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安放她的愤怒

杜丹洁

〔摘要〕雨是初一女生，心思敏感、情绪多变。她会为了反抗老师的批评而在课堂上直接摔门而出，会因为和班主任的一言不合直接逃出学校，会因为不喜欢学科教师直接放弃参加该学科的所有学习活动……青春期的学生在处理情绪时容易表达不当，做出过激的行为。心理辅导中，通过倾听共情、投射实验，多方寻找原因，包容接纳，巧妙引导，雨发生了转变，热衷于找寻合理表达自己愤怒的方法了，也成长和收获了很多。

〔关键词〕情绪表达;过激行为;心理成长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1-2684（2019）25-0025-03

一、案例描述

初次接触雨是在初一的第二学期，因为她的班主任跟我提到：在最近一次的数学考试中雨除了随意勾了下选择题外其他一片空白，且在试卷反面画了只凶恶的老虎，并附带文字“别来伤害我！”。此外，近段時间，雨的成绩一落千丈，作业不做、上课不听……班主任一系列的描述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其家长也表示对女儿无可奈何、不知如何管教。因此，在和班主任商量后，我约见了雨。

雨是一名初一女生，刚入学的第一学期成绩优秀，可排在年段前50名，天资聪慧。但在人际关系方面却显得差强人意，平时独来独往，无法融入同学。初次见面，我发现雨是一个极清秀的女生，出乎意料的大方、健谈和亲切。对她的五次咨询中我感受到她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孩子，对老师的批评、同伴不经意的评论等许多事件都有很深刻的情绪体验，并且会通过行为直接表达出来。雨和我分享了很多她的生活故事——她会为了反抗老师的批评而在课堂上直接摔门而出、会因为同伴的一句背后议论而直接抓起路边的鸡摔出去、会因为不想考试而故意画出恐怖的图画、会因为和班主任的一言不合就直接逃出学校、会因为不喜欢学科教师而直接放弃参加该学科的所有学习活动…… 雨有那么多掩藏不住的愤怒，这些情绪无处安放！

二、辅导过程 

（一）善意的谎言，初步建立关系

为了打消被动咨询的抵触和反感，我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我对雨说：“每学期我都会在各个班级找1～2名学生做个约谈，以便更多地了解同学们。正好在和李老师（她班主任）聊的时候，她提起了你，和我说了你的一些情况，我在上课的时候也注意到平时你可能并不是很开心，所以很想了解一下，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一个并不高明的直白谎言，雨却十分受用。再加上平时的心理辅导活动课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因此她很快卸下了心防，开始了和我的谈话。

（二）倾听共情，了解成长经历

第一次咨询中，我和雨交代了保密原则，让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倾诉和宣泄。在此过程中，我始终保持着对雨的共情、倾听、无条件积极关注和接纳：充分理解和包容她的情绪和行为，让她把堆积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雨和我分享了她的很多故事，比如上述“摔鸡事件”。“摔鸡事件”发生在小学的时候，她是这么描述的：“我很喜欢画画，小学时有次我花了很长时间画了一头狮子，我很满意，可是同桌却在上面打了个红叉叉，我当时想平时和同桌关系也不是很和睦，可能他是想表示对我的蔑视吧，也没理他。可在放学的时候想起这件事越想越生气，看到旁边两只鸡很高兴地在啄东西，我想我这么不高兴你们还在那里那么high，越想越火，就去抓鸡。旁边一起回家的同学说‘雨发脾气了！，本来我只是想玩玩但是同学这样说我更生气了，一把抓起那只鸡摔在地上。同学都以为我疯了。”

我进一步探询：“你不害怕吗？很多小女生都不敢抓这些小动物。”雨直白地说：“是的，可能你不会相信一个女生会做这种事，当时我同学都觉得我疯了。后来我爸爸也来了，可能是为了表达我的愤怒，我又把那只鸡抓起来摔了一次。那鸡其实很臭、很丑，抓在手上鸡毛也很臭，很想把它甩掉，就像拿了个脏东西想尽快甩掉。”

