，在法语面前，只能傻听。不过，曾祥明的笑声，让她受到了感染。

经过这次宴会，大家都知道曾祥明的身体特别棒，棒到署内年轻人都服气。他有好酒量，全署没谁敢跟他赌酒，无论是在酒吧喝鸡尾酒，还是按中国喝法喝白酒，他都处于领先水平。其他各色人种，在中国名贵白酒面前，一个个显得不胜酒力，一个个败下阵来。所有年轻人都以羡慕的目光，仰视曾祥明。

三  初尝芥末

联合国人口署已经全员出动了。署长洛夫·詹姆斯亲自带队，与科学家一道，前往欧洲进行调查研究。他们的第一站是法国巴黎，首先参与拯救欧洲人协会的征集志愿者活动。曾祥明留守，并以署长助理的名义，在署长外出期间，负责署里的日常工作。

曾祥明坐在自己的移动椅上，像驾驶电动车一样，周游大厅。他浏览自己感兴趣的资讯。安娜也坐上一辆工作人员的移动椅，开过来与曾祥明同行。

现在他们看到的是位于巴黎的拯救欧洲人协会。来自欧洲各地的年轻美女们，排着队等候登记注册。场内有几位年轻的黑人姑娘，举着标语牌，抗议肤色歧视。她们中有人在發表演说，对于此次只限于招收白人志愿者表示强烈不满。

安娜调整移动座椅，以便同曾祥明对话。

安娜直言不讳地问道：“曾先生，您认为拒绝黑人合理吗？”

曾祥明慢条斯理地道：“主办方拒绝黑人的理由不够充分。他们只是说，这一批美女将前往中国，中国人对皮肤白不白极为敏感。他们不知道，这批美女所要到的地区，是中国西藏，他们要寻找的康巴汉子，虽然不是黑人，但皮肤黑色素高，我想他们对黑人不会反感。”

安娜忙问：“您的意见是不是可以传到前方去？”

曾祥明说：“不，不用了。署长就在那里，他有智慧处理这样的问题。”

署里留守人员不多。曾祥明照例坐着他的移动椅，巡游大厅，看各地传来的资讯。

屏幕一角，播映药物知识，播映世界各地见闻：

一则是——伟哥是美国对全世界男人和女人的最伟大的贡献之一。伟哥上市以来，被美国、欧洲、中国、日本等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医学指南推荐作为一线治疗药物。当今伟哥仍然处于同类药物销量的首位，但是，它已经被证实不能拯救男人们了。

一则是——中国是一个喜欢到处张贴标语的国家，在那里到处张贴着联合国人口署拟订的标语：寻找最后一个精子！

一则是——秋葵具有温肾壮阳功能。从中医角度看，秋葵有温补肝肾，壮阳固精，暖腰膝的功效，用于治疗阳痿、遗精、白带白淫、遗尿、小便频数、腰膝酸软、冷痛。黄秋葵的黏性物质，可促进胃肠蠕动，能助消化，有益于肠胃。美国称黄秋葵为植物伟哥，日本人称黄秋葵为绿色人参。有消息表明，中国现在正在大面积种植黄秋葵，在中国中部的湖北蕲春，古代伟大的药物学家李时珍的故乡，黄秋葵已经成为被疯抢的药材。中国河北省的安国市、安徽省亳州市，药材市场上的秋葵早已脱销。

一则是来自泰国的消息——艳紫铆属于蝶形花科的草药，它是一种裹住大树向上爬的藤。泰国艳紫铆是泰国珍稀保护植物，从它的根和茎提取的物质，内服有伟哥的功效。

中午在餐厅里，曾祥明照例在餐碟中，加了一些自带的芥末。

坐在餐桌对面的考斯特好奇地看着曾祥明，忍不住地问道：“曾先生，您怎么在餐碟中加牙膏？”

安娜也好奇了，跟着说：“曾先生吃牙膏吗？”

曾祥明笑了笑，说：“老汉七十多岁了，我知道，如果不让你们西方人取笑中国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们什么时候承认，东方智慧也是一种智慧，这个世界的大同之日，或许就到了。”

考斯特说：“曾先生言重了，我不过是好奇而已。”

安娜也说：“我们对曾先生，一向尊崇有加。”

曾祥明看似释怀，说：“这是袋装芥末，中国人食用的这种芥末，称为黄芥末，作为生鱼片的调料，可以去腥味。不过，中国男人更看重它壮阳的功能。”

安娜看了考斯特一眼，考斯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曾祥明主动地问考斯特：“要不要也来一点儿？”

考斯特没有拒绝。曾祥明就在考斯特的餐碟上，挤了一段芥末膏。

曾祥明又朝安娜看去，安娜笑了，那笑意里，似乎在说，女人也需要吗？

曾祥明马上解释说：“芥末膏，本来就是调料，不搞性别歧视。”说着，又给安娜的餐碟中挤了一小段芥末膏。

曾祥明给安娜挤过芥末膏，就在抬头的一瞬间，他发现安娜面部的某个部位特别好看，他甚至多看了一眼。

随后，考斯特和安娜一起盯着曾祥明，模仿曾祥明的操作步骤，将生鱼片蘸着芥末膏吃。不过，他俩的动作快了些，送入口中的时间比曾祥明早了几秒钟。也就是几秒钟，一个意外发生了。先是考斯特打了一个喷嚏，像传染病一样，安娜紧跟着打起了喷嚏。尽管两个年轻人严格控制着喷嚏的力度和声响，但这个不雅之态，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

