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李修仁同志

郭裕怀

我与李修仁同志的第一次接触是在20世纪70年代末。那时，我在中共离石县委书记任上，他任中共山西省汾西煤矿管理局党委书记。一次他来吕梁谈工作，中共吕梁地委书记王铭山请他吃饭，因离石有汾西煤管局的矿，便把我也叫了去。那次，他讲了许多关于地下资源与地上资源的关系问题，对我启发很大，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们的第二次交集是在1983年3月中央调整山西省领导班子之后，修仁同志任省委常务副书记，我任省政府副省长。但由于修仁同志分管党务，我则分管农业，没有直接的隶属工作关系，日常接触并不多，只是在一起开开会而已。我对修仁同志的真正了解，是在他担任省政协主席，特别是他离休担任引黄工程顾问之后。这第三次交集，使我真正了解了修仁同志，可以说，他是支持山西引黄人晋工程最给力的老干部之一，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他帮助了我们，这也是我最感念他的地方。

从与修仁同志的接触中，我感觉他有三个突出的特点：一是坚持讲真话，不讲假话、虚话、套话;二是坚持有话当面讲，不在背后议论;三是坚持大局观，总是从全局考虑问题。这既是他的个人品质和修养，也是他的工作作风和方法，体现了一个老共产党员对党、国家和人民的忠诚，对工作、事业的责任和担当。仅就他关心山西水资源缺乏问题和支持引黄工程的几件事，就足以说明他的这些特点。

李修仁同志十分关心山西的环境问题，特别是水资源短缺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制约问题。早在1990年，他在省政协主席任上，就组织以省政协牵头，依托省建设厅、省市环保局、环境学会等单位，用了近半年时间，对山西的环境状况进行了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并于同年10月召开山西省环境问题研讨会，近百名省内外专家、教授、学者、理论研究人员和实际工作者参加会议讨论发言，提交论文。会后，还组织编辑出版了《环境问题与战略思考》一书，供省委、省政府参考。其中水气环境部分，就山西的水源水质保护、污水处理和资源化、城市水环境战略等问题进行了研究探讨，就山西水环境面临的问题提出了对策和建议。1991年6月，省政协又联合省水利厅召开了“山西省水资源紧缺宏观对策研讨会”。同年9月，省政协六届十六次常委会议又专门研究探讨山西省水资源紧缺问题，就山西水资源战略形势的严峻性、解决山西水供应任务的艰巨性进行了分析论证，从统一思想认识、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解决资金问题、加快污水处理建设步伐和强化水资源开发管理机构等方面，向省委、省政府提出了意见和建议。在解决水资源开发利用资金问题上，会议肯定了省委、省政府“吨煤收取一元水资源补偿费，时间为10年”的筹集万家寨引黄建设资金的设想，还提出了“谁用水谁投资，中央和地方企业一样”，“长期采取吨煤收一元、度电收一分、出口煤提取销售收入百分之五，还可以收取水资源工程建设补偿费”的意见和建议。这些都是具有超前意识和战略思想的，对省委、省政府科学决策具有积极意义。

李修仁同志非常关心和支持引黄入晋工程。1993年他离休后，我们聘他为省政府引黄入晋工程指挥部顾问。他不顾年高体弱，对省委、省政府召开的引黄工程会议都每会必到，并认真准备，作简明扼要的发言。

1996年4月10日，以古纳先生为首的世行考察团，经过18天的考察，双方就贷款、联合设计、连接段输水方案、太原市供水系统、机电设备采购、国际招标工程范围、水机构设置、水价改革、监理工程单位、环境评估、移民安置、工程的初步估算和工期安排等进行了磋商，达成了共识。世行答应将贷款额增加到4亿美元。这是从1994年到1996年3年间世行的第5次考察，也是1996年9月正式评估前的最后一次考察。李修仁同志和王庭栋同志作为顾问，参加了这次考察后的会谈。这次活动对他触动很大。他直截了当地讲：一项工程案前就考察3年，考察得如此仔细，涉及的范围又如此之广，在我们有些人看来不可思议，认为“你贷款只要有担保，不少你的利和本，别的事何必管我，这不是干涉我的内政吗？人家和我们不一样，安全是要讲的，也要担保;但是更要讲效益，有效益的工程，才是真正的担保，才是真正的少风险的投资，投下的资本才会越滚越大。我们的投资怎样？不可比吗？不该学点什么吗？”他就是这样敏锐而深刻地看问题，就是这样讲真话讲实话，就是这样当面地指出我们存在的问题和差距，真是一针见血。