她脸上厌恶的表情让我印象深刻。此外，她还跟我提到她非常喜欢画画，希望有人能欣赏她的画作。因此在第一次咨询结束后，我和她约好下次谈话之前先欣赏她的作品，我把这当作进一步了解雨的窗口和途径。

（三）投射测验，挖掘家庭关系

按约定，我和雨一起欣赏她的作品。她有随时画画的习惯且有不错的功底，她滔滔不绝地讲述她对每一幅作品的解读，自豪和欣喜难以掩藏，我感受到她除了愤怒，其他的情绪也在这样简单地表达着。借此机会，我邀请她现场作画，她欣然同意，由此开始房树人测验。雨画的房树人图画线条明朗，景物清晰。房子、大树、草地、小花、小鸟合理布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牵着一条狗，房子的一侧墙壁上分明画着一条龙。我询问她这么画的意图，雨告诉我：“那个小女孩是我，狗是我家养的牧羊犬，我很喜欢它，平时也就狗狗陪着我，家里没人说话我就和狗狗说。前两天我家的狗被邻居家的狗欺负了，我就去砸了邻居家的门！”我又问她为什么会画这条龙，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龙是我们民族最强悍的动物，我希望它能保护我，所以我把它画在门上，这样就没人来欺负我和狗狗了！”雨告诉我房子的门是关着的，而且我注意到房子并没有画窗，唯一的通风口是烟囱，烟囱上有一只小鸟。我问雨：“房子里还有其他人么？为什么关着门呢？”她这样告诉我：“房子里没有人了，我也不知道门为什么关着。”我又继续问：“那你的爸爸妈妈呢？”这一问似乎找到了另一个出口——她和我讲述了她和父母的一些故事。雨提到她的妈妈喜欢男孩，而雨是女孩，因此妈妈并不十分喜欢她，和她的关系也不亲密，平时最多的交流和教育就是让她好好念书，成绩考不好就会骂她。而雨和爸爸的关系非常好，爸爸也很疼爱她，她有什么事情都是请爸爸帮忙。此外还有一个意外收获，雨很多次说起爸爸是个脾气暴躁的人，那次狗狗被邻居家的狗欺负，爸爸气得拿起斧头想去杀了邻居家的狗。平时不高兴的时候，他也会拿路边的小动物出气。

（四）整理分析，探寻多方原因

经过前两次的咨询，加上咨询后向班主任了解其家庭情况，综合来说，雨在老师和同学眼中平时是个文静的女孩，不善与人交流，也没什么很要好的同伴，且情绪暴躁易怒，别人都不敢惹她。雨的情况究其原因除了本身的个性特质和青春期特殊性以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父母的教育影响。原生家庭的不幸福或不善教育会直接反映在孩子身上，留下巨大的破坏性影响，雨应该就是其中不幸的一位。她对愤怒、生气等负面情绪的处理方式大部分源于对其父亲表达方式的模仿与印刻。她十分依赖她的父亲，而母亲在她的生活里却没有多大地位，在其无人倾诉的时候宁愿寄托于小动物也不会设法与母亲交流沟通。因为缺乏安全感，她在寻求保护的时候会寄托于一些其他事物，比如房树人测验中的龙。母亲角色的缺失或缺少，让一个刚步入青春期的小女孩无所适从。

（五）共同商讨，拟定辅导策略并实施

针对以上分析，我和雨商量，拟定了以下几条辅导策略。

1. 包容接纳，宣泄消极情绪

不难看出，雨缺少倾诉的机会和对象。在辅导室里我用包容、接纳、无条件积极关注等咨询技术给她营造了一个安全、信任的环境，她可以尽情诉说。经过两次的谈话，她已经对我十分信任，很愿意和我聊，所以我要继续鼓励她这么做。累积的愤怒情绪一旦找到倾诉的出口，就已经是一剂良药。