曾祥明在两个年轻人发出喷嚏声的时刻，不慌不忙地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只扁壶，打开壶盖，闻了闻，随即吃进芥末蘸生鱼片，竟然一点儿事也没有。

安娜发现了曾祥明的动作蹊跷，忙问：“曾先生，您那是什么秘密武器？”

曾祥明笑了，说：“不是什么秘密武器，中国人吃芥末，同时嗅一嗅白酒，就不会发生打喷嚏的尴尬了。”

曾祥明说：“安娜小姐，要不要试试？”

安娜优雅地点点头。她从曾祥明手中接过扁壶，再次叉起一片生鱼片，蘸了蘸芥末，放进嘴里。正等待喷嚏发作时，她更优雅地拿起扁壶嗅了嗅，果然没事。

考斯特看着安娜与曾祥明打得火热，显然有些不自在了。

安娜与考斯特的关系，可以用中国成语若即若离四个字来形容。在联合国人口署里，安娜与考斯特，曾被公认为热恋中的情人。后来，这种公认的说法，被另一种公认但不公开的说法代替了。现在同事们议论起来，就说考斯特是安娜的前男友，而安娜自然成了考斯特的前女友。他们分手的原因，统一的说法是，考斯特体检不合格，至于哪一部分不合格，大家都心照不宣，也没有必要挑明。对于考斯特来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满世界都是美女，但是他那不胫而走的体检报告，使他不可能有新的突破。对于安娜来说，情形更不妙。诚然，眼前的考斯特体检不合格，而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地方，能够找到体检合格的男子呢？

四  研究鼻子

周一大清早，曾祥明上了楼，沏好茶，准时准点上班了。

其实，一般人同曾祥明打交道，初始都会以为他是一个刻板的中国老头儿。譬如，全署人都会享用公家提供的咖啡，他不。他每天上班，比同事们稍稍提前一会儿，他上班的第一件事情，是为自己沏好茶，而且一定是用他自带的茶叶。在咖啡间里，也摆放了茶叶，同咖啡一样免费。但曾祥明从来不用，他说此举与廉政无关。

于是，同事们就琢磨开了：曾祥明自带的茶叶，是什么茶叶？他自带的茶叶里，会不会加放一些什么祖传秘方？因为，所有中国人以外的人士，都有一个固执的看法：中国人爱搞些神神道道的把戏，中国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拎个茶杯，即使是上朋友家或坐主席台也不例外。曾祥明从来都用自带的茶杯，这个老掉牙的茶杯，更为他的饮茶习惯平添几分迷雾。同事们自然会想到，这种便携式茶杯，是什么特殊材料制成，有什么特殊功效？

安娜坐着移动椅，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曾祥明转悠。

安娜看到字幕上的“芥末”一词，联想到餐厅里遭遇芥末的情景，就向曾祥明问道：“曾先生，这种玛卡，真像您经常食用的芥末吗？”

曾祥明说：“我没有食用过玛卡，我从来不吃类似的所谓补品。”

安娜调皮地说：“您不是经常食用芥末吗？”

曾祥明笑了，说：“芥末在我眼里，只是一种调料，去除腥味的调料。”

安娜继续发问：“您不是说，它有滋阴壮阳的作用吗？”

曾祥明又大笑了起来，说：“我对我们中国人的这些说法，向来持怀疑态度。”

安娜又说：“既然持怀疑态度，又为什么吃它呢？”

曾祥明明确地说：“你听清楚哟，芥末，在我眼里，就是调料，就像你们都吃沙拉酱一样。”

说着话，曾祥明认真地看着屏幕上滚动着的消息：一则来自中国的资讯——海藻含藻胶酸、甘露醇、钾、碘及多种微量元素，与淡菜、牡蛎等生长于海藻间的贝类海鲜食品，均具有补虚益精、温肾散寒的功效，也是滋阴平肝的营养食品。对防治肾功能虚损，阳痿、早泄、精力不足、妇女阴虚白带，最为有效。

还有一则是来自巴西的消息——玛卡，一种十字花科的蔬菜，可以吃根和叶。味道据说还行，有點儿像芥末。玛卡的原产地在巴西，巴西玛卡最为正宗。中国云南省已经成为了玛卡的重要产地之一。

……

电梯内，只有安娜和曾祥明两人，曾祥明用两眼的余光欣赏着安娜。他集中欣赏的部位是鼻部。

曾祥明的业余爱好是研究人的鼻子。他的研究方向，同耳鼻喉科医生不一样，侧重点专注于鼻子的审美。他的这一爱好已经有些年头了。经过对各色人等鼻子进行的观察，特别是对女人鼻子进行的观察，曾祥明逐渐形成一整套关于鼻子的知识和见解。在相当长时间里，人们对鼻子的重视程度不够，文学作品对女人的描写，过多集中于眼睛、嘴唇上，为此，他常常为鼻子感到愤愤不平。他有一句名言：一个女人长一张好看的脸并不难，难的是长一个好看的鼻子。在他看来，鼻子在五官中，是最重要的一官，这一官往往长好了，却被人们忽略了，只有在长得不那么好时，才被人充分地注意，才让人们觉得一个人脸上的鼻子有多么重要。