1996年7月的一次会上，省委有关领导传达通报了中央领导人对山西引黄工程的讲话，修仁同志即席发言，他用“听了很振奋”“听了很沉重”“听了很自信”三个短语表达他的感受。很振奋是因为从中央到地方统一了对引黄的认识;很沉重是因为担子重，担心合同不严有闪失被索赔;很自信是因为信得过省委、省政府的领导和引黄工程指挥部及同志们的努力。他说，“再难，没有过不去的关！”这对我们是很大的鼓励和鞭策。

1996年9月10日至16日，省委聘请全国政协副主席、前水利部部长钱正英同志为首的山西省引黄工程高级专家技术顾问团，全线实地考察了引黄工程，修仁同志跟随参加了考察。事后，在省政协常委会议上，他根据考察的感受，直接了当地驳斥了当时反对引黄工程的三个谬论，即“引黄失败论”“引黄灾难论”“舍近求远论”。他的驳斥有理有据。他首先介绍了钱副主席山西省引黄工程高级专家技术顾问团成员，都是全国一流的水利专家，“都是在理论上造诣很深，实战经验又很丰富的人，特别是他们都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赤子之心”，具有很高的权威性。接着又介绍了专家组全线实地考察及讨论发言的全过程和钱副主席的最后总结。他讲，专家们认真负责的态度，令他感动，钱副主席的总结讲话，令他信心倍增，极受鼓舞。他的批评入木三分。他说，一个人，想办成一件大事，心中一时无数，没有把握，这是常有的事，但能知道去请“高人”指点，乃不失为智者;相比之下，有的人心中无数，还自以为是，或依靠的是些专投领导者的所好，跟着领导人的舌头转的人;或者听信一些庸人之见，看小不看大，看近不看远，这样，没有不贻误大事的。他还批评那些不调查，不研究，胡说乱叫，说什么引黄不但无效益，而且给子孙后代欠下了还不清的“阎王债”的人。批评那些看近不看远，看末不看本的人。指出，山西水的问题，是水源问题，不是水清水污的问题，没有清水哪有污水？他主张不仅要全额引够12亿立方米的水，还应预留再引更多水的基础条件，否则山西的生态危机带来的生态难民是不可避免的。他就是这样，出以公心，不怕得罪人，有意见讲在当面，讲在会议上，坦坦荡荡。

修仁同志心系引黄工程，曾先后6次赴万家寨引黄工程工地考察，他为引黄工程的每一点进步高兴。1997年3月26日，在万家寨引黄工程现场办公会议上，他看到日新月异的工程进度，激动不已。他用眼前的事实，再次批驳了反对引黄工程的谬论，并称赞引黄工程是“客观可能性与主观能动性相结合的榜样”。1997年4月25日，世行4亿元贷款在美国谈判成功，至此引黄一期工程資金全部落实，对二期工程资金，世行也口头表示了赞同。消息传来，修仁同志感到无比鼓舞，而且他立刻敏锐地意识到，山西引资环境有了很大的改善和进步。他指出：引资环境硬件固然重要，但软件尤为当先，引黄工程的经验完全证明了这一点。应该说引黄工程在引进外资的经验上是非常成功的，是非常值得称道的。他认为这是省委决策正确，省引黄指挥部活动有方的结果。其中经验应当好好学习，借以把山西的引资工作推向一个新的水平。作为引黄工程顾问，1998年1月，修仁同志还对他所了解的世行贷款给引黄工程的严格规范程序进行总结，认为这是确保投资的安全性和效益性的基本保证，他建议就中外从投资运营至发放贷款的程序加以比较，多学习世行的认真态度和先进经验，改进我们的工作。1999年五六月间，正当施工和体制改革顺利进展的时刻，却不料沉渣泛起，有人心怀叵测写匿名信，借引黄工程报批程序发难，使工程受到严重影响。这使修仁同志和许多关心支持引黄入晋工程的同志很着急很忧虑。事情拖到11月，修仁同志忍不住给代省长刘振华写信，就一些人就借引黄工程报批程序发难和引黄工程遇到的困难提出自己的建议。在这封信里他明确重申：山西严重缺水，“引黄入晋工程”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同时，就资金问题、技术问题和国际招标等问题提出意见建议。这是对引黄工程，对引黄工程决策者和实施者最有力的肯定和支持！这也体现出他对党、国家和人民事业的高度责任感。

事情已过去多年，山西人民引黄入晋的梦早已实现，修仁同志也离开我们有三年多了，但我却不能忘记我接手引黄入晋工程十几年间他的坚定支持和无私帮助。我很怀念那些与他一起工作、开会和探讨问题的时光。他光明磊落、敢讲真话实话的品质和作风，他从全局战略高度认识和解决问题的远见卓识，他对党、对国家、对人民事业的高度责任感和无私奉献精神，都值得我们很好地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