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兄弟与《退思斋记》

杜英东

民国年间，在太原精营东边街上，有两座公馆非常有名，一座位于街北，就是二战胜利后代表中国参加日本投降仪式的徐永昌将军的公馆，另一座位于街南，是著名的晋商杰出代表贾继英的宅院。

贾继英（1875-1944），字俊臣、隽丞，清末民初著名的金融家，祖籍榆次县郝家沟村，后其父贾文明迁居六堡村，自幼在私塾学习，稍长进入祁县乔家大德恒字号当学徒，逐步到大德恒太原分号的跑街、主事。后因庚子年“救驾”有功，受命筹办大清银行太原分行，1908年出任大清银行太原分行经理。1911年山西辛亥革命后，分别担任过阎锡山的晋胜银行经理，山西省银行董事、斌记五金行经理，实物准备库经理等职。1928年，购买太原东华门的一块空地，修建宅院，这里原来是明晋王府靠近宫墙的地方，清代晋王府遗址成为精骑营，原来的王府城墙残缺不全。贾继英买下后，据说光拉土就拉了半年，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绿树成荫，好一处贾公馆，大门开在东华门街上路北，进大门后院子中央是一个小假山带鱼池，东部利用旧宫墙土太湖石修成假山，假山前后及山顶建有四角亭、六角亭、八角亭三个亭子，依假山建有曲径长廊通向假山顶，顶上建有书房三间，斋名“退思”。院子西部有藤萝两架，花草点缀，南面有南厅，北面有大小客厅，后院是内宅，有卧室，厨房等建筑，公馆建成后，是当时太原城内少有的私人宅院，于1932年請好友号称“常氏二贤”的常赞春、常旭春兄弟俩个写了《退思斋记》，刻于石上，镶在长廊墙上。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军国主义发动全面侵华战争，贾继英一家离开退思斋庭院，避居兰州后再没回来，几十年间，碑铭已经残缺不全，宅院又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拆毁，可惜的是刻有《退思斋记》的残存碑石也随之不知所踪，成为憾事。

《退思斋记》拓本

常氏兄弟，出生于榆次车辋的儒商大家族，是近代山西的知名人物，二人的书法造诣很深，太谷书法家赵铁山（昌燮）有评：“旭春翁平日少写，而心目用功细巧，偶见有别致体裁结构，必牢记心头，深研琢磨，此其胜人一着。所以劲精有力，与年俱增，实在难能可贵。”常氏兄弟和太谷的赵铁山号称“二常一赵”，民国山西三大书法家。常赞春（1872-1941），字子襄，又字翊臣;号迂生、秋史，晚号髯翁等，别号柞閈吟盒，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举人。民国7年（1918年）任国会众议院议员，议会解散后，一直在山西大学、山右大学、国民师范、云山中学、进山中学等各校执教或兼教，并获山西大学“学易颐龄”匾额。民国12年（1923年）兼任榆次县教育会长，著名教育家，书法家，文学家，国学家。日军侵占山西后，举家返回车辋老家，隐居不出。常旭春（1873-1949），字孝麓、晓楼，号卖炭翁。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举人，辛亥初，回山西任临时国民公会参议兼副会长，后改为省议会议员。充报馆编辑兼任山西大学校教授。后担任过晋华纺织公司董事和保晋公司总经理，和兄长常赞春一样，在日军侵占山西后，隐居故乡，1949年去世。二人的作品有多篇流传于世。

《退思斋记》拓本

2018年古陶藏友幸得《退思斋记》拓片一本，后笔者惠价收入，《退思斋记》拓本册页封面由常赞春题签，拓片共20个筒子页625字。分两部分，前半部分是《退思斋记》，由常旭春作文并书写，全文是少见的大字，字体苍劲有力。后半部分是长诗一首，字体略小，由常赞春作文，常旭春书写。常旭春在文中不单介绍了退思斋的情况，同时也叙述了和贾继英几十年的友情。今将全文录入如下：

退思斋记

退思斋，吾友贾子之山居也。山居非真，乃因吾晋省会精骑营之遗堞，垒石而成之。经始于戊辰之岁，阅一岁而毕其工。石磴盘纡，筠廊环抱，种花植树，凿井飞泉，精舍数楹高踞山顶，即退思斋也。贾子思补其过，故取以名其斋。

余过莫能补而别有所思，思余二人之交四十年矣，弱冠相携，翩翩帬屐，酒樽歌扇，跌宕于城东马氏之文杏园，壮岁分襟，暮年聚首，中更丧乱，俱成白头。虽然贾子能效陶朱公三致千金，俯仰足以自给，予则生平萧瑟，类庾子山草堂熏资，小园莫赋。顾复追怀，旧游故人寥落。吾侪虽老，犹幸健在，登山临水，相随杖藜。今来退思斋中，时方炎夏，推窗南望，远树如列翠屏。高睨大谭，焚香煮茗，狂书痛饮，亦何异宋仲温之再至渔庄耶？嗟乎！世变靡常，人生如梦，予愿贾子思补之余，更退而思予之思，及时行乐耳，予与贾子交勉焉。

中华民国二十一年岁在壬申夏正六月既望

榆次常旭春孝麓父记并书

后半部分是长诗一首，录入如下：

贾君隽丞招饮索诗，将勒石所居之退思斋壁，走笔以报

太原城东精骑营，分藩明代图维城。

沧桑历后宫观毁，民居市井犹纵横。

年来西街事建筑，极目峻宇连飞甍。

东南一角尚荒僻，断垣残堞谁划平。

贾君买地独喜此，妙审高下林纷呈。

植石种树拟林壑，长廊左缭宜攀登。

长诗拓本

憑高下视穷景物，远山近树涵余清。

层巅筑室颇爽塏，退思高揭斋斯名。

静观物理具深契，冒进蹉跌嗤聋盲。

先民止足有明训，知止不殆言何精。

深堂复室却寒暑，绝胜仆仆为冥行。

焚香读画雅人致，或招良友罗盘觥。

四美二难众争羡，宁知世味曾饱更。

补过盏徒论事上，退步以安良服膺。

湘乡求阙监可味，由来佯泰先持盈。

倏尔清奇易朽壤，抚今追昔观人生。

长歌一篇继同叔，敢例坡老垂斋铭。

壬申秋日榆次常赞春子襄草旭春再书

纪文卿双钩上石

常旭春书法的拓片多为小字，此拓本为大字本，和此拓本相同的只有贾继英祠堂中墙壁上镶嵌的朱子家训，是不可多得的常旭春书法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