安娜明知道曾祥明在注意她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对于曾祥明的名言，也早有耳闻。她猜测曾祥明在观察自己的鼻子，故作若无其事的神情，很放松地任其观察。曾祥明有一个非常可爱的想法，写一本书，写一本研究女人鼻子的专著。这是他多年的夙愿。大致的章节已经定下来了，第一章写鼻子在五官中的地位，第二章写鼻子与女人，第三章写东方女人与西方女人鼻子之比较，如此等等。他已经收集了上千张女人鼻子的图片，其中当然也有安娜鼻子的图片。此刻，他想到应该在第三章中，专门写一节，小标题是安娜的鼻子。在安娜的鼻子这一节里，着重阐明中国人对白人鼻子并无偏见，并且在解放思想的潮流中，不仅在认识上对白人鼻子的合理性予以认同，而且在审美情趣上向着欣赏白人鼻子的方向在发展。在20世纪与21世纪之交的一些年头里，一些中国年轻女性，不惜花费巨资，打造自己的鼻子。曾祥明之所以迟迟没有动笔，是因为有一个法律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譬如，写安娜的鼻子，使用安娜鼻子的图片，有没有侵犯肖像权的嫌疑？

此刻在电梯上，他在一瞬间里，就对安娜的鼻子有了一个结论性的评价。他在心里说，安娜的鼻子，在白人中间，属于不够高的一类，但在东方人看来，这个高度更具美感。安娜的鼻尖轮廓清晰，有骨感，有挺拔感，但又不像其他白人女人那样，尖得过于张扬。安娜的鼻子好看，特别不容忽略的部位是两个鼻孔呈腰果形，狭长的孔道口周边，有着特别美妙的曲线，看上去富于性感。此刻，他联想到一个中国央视女主持人，鼻孔太圆太圆，直径太小太小，如果要清理鼻腔里的废物，小拇指头都难以伸进去。曾祥明没有少为她着一些冤枉急。

安娜感觉到了，曾祥明在欣赏自己的鼻子，她的鼻子被看得痒痒的，但她并不知道曾祥明是在做课题研究。

这天夜里，安娜美丽的鼻子就在曾祥明眼前晃来晃去，使他激情满怀，无法入睡。他的思绪，就在专著上绕来绕去，有很多词句在不断重复。绕来绕去的思绪，绕到后来，又回到安娜的鼻子上。他已经觉察到，正是安娜的鼻子，促使他有了撰写鼻子专著的激情，正是因为要撰写鼻子专著，又使得他有了研究安娜鼻子的正当而充足的理由。

一想到研究安娜鼻子的正当而充足的理由，曾祥明躺在床上笑了，情不自禁地小声叫了安娜的名字，接着又提高音量大叫了一声安娜，再大叫了一声安娜。平常之日，曾祥明是一位自控能力极强的老头儿，他对安娜的倾慕之情决不公开呈现出来，甚至在安娜面前表现出一种拘束感和距离感。他渴望女人，但非常专一，一段时间以来，只限于在安娜身上展开他的臆想。即使是自慰，他只想着安娜。

这个晚上，他实在控制不住了，在手机上翻出安娜的玉照，然后将玉照放大再放大，对着安娜玉照上的鼻子亲了一口又一口，并连连呼喊安娜的芳名，渐渐进入想入非非的情境。他的感觉真好。他亢奋地急于完成这一过程，但又有理性地介入，有意放慢节奏，充分享受这一过程。在达到高潮之后，收拾濡湿的纸巾时，他骄傲地想，一个联合国人口署，竟然兴师动众，满世界去寻找宝贝，殊不知，你们寻找的宝贝，不就在这里吗？！

随后，他睡了一个好觉。

五  诗酒情调

本来神清气爽的曾祥明，面对安娜的真面目，如同面对一位被性侵的对象，立即联想到自己的犯罪记录。他脸上立即飞过一片红云。

安娜根本不知道曾祥明在想些什么，一见面就愉快地说：“曾先生，我有一个请求，希望您不要拒绝我。”

曾祥明回过神来，说：“哦，我有过拒绝安娜小姐的记录吗？说吧，怎么会呢！”

安娜说：“晚上有个饭局，敬请曾先生光临。”

曾祥明开怀大笑道：“有这等好事呀，我一定会驱车前往，准时入席。”

安娜说：“不用您动步了，就坐我的车，不过没来得及洗车，请您别嫌弃。”

到了下午下班时间，安娜还在不紧不慢地收拾器材，她似乎忘了请客一事。曾祥明有些不明白了，这顿饭，安娜是请还是不请？我是不是记错了时间，是不是今晚呢？

直到署里留守人员全都走了，安娜才不好意思地说：“曾先生，让您久等了。”

曾祥明也不好意思了，连连说：“没事没事。”

安娜问：“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曾祥明点点头。随后，一老一少，乘电梯直达大楼负二层车库。安娜找到自己的车，先让曾祥明上了副驾座，然后自己上车驾驶。

一个女孩子的私家车，其实就是一个女人的小世界，整个空间都是女人味儿。安娜的后排座上，堆放了多种女性用品，有些物件可能是从超市买来就一直躺在这里。曾祥明上车的刹那间，立即感觉到他被安排在副驾座上，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当安娜坐进驾驶座，立即有一股香水味直冲曾祥明的鼻腔，好在在西方生活这么多年，对于这种气味的容忍度已经大大提高了。

安娜开着车，好不容易从拥挤的车流中脱身，过了帕塞伊克河，进入右岸的新泽西州。

曾祥明忍不住问道：“安娜小姐，我们要去哪里？”

安娜说：“我要把您绑架到一个小镇上。”

