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邝海炎
读书向来有社交功能,钱钟书小说《围城》里有句妙语:“吃饭和借书,都是极其暧昧的两件事,一借一还,一请一去,情份就这么结下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借钱常弄坏关系,借书却多能融洽关系。
近些年,各地读书会蜂起,我回老家后也凑过趣。某日,书友茶叙,说起有些年轻人尤其单身人士抱着交友目的进读书会。这原本很正常,西方一些青年多才多艺,钢琴绘画音乐玩得溜,很多时候也是社交需要逼出来的。英国上层社交聊天喜欢引用莎士比亚,类似中国古代读书人喜欢引用四书五经,既是社交需要,也是社会阶层“区隔”的必要手段。让我好奇的是,抱着交友目的参加读书会,真能如愿吗?书友告诉我,脱单情况确实不理想。这其实也是生活经验可以预判的:过于抱紧某一目的,反而会错失很多人生真趣。
我们常渴望着去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可哪天经过千辛万苦要达成时,却可能被一件小意外“截和”了。晋人王徽之独酌时忽忆朋友戴逵,便夜乘小船诣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反,人问其故,答曰:“本乘兴而行,兴尽而反,何必见戴!”《查令十字街84号》女主人公打算跨国去看看自己神往的书店,但前提是自己胆子足够大。“隔着三千英里的安全距离,写了一堆没大没小的信,我大概只会悄悄溜进去又静静踱出来,而不敢告诉他们我是谁。”
用博尔赫斯的说法,无数的时刻有无数的你我,我们以何种方式相遇是很不确定的。对生活目的的偏移和轶出,或许也是人生之美所在。
就以那天晚上茶叙为例,五六个书友天南海北地聊,我觉得很享受。刻意两三个人组局,专门聊读书,反而意思不大,因为一个人说一个人就必须听,吧嗒吧嗒,会很累的。多人茶叙就随意一些,每人不用讲多么多,还可以适当发发呆、走走神,也不会冷场尴尬。《红楼梦》写众人联诗,忽然罚宝玉去妙玉处折梅,一路上冰天雪地,美不胜收,回来大家继续温酒联诗,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这就是最高级的“开小差”。
读书活动也是如此,放下对某个目的的偏执,灵魂才能自由涌流。既然入了读书会,不妨随大流认真读书、真诚交流,或许哪一天另一个人就从你对某本书的见解里感受到你的真诚风趣、思维缜密以及悲悯等情怀。有时,你甚至不用发言,只是认真倾听,也会有宁静如莲花的魅力。那是一种旁逸斜出的美,或许还会有“截和”的惊喜,既悦人,又悦己。那时候,交友就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