2.投其所好，改善问题行为

雨是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对自己的问题也认识得清楚到位，就是在发脾气时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此我和雨约定，每当她想发脾气或者做出过激行为之前，提醒自己静下来三分钟，然后将自己的愤怒用画画和书写的方式表达出来，如何画如何写都不作要求，可以尽情地将这些愤怒表达在纸上。每改变一次，给自己一个小动物徽章（徽章是事先我在网上和她一起挑的），累计五次可得一次美术老师的单独绘画指导，累计十五次可得一样画具。

画画是雨的特长和兴趣，该方法所选取的强化物都是雨的心头好，所以实施起来很有效。虽然刚开始几天有点难度，慢慢地，徽章累计起来越来越快了，成效显著。

3. 转移注意力，记录愉悦情绪

为了让雨能更多地发现身边的快乐和美好，也为了让她能从愤怒中转移注意力，我决定让雨采用记录的方法。我和雨商量，让她准备一个小本子，每天记录至少三个让她愉快的瞬间或者事件，每次咨询前和我分享。刚开始几天雨很勉强地写了几件事情，感觉是为了给我看才写的，敷衍成分明显。但一周以后竟写得越来越多了，而且写得越来越详细了，有时候还会在写字的时候画些愉快的小表情。有时候在课间几分钟雨就迫不及待跑来与我分享她所记录的快乐和累计的徽章。

4. 多方合作，完善支持系统

在征得雨的同意后，班主任提议给雨更多表现特长的机会，比如请她帮忙出班级黑板报等，也知会了任课教师课中课后多给予雨包容、支持和鼓励。另一方面从雨的父母入手，我和雨的父母做过电话沟通，也很深刻地交流了雨在家的近况，希望雨的父母能在家里多关注孩子，多留心她的变化，多注意自己的言行。我建议雨的父亲平时在表达情绪和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上要更加注意，给雨树立一个合适的榜样。遇事也可以像朋友一样，和雨共同商量如何处理较为妥当，通过彼此支持和商讨促进雨对自身行为的反思。对雨的母亲，我建议她多向雨表达爱，多用语言将爱表达出来，让雨有更多的安全感。父母是孩子的榜样，雨的父母的合理改变对雨有着极大的帮助。

（六）后续追踪，见证成长

我看到五次咨询中每一次雨的变化，十分惊喜。我们商量的辅导策略初见成效：雨开始养成了记录的习惯，她所记录的东西越来越丰富，到后来几乎成了她的心情日记——不光记录快乐的事情，也会记录愤怒和不满，甚至会在后面写解决方案，画画因为有了几次专业老师的指导更有进步了，因此，雨也更加热衷于找寻合理表达自己愤怒的方法了。尽管收获和成长有很多，但对于雨的问题何时能完全改善却也是我脑中的一个问号。

三、辅导反思

雨是个个案，但又是很多初中生的代表。处于青春期的他们在处理问题的时候容易表达不当，做出过激的行为。这个时候老师及时发现，为他们提供一个合理倾诉的出口显得尤为必要。此外，巧妙引导、合理的方法也是改善其行为方式的重要步骤。

当然，在对雨的辅导过程中，我深知家庭教育的言传身教才是根本。妈妈的忽视和爸爸自身行为的失当才是雨的症结所在，但是我在辅导的过程中对于改善这两点常常觉得有心无力。可能最好的方式是运用家庭疗法——让雨和其父母一起参与到咨询中来，但因多方面因素的制约未能实施。

几年的心理辅导教师工作，我越来越发现家庭对一个孩子身心发展所带来的不可替代的影响。在以后的心理健康教育工作中，我们应想方设法和家长建立联系，一起为孩子营造一个健康成长的空间！

（作者单位：浙江省宁波市奉化区城北中學，宁波，315504）

编辑/刘 芳 终校/刘永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