“哪个小镇？”

“这个小镇的名字，我一直懒得记，早些年我姨妈在那里住过，因此我们平时说起那个小镇，就说是姨妈的小镇。我只知道，那里距离罗格斯大学不远。我现在的定位就是罗格斯大学，快到那个小镇我就会知道了。”

这条路线曾祥明开车走过，那是去参观罗格斯大学，早年初到美国，他总发不准R这个音，以致他说到罗格斯大学，在美国人听起来，就不是罗格斯大学。后来经过痛苦的练习，他一口流利的美国英语，比美国人说得还标准。

坐在副驾座上，远方的自由女神像，纽瓦克城区，在他眼前一晃而过。过了帕塞伊克河，很快就到了姨妈的小镇。

小镇的潮州菜馆，就在镇郊的空旷的原野上。安娜像是熟人熟路一样，走在前面，带曾祥明进入酒楼。

安娜在服务小姐引领下，在大厅一角，選了一张靠墙的小桌子。

“有潮州春卷吗？”安娜问道。

“有，今天的食材，是专门从中国进口的地米菜。”服务小姐是位白人姑娘。

“我不知道什么是地米菜，只要是从中国进口的就好。”安娜说。

安娜接过菜谱，递给曾祥明：“今天我们不采用AA制，由本小姐买单，曾先生，您点菜，全按您的口味点就行了。”

曾祥明看到只是一张小桌子，故意问道：“没有其他人吗？”

安娜莞尔一笑道：“我今天是要拜您为师，专门向您求教。”

曾祥明点了几道有潮州特色又容易被安娜接受的菜肴，又确认了要春卷。

春卷首先上来了。这时，安娜说要给曾祥明一个惊喜，曾祥明正琢磨什么惊喜，只见安娜从她的包里拿出一瓶中国白酒。

曾祥明眼前出现“剑南春”三个字，眼睛一亮，高兴了。

曾祥明自己斟上酒，又给安娜要了一听饮料，于是就隆重地碰杯了。

安娜看曾祥明要了芥末，于是诗兴大发，小声朗诵了自己的大作——

春天到了，

我知道，

你在想我，

那就想吧。

曾祥明连说“好诗，好诗”，举杯表示点赞，并且说：“你记录下来吧！”

安娜听从曾祥明的建议，将她的诗作写在便笺上。

曾祥明又重新抄录一遍，做了些微改动，把第三行与第四行之间，加了一个空行，让第四行单独成为一节。他轻声地朗诵——

春天到了，

我知道，

你在想我。

那就想吧。

安娜按照现在的节奏，又重新朗诵一遍，感觉好多了。

安娜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走到曾祥明跟前，冷不丁给了曾祥明一个拥抱。

也许不是有意的，曾祥明回过头来，他的脸正碰上了安娜的脸，他明确地感觉到碰上的部位是鼻子，啊，感觉真好。

安娜的鼻子，把她的脸衬托得格外高贵。曾祥明做梦也想不到，他接触了这个部位，一个女孩面部的神圣部位。他现在为了这个感觉真好，喝了一大口。

安娜欣赏着曾祥明品鉴白酒的风度，在吃生鱼片时，也学着他的套路，蘸着芥末吃，并且也给自己弄了一点儿白酒，嗅一嗅。

曾祥明渐入佳境，进入微醺状态。

安娜于是切入正题，说起她今天求教的题目，原来她要问的问题，是何谓接收单位。她用的是法语读音。

曾祥明依然笑而不答。

安娜说：“您不说我也知道。”阿兰已经告诉她了。

曾祥明说：“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安娜撒娇地说：“我就想听听您的解释嘛。”

曾祥明哈哈大笑地自斟自酌起来。

安娜看到曾祥明的好酒量，对他更加景仰，佩服得无以复加。她竟一时兴起，壮着胆子，给自己斟上半玻璃杯，站起身子，要与曾祥明碰杯。曾祥明也站起身来。两人碰杯之后，几乎是同时一仰脖子，完成了干杯仪式。

曾祥明毕竟是老酒仙，一点儿事也没有，兴奋地坐了下来。

安娜也坐下来，但身子坐不稳，还不停地说：“再干一杯，再干一杯！”

曾祥明看安娜这个样子，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于是起身坐到了安娜身旁。安娜的另一边是墙壁，她不会有倾倒的危险。

曾祥明只是紧紧地贴在安娜身边，起到一道护栏的作用，除此之外，一点儿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而安娜在醉意蒙眬中，却能感受到一个心仪已久的异性的体温，心旌荡漾起来，对着曾祥明喃喃道：“Kiss，kiss，kiss。”见曾祥明懂装不懂，无动于衷，大声地呼叫起来：“Zeng，please kiss me！”

美国人的酒楼，很少设有包厢。曾祥明环顾餐厅，就餐人数不多，好多人吃点儿什么就已经离开了。安娜的呼叫声，总会引起他人注意。他们会不会把一个中国面孔的老头儿对一个美国姑娘的亲昵动作，当成是性侵呢？安娜再次呼叫即将发生之时，曾祥明迅速而准确地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安娜的嘴唇。

原来一个美国白人姑娘有棱有角的嘴唇也是那么温软。对，温软。中国汉字中一个“温”字，一个“软”字，组成一个词叫“温软”，多么美妙的感觉呀。

曾祥明注意到，安娜不知道在什么时刻，去掉了嘴上的唇膏。他庆幸没有在自己的嘴唇上留下作案的痕迹。

有了这一吻，安娜陡然清醒了，她把自己的坐姿调整好了，郑重地说：“曾，谢谢，谢谢！”

