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珏：我为人民海军建军70周年做纪念章

刘伟光

2019年4月23日，青岛因海军阅兵式再一次引起人们的关注，青岛雕塑师王珏因人民海军建军70周年纪念章而走进了媒体的镜头。

正面是七艘舰艇，一面海军军旗，两位战士。背面是海军标志，“1949-2019人民海军七十周年纪念”字样，外圈环绕70颗铆钉，这枚纪念章纵然不言不语，已然令我们感受到我们国家人民海军的强大。

我一直在想，这人如何能有幸为海军建军70周年做纪念章？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份好奇心一直压在心里，直到见到王珏，我才有了答案。

心

在雕塑中修得一颗平和的心

初识王珏，是在青岛海边的一家工作室门前。

说起来也是一次擦肩而过的见面，我跟同事先到了约定的地方，王珏随后赶过来与我们会合。一边看着大海一边等他的时候，有个人从身边走过，感觉是他又没敢认。我了解到的王珏是1986年出生，想象着一位33岁的雕塑师应该有更多的艺术“造型”才对。王珏一身休闲装，黑色细框眼镜，这种清凉感与燥热的夏天不相宜，也让我惊讶的是，这就是那位为海军建军70周年做纪念章的人。

海风吹拂着城市，让城市在夏天美丽绽放。而王珏的从容与淡定却自动关闭了自己身上的光芒，但有关他的故事已经慢慢打开了。

2006年，王珏20岁。这一年，作为中意文化艺术交流的第二批马可·波罗计划学员之一，他没让父母陪同独自一人飞往意大利。各大博物馆、美术馆都留下了他的身影。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在米兰的中心广场，从地铁一上来，看到米兰大教堂整个前脸，我的眼泪哗哗的流”。说起第一次看到米兰大教堂，王珏依然很激动。一百多米的高度，要把雕塑一点点运上去，这难度无法想象。面对着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教堂，王珏说：“眼泪是为人类的智慧而流。”他对艺术的敬畏之心油然而起。

在佛罗伦萨大学的绿树红墙之内，王珏开始了他的青春艺术之旅。

起初，王珏就读于意大利佛罗伦萨大学艺术遗产保护与修复学院，之后又考入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学习雕塑，师从意大利著名的古典写实主义雕塑家斯特法诺·巴蒂。在意大利的每一次经历都深深地印在王珏的脑海里，第一次去佛罗伦萨看到圣母百花大教堂，第一次看到大卫像……三年、五年，置身在雕塑世界里，当每天都在这些雕塑前走过，它们身上的血管、肌肤的纹理在王珏眼里越来越清晰可见。远在异国他乡对家人的想念跟生活上所有的烦恼都成了艺术浸染中的小插曲，王珏生活的主色调是温暖的。

夏季干燥，冬季多雨，佛罗伦萨气候四季鲜明。巴蒂老师的教学也是赞赏与批评分明。多年未收学生的巴蒂选择了王珏作为入室弟子就是对王珏的认可，有多少认可就有多少严厉的批评。有一次，在做雕塑的颧骨部分时，王珏一直用手找它的型，这时贝蒂老师走过来，拿起泥巴用手一摸瞬间完成，一点指纹都没有，并对王珏说：“这个都做不出来，还做什么雕塑？” 当着众多政府政要和老师朋友的面，这番话深深地刺痛了王珏，也把他敲醒了。“此后，我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老师学习。现在我也做到了不留指纹，但当时我还不行，还是要一点一点地贴泥巴。”聊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原來王珏身上的从容与淡定就是这么自然而然来的。当回忆着这些，王珏不由自主地笑了，那笑是尝试改变的勇气，想要改变的心盘已经开始转动。当然，此时一切尚未萌动，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今天的他。

“我的终点即是你的起点，你现在纵然手艺纯熟，如灿烂的花朵一般，但是仍未完全绽放，仍旧需要时间的历练与洗礼。”带着老师的谆谆教导，怀着一颗平和的心，2015年，王珏学成归国，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100多件自己创作的作品和800多件收藏品。

当被问及什么机缘巧合让他有幸设计海军建军70周年纪念章时，王珏轻描淡写地说道：“青岛中艺嘉海和华艺雕塑的朋友找我说让给设计一个铜章，跟我说了一下主题要求，然后我就接了这个‘活儿。”这时的王珏，一颗平和的心，从容淡定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干自己喜欢的“活儿”。王珏后来说，工作、劳作、艺术作品创作在意大利语中都是一个单词，他更习惯用干活儿来形容自己的工作。