曾祥明轻声读着安娜的诗作：“春天到了/我知道/你在想我//那就想吧。”

安娜很享受很感动地听着。

“这首诗，是你的即兴创作吗？”

“是昨天半夜想起的。一想到写诗，我就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想，第三行就改过几次：你想我，你会想我，你在想我。”

“你在想我，你在想我，有了这个‘在字，更好。”

“谢谢。”

“不用谢。你记得开始想到这首诗的准确时间吗？”

“我想想。这个重要吗？”

“也许并不重要，我只是好奇。”

过了一会儿，安娜一脸认真地说：“23点，误差前后不超过5分钟。”

曾祥明的脸刷地绯红了，这个23点，正是他臆想中对安娜实施性侵的时刻。他相信，他的呼叫，虽然没有通过无线电波传递到安娜那里，但是这个生物信息波，已经被安娜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他凭经验判断，人与人之间的信息传递，在大城市中，虽然受到各种无线电波的干扰，但是仍然会有心灵感应的成功例子。

正在曾祥明尴尬之际，安娜要的第二盘春卷上来了，曾祥明感激安娜的善解人意，说：“其实，只要这一道菜，我就满足了。”

“曾先生，您能幫我给这首加个标题吗？”

曾祥明不假思索地说：“《春天》，如何？”

安娜看着刚上的春卷，灵感上来，说：“不如就叫《春卷》！我的诗我作主。”

曾祥明笑了，附和着说：“好，好，因为你写的本来就是一首朦胧诗。”

安娜说：“不，一点儿也不朦胧，我的诗有明确的指向。这样吧，再加一副题，给Z。不是写给X，也不是写给Y，而是写给Z，Z，Z，Z，不朦胧吧！”

Z代表什么？曾祥明不好意思了。

安娜说着，再次拿起剑南春酒瓶，准备给自己斟酒。

曾祥明眼尖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安娜，你不能再喝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无法开车了。”曾祥明劝说道。

安娜狡黠地一笑，说：“如果不能开车，我们就开房吧。”

趁曾祥明不备，安娜拿过酒瓶，又给自己添上半玻璃杯。

曾祥明端起安娜的酒杯，将酒倒入自己的酒杯里。

安娜又将曾祥明杯中酒，倒一半到自己的杯中来。

这么一来二去，这一老一少，一男一女的手，有过多次的接触。每一次接触，都给曾祥明带来快感，也带来羞涩。

从人性出发，他以为应该给自己的爱找到一个出口;从伦理出发，他又无法说服自己，无法放纵自己。他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自饮一口酒，将长久压抑在心头的一个问题说了出来。

“安娜，我有一个问题，可以向你求教吗？”

“曾，我这样平等地称呼你，你不介意吧。你不应该说向我求教，我想听到的是另一个句子，你应该向我求爱！”

曾祥明有些慌乱了，说：“你别这样说吧！我想问你，你知道物理学家杨振宁吗，杨在美国时获得过诺贝尔物理学奖，后来回到中国，为中国发展科学和教育事业，做了很多工作。”

不等曾祥明说完，安娜打断了他：“我不仅知道这些，而且我还知道，他在丧妻之后，赢得一位年轻美貌姑娘的芳心，并且结为伉俪。我记得那个姑娘的名字叫翁帆。”

也不等安娜说完，曾祥明问道：“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

安娜笑了，异常开心地道：“你是问我怎么看待杨，还是问我怎么看待翁？”

“都有。”曾祥明说。

安娜说：“这虽然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发生这件事情时我还很小很小。”

曾祥明忽然明白了，安娜和翁帆不是同时代的人。

安娜说：“你也许不会相信，这个美丽的故事，一直在伴随着我的成长。”

曾祥明说：“是吗？”

安娜说：“杨太伟大了，在中国可能只有很少人知道他很伟大，就是在美国也没有多少人懂得他的伟大。他在82岁时娶翁，可以说是他需要一个工作上的助手，可以说他需要一个生活上的助理，也可以说他需要一个性伙伴。他为什么不可以拥有一个性伙伴呢？”

曾祥明忽然想到一个段子，不说不快，马上说了出来：“中国有个段子：六十岁有权无权一个样，七十岁有钱无钱一个样，八十岁男人女人一个样，九十岁活人死人一个样。”他进一步作了解释，重点解释了与话题相关的一句，中国人到了八十岁，就认为没有性别差异，即使在一起也无须防范。

安娜接着说：“我知道，你们中国人认为，一个82岁的老头儿，同一个80岁的老太婆结合才是标配。而且你们认为，82岁的杨娶28岁的翁，就是占了便宜，就是不道德的行为。这种看法有违他们选择的自由，才真正是不人道的年龄歧视。我特别敬佩翁的眼力和勇气。她的眼力在于，看准了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中的一位，她的勇气在于，敢于冲破世俗观念大胆地去爱。借用一个你们中国人常说的句子，我们要向翁帆同志学习，我知道，你们在这个句子后面，一定会加上一个感叹号！”

夜深了。餐厅里已经没有别的食客，没有服务员向他们发出应该离开的暗示。一瓶剑南春，在春意浓浓的夜晚，已经瓶子见底了。酒楼里不提供任何酒精饮料，这是美国规矩。在中国这种时候至少可以要几瓶啤酒漱漱口。

安娜和曾祥明，都意犹未尽。两人没有开车，也没有开房。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个醉仙，就在姨妈的小镇上，就在酒楼前的空旷的停车场上，就在安娜的私家车上，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夜。

六  采集精子

经过简单修饰的安娜，青春靓丽地坐在操作台上。

曾祥明发出指令：“播放中国拉萨的视频。”

安娜回复：“是。”

屏幕上，出现中国拉萨国际机场。大红布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欧洲拯救欧洲人协会代表团！热烈欢迎欧洲佳丽访藏！”

一架空客A390降落了。从舷梯上走下来的女子，清一色的年轻。此次活动的主办方为位于巴黎的欧洲拯救欧洲人协会。从这架包机上下来的年轻女子，来自欧洲各国，全是按选美标准挑选的美人儿，全部是白种人。欧洲拯协顶着巨大的种族歧视的压力，谢绝了其他人种的参与。他们承诺，将在随后的志愿者征集活动中，不再设置种族门槛，只要是年轻女性，都可以应征。为了欧洲人传宗接代的重大使命，为了不让欧洲人断子绝孙，这一次就这样了。

赴藏的每位年轻姑娘，配备两名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或男或女。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的工作是，将搜集到的康巴汉子的精液储存起来，做到万无一失。另一名工作人员的工作则是，做好摄像和录音，并搜集相关资料。

志愿者白人姑娘的任务是，不惜采取任何手段，付出任何代价，获取康巴汉子的精子。对于愿意受孕者，予以积极支持。协会承诺，将他们募集的资金，向受孕志愿者发放，只要志愿者能够生出健康的孩子，所有哺育经费由所在国家政府全包。

西藏方面，为了接待欧洲拯救欧洲人协会代表团，已经全力以赴做好了准备工作。屏幕上，每位志愿者身边，跟着两名工作人员，另外还配备了两名接待人员。每组两名接待人员的工作，是充当向导和翻译，其中至少一人为藏族人士。

一百多位欧洲美女，走上拉萨街头，白花花的一片，让藏族市民惊诧不已。

曾祥明接着示意安娜将镜头切换到街头的另一角。

大街上，出现藏民示威的场景。他们举着标语牌，牌上写着：“保护我们藏族人种的纯洁性！”“请欧洲人滚回欧洲去！”

原来，藏族市民弄清这帮白人美女的来历，都愤怒了。西藏当局主办方是旅游部门，本意是增加西藏旅游收入，没想到捅了个大娄子。隨即，西藏方面采取应急措施，规定欧洲访问团所有成员，只限于在拉萨城内参观景点，不得从事采集精子的活动，并且限定在三日内离境。

曾祥明没有料到会出现如此僵局。他发出指令：“切换到格陵兰岛。”

安娜道：“是。”

格陵兰岛，一架直升机在雪原上降落。从直升机上先后下来了十多个人，联合国人口署署长洛夫·詹姆斯也在其中。这里有一幢爱斯基摩人的房子，房子一侧有一座风力发电杆，叶片在高空中旋转。房子周围有倒扣的渔船。直升机降落的那一刻，从房子里跑出来三个孩子，最大的不过10岁左右，最小的一个大约5岁。三个孩子看上去都显得发育正常。洛夫·詹姆斯看着孩子，显得特别高兴，他一点儿不怀疑这里可能找到延续人类的精子。在詹姆斯的示意下，随从人员给孩子们发放了礼物，有糖果和玩具。孩子们的母亲从房子里走出来，从孩子们手上夺过礼物，全扔进了一个垃圾箱。她口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

一位看上去是当地有文化的人解释说，她说他们这里的人，只吃他们自己从海上获取的食物，也不需要外面进来的稀奇东西。可以注意到，三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身上都披着兽皮，只有裤子和鞋同外面世界的差不多。

不一会儿，这个爱斯基摩人家庭的男主人回来了，他乘坐一乘狗拉的雪橇，带着简单的狩猎工具，从雪橇上下来。他将捕获的一条鱼甩在地上，给狗下了套索，看着狗欢快进屋了。随行向导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做了个手势，让客人进屋。

这个爱斯基摩男子叫极光，年龄38岁。早些年到丹麦、加拿大留学，还到过世界其他地方。他没有等到什么学位，就迫不及待地回到格陵兰岛。他没有在首府努克谋职，因为他看到的努克，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现代化，看到到处是中国人开的洗脚城，到处是毫无节制的生活场景，他义无反顾地回到原生态的家乡定居，过着古老的爱斯基摩人一样的生活。

经过简单了解，联合国人口署小分队知道他能说英语。

洛夫·詹姆斯跟他说明来意，没有等翻译转译，极光就说开了：“哦，寻找最后一个精子！我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我庆幸自己早早地逃离了文明世界，为了延续我们爱斯基摩人的血脉，我回到故土，回到原生态的生活中，我的目标是为地球生一大群孩子，不让人类的香火熄灭。”

洛夫·詹姆斯请他的随行助手，向极光说明联合国人口署的行动计划，希望极光能够提供帮助。无论他同意采取何种方式提供帮助，或者直接让志愿者受孕，或者通过技术手段提取精子，他都可以获得相当丰厚的收益。

极光听完了这些条款之后，站起身来，只说了一句话：“请你们回到你们文明人呆的地方去吧！”逐客令一下，客人们只好退去。

极光的妻子已经看到这个场面，但她不明白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极光向妻子解释道：“他们让我跟他们带来的那个白人美女睡觉，让她受孕，你答应吗？”

妻子说：“我还没有生够呢！”

极光说：“我们决不能让文明人弄脏了我们爱斯基摩人的土地！”

两个爱斯基摩人哈哈大笑了，笑声中，联合国人口署小分队的直升机已经升空。他们接收到了最近的消息。全球顶尖学术期刊《细胞》，在线发表了中国科学家的一项成果：成功培育全球首只体细胞克隆猴。

联合国人口署里，曾祥明从指挥台上下来，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早上因为时间太紧，茶沏好了，还没有来得及品。他坐下来饮茶。

安娜随即跟了进来，说：“曾先生，又在喝你那神仙茶呀！”

她在私下，已经开始简称曾祥明为曾了。这里是办公场所，她规规矩矩地称曾先生。

曾祥明说：“不是什么神仙茶，就是我们中国人日常喝的绿茶。”

安娜说：“反正我们都不信，因为除了喝茶，无法解释你的奇异的生理现象。”

曾祥明笑了。他看着安娜的鼻子。

安娜说：“你又在看我！”

曾祥明说：“你站在我面前，我看着你，不是很正常吗？”

安娜说：“今天这会儿正常，但也有不正常的时候。”

曾祥明故作惊诧地说：“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安娜说：“我感觉你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在偷偷看我。譬如在工作台上，譬如在电梯里。”

曾祥明说：“你看见了我在看你吗？”

“不，你偷偷看我的时候，并没有被我直接看到。但我感觉到你的目光，在我脸上掠过。”安娜说。

“这很有趣。我们人类的目光，在看一个对象的时候，实际上投射出了一种生物波——这是我想到的一个名词：生物波。这种生物波，可以让被注视的对象所接收，如果注视对象是人，他就可以感受到。太奇妙了！那么，我想请问你，你写那首诗，就是你那首《春卷》，是不是因为接收到了某种生物波呢？”

安娜说：“这么说吧，与其说是我接收到什么生物波，不如说是我也在放射出一种生物波。”

曾祥明说：“哦，多年前，我读到我们中国一位作家的散文，标题好像是《珠子与手帕》，或者是《手帕与珠子》。他写的珠子和手帕，是一种象征，似乎可以看作是一对男女青年。他写道，就在珠子和手帕同时在我想你你想我的时候，一个词儿遗弃，一个词儿失落，两个词儿不知道在哪一个时空点上碰撞了，与此同时，珠子和手帕都感觉彻底脆弱了，都痛哭了，但是这种心灵感应，珠子和手帕彼此之间并不知道，珠子不知道手帕在哭，手帕也不知道珠子在哭。这是一个心灵感应的典型个案。”

安娜说：“你的记忆力真好。那么，我是手帕呢，还是珠子？”

曾祥明说：“你是手帕吧，我是珠子。那篇散文里写道，珠子常常想，手帕里或许不只有他一颗珠子。”

安娜说：“如果我是手帕，我现在，只有你一颗珠子。”

安娜说着，朝曾祥明扑了过来。

曾祥明猝不及防，让安娜亲了一口。

美国人的写字楼里，像这里单独的办公室，平时都不关门，即使下班，也没有锁门一说。

此刻，安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吻了她的曾，调皮地一笑，好像在说：“亲了，怎么样，害怕了吧！”停了停，安娜接着说，“你搜索一下，如果能找到那篇散文，我们一起翻译出来，让它成为经典。”

曾祥明说：“这个主意不错。我手机里就存了，但我今天心情不好，等等吧。”

安娜问道：“心情不好，为什么？”

曾祥明说：“你看，前方传来的消息，没有一个好消息。”

安娜说：“这些消息对于我们，对，是我们，对于我们都是好消息！不是要寻找最后一个精子吗？何必兴师动众，满世界找呢？我们苦心孤诣寻找的宝贝，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我的曾身上！”

她又扑向曾祥明，又得逞了，把个古稀老头儿弄得云里雾里。

安娜待曾祥明情绪稳定下来，认真地说：“曾先生，你得幫帮我，请不要拒绝！”

当曾祥明第一次到安娜的单身公寓来时，那个样子可笑极了，也可爱极了。

曾祥明感到非常的不自在，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良久，曾祥明终于开口说：“你知道你是怎么把我骗到这里来的吗？”

安娜笑说：“不知道。”

曾祥明说：“你答应我，帮我完成我的课题研究。”

安娜说：“我是这样说过了，我不知道是什么课题，我一定信守诺言。”

曾祥明说：“我想，我想轻轻捏一下你高贵的鼻子，我从来没有捏过一个白人女孩的鼻子。”

安娜笑了。她笑这个呆子，一个女人身上，那么多敏感部位，他的首选部位，怎么会是鼻子呢？安娜说：“我的鼻子好看吗？也值得研究？”

曾祥明说：“好看。我觉得你身上，每个部位都好看。但唯有鼻子，最值得研究。”

安娜注意看了看曾祥明的鼻子，说：“我感觉你的鼻子也很好看，我也要研究。”

曾祥明说：“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我的鼻子不那么难看了，至少在我脸上，比例适中。”

安娜好奇地问：“以前不是这样吗？”

曾祥明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一个机关工作，一到机关就到农场接受军训，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就是参加田间劳作。我们一边劳作，一边开玩笑取乐。有一天，一位龚姓军医好像有一个重大发现似的，他说，我怎么觉得曾祥明的鼻子特别大！大家看后同时哈哈大笑。”

安娜再认真看了看曾祥明的鼻子，说：“不大呀！”

“那时，的确大，不合比例的大。我自我解嘲地说，我的鼻子是一朵玫瑰花，现在正是玫瑰花盛开的时候。”

安娜笑得前仰后合。

曾祥明说：“当时我得了一个外号，叫做‘玫瑰花。那时，我的人缘好，很多人愿意跟我开玩笑。我当时能吃，吃别人吃不下的肥肉，又因此得一外号，叫‘潲水缸。有一天，我心血来潮，为自己的两个绰号，写了一副对联——玫瑰花，花香千里，金枝玉叶，人人爱;潲水缸，缸装百斗，残汤剩饭，统统收。”

安娜傻傻地听着，并不解其义。

曾祥明说：“我们中文是方块字，写出来的上联下联，不仅字数相等，而且平仄对应，词语对仗，因此妙趣横生。我再给你用英文读一遍，就没有这样的趣味了。”

曾祥明随即用英文读了一遍。安娜也报以赞美的笑容。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曾祥明趁安娜不留神，他斗胆下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安娜高贵的鼻子。

安娜趁势狂吻了曾祥明。

……

当曾祥明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安娜在遍吻他全身的同时，用她的鼻尖触摸了曾祥明的每寸肌肤。她感觉曾祥明的身上，有股健康男人的气息，但没有欧美人身上那种腥骚气。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远离了视频，但是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印在了安娜的脑海里。这位曾祥明，有力度但不粗野，既有狂放的激情，又有细腻的表现。她想，在这件事上，如果没有一定的工龄，不会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境界。她由衷赞美曾的性修养，她体会到曾在认真揣摸她的感受，以致她的每处需要触碰的地方，都得到了相应的呼应。在这些很难抵达处得到关照的时刻，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她不敢相信这种快感的真实性，她惊讶得失声地叫了——

My god！

My dear！

My goodness！

安娜的叫床声，对于曾祥明是一个极大的鼓舞，他让安娜再学着用中文叫一声“天哪”。

安娜叫了：“Tiān na！Tiān na！Tiān na！”

在安娜的叫床声中，曾祥明控制住自己的节奏，十分珍惜地享受着这一过程。

安娜荣幸地成了曾祥明的接收单位。她早从法国小伙子阿兰那里，知道了接收单位的意思。

尾声

河流污染了，土壤污染了，大气污染了，人类在地球上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男人们几乎已经失去生育功能。专家们呼吁，生育期的女性，谨防受孕，否则将生出一个又一个歪瓜裂枣。

联合国人口署会议大厅。署长洛夫·詹姆斯作完近期工作报告，神色严峻地说：“各位委员，各位同事，人类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难道说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吗？”

就在這个时候，视频上出现一条新的字幕——我们满世界寻找的宝贝就在这里。

随即，屏幕上出现一份纽约生殖中心精子库的检验报告单。报告单上没有姓名一栏，因为全世界精子库，都对捐赠者真实姓名予以保密。因为多少年没有合格的精子入库了，所以这一份入库检验单的编号是：2028000000001号。

大厅内顿时气氛活跃起来。所有人移动座椅，一起拥向检验报告单前面。委员们看到，检验单上的各项指标，都是达到A级，或A+级。

洛夫·詹姆斯也乘坐移动椅，来到检验报告单前，并且招呼安娜过来。

曾祥明的移动座椅，紧跟着署长的移动坐椅。

洛夫·詹姆斯问曾祥明：“这个可信吗？”

曾祥明说：“应该可信吧。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它。”

洛夫·詹姆斯又问安娜：“你说呢？”

安娜说：“我们存档的是一个复印件，如果您有任何疑问，可以到纽约生殖中心，去那里查看原件。”

安娜说着，举起激光笔，屏幕上出现一张孕检单。孕检单上的姓名，被黑色笔画遮盖了。

安娜向洛夫·詹姆斯解释说：“这个受孕单上的受孕者，正是使用上述捐赠人的精子。”

洛夫·詹姆斯高兴了，说：“这就是说，生殖中心所寻找到的精子，已经被证明是可以繁衍人类的正常精子！”

安娜说：“当然。我再给您一个惊喜，您看，这就是这份孕检单的原件。”

洛夫·詹姆斯从安娜手中接过孕检单一看，看到送检人一栏，叫出声来：“安娜·琼斯！恭喜你，我们的安娜！”

安娜立即阻止署长继续张扬这个话题。

洛夫·詹姆斯仍然按捺不住地说：“你应该得到奖励！”

安娜说：“为什么？”

洛夫·詹姆斯说：“奖励你为人类的繁衍作出了非凡的贡献！曾先生，你说是吗？”

曾祥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看应该吧。”

安娜说：“我求求你们，我没有如此高尚，我只是想到我自己的生命的延续而已。”

大厅里，所有移动座椅都围了过来。安娜、曾祥明、洛夫·詹姆斯被团团包围在中央。

这一场面，已经投影到大屏幕上。洛夫·詹姆斯庄严宣告：“我们已经寻找到最后一个精子！我们还将继续寻找更多的精子！各位委员、各位同事，让我们向安娜·琼斯小姐表达我们的敬意！是她用非凡的智慧，完成了这一历史性的寻找计划！”

考斯特与阿兰也乘坐移动座椅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多少有些尴尬。联合国人口署的同事们，大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谁也不会马上说出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