眼

打开与雕塑心灵对话的窗户

“从师七年期间，出于对泥土、青铜和大理石的热爱，一直孜孜不倦地向前辈、大

师们学习，在自然中寻找艺术的真谛，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雕塑风格。”对于这个中国学生，老师斯特法诺·巴蒂教授给了王珏这样的评价。

巴蒂教授一直是传统的艺术教育方式，王珏师从巴蒂教授，“一开始就跟随着师傅从打杂学起。白天，一边上课一边帮师傅干活、带孩子、遛狗。晚上，便是自己温故而知新的时间”。王珏口中的“师傅”就是巴蒂教授。这是王珏与巴蒂教授一起拥有的金色回忆，在求知若渴的年纪，在世界艺术之都的意大利，王珏与著名的古典写实主义雕塑家进行过最直接的交谈。

与老师长时间的相处，也让王珏从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受到意大利传统艺术的浸染和影响。如果说，在过去的某一个时间点上，人们才能真正地找到自己，那么在意大利的那七年应该是王珏最珍贵的回忆。

临窗而坐，海浪的声音把王珏拉回到现实。

环顾工作室，这里有王珏为朋友工作室做的雕塑，仔细观察王珏的作品，会让人很安静。艺术是相通的，又可以辐射。王珏的朋友有做软装、服装设计、导演等职业的，他们有一个ERMU耳目施肥会，“我们一年聚不了几次，但每次都收获很大， 每次聚会都是一场头脑风暴，我们各自都收获很多”。不同的人，不同的想法，不同的生活方式，这些东西碰撞在一起，互为耳目，共同成长，这让王珏的视野更加开阔。

“我们的作品就像是一朵花，即使颜色再鲜艳，形态再优美，时间若不到，终究只是一个花骨朵;给她一些时间，才会慢慢绽放。”巴蒂老师曾这样对王珏说。在等“绽放”的时间里，王珏还学了古琴。音域宽广，音色深沉，余音悠远的古琴悄悄“潜入”他的生活。

艺术来源于生活，王珏是一个懂得生活的人，“王珏每天给家里人做好早饭，早饭种类很多，花样很多，做好饭他就去工作室，一待就是一天，到晚饭时间再回来给家里人做晚饭”，王珏的妈妈王燕鸣说。生活从一顿早饭开始，满满的能量开启全家人一天的生活。王珏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答应了朋友設计海军建军70周年的纪念章，王珏就开始准备，“接到‘活儿后，就不停地收集资料，了解海军史，101舰现在在海军纪念馆，舵都没有了，底部都起皮了，但在当时这是最先进的，还是用17吨黄金，从苏联买回来的，一共买回四艘。这是历史，不能忘记。”王珏一边通过海军史资料了解，一边去海军纪念馆实地感受海军的历史，一边跟北航雷达处退休的爸爸交流。

专注于干“活儿”，心无杂念，王珏全身心投入。在朋友“越快越好”的催促下，“一个春节，我啥事儿都没干，就把这个‘活儿干出来了”。 那段专注于干“活儿”的时光被王珏默默封存在记忆深处，镶上了琥珀的花边，成为被心灵珍藏的纪念品。

想象着在设计的时候会有很多设计草稿，“我没有草稿，好像就一直是那一张纸，上面就没画什么草稿”。从搜集资料到创意再到将平面的概念转化成立体，一张纸，一支笔，王珏最后在开始做雕塑的时候纸上什么都没有，所有元素都已成竹在胸。

手

一笔一笔记录时光的温度

王珏坚持素食，自律的他在丰盛的午餐面前依然只是喝一杯浓缩咖啡。

“我有选择盲点，一个人去素食店吃什么我都不知道，两个人一起的话我就很开心，我就会说‘你来点。”有选择困难症的王珏，在做雕塑的时候是果断、干脆利索的，而这种精准源于自信，每一次下手都胸有成竹。手能生情，手能生花，手底下闪烁着的是一颗火热的心。拿捏分寸，王珏已经磨合出与雕塑的默契。

来到王珏的工作室，就像进入了一座雕塑博物馆。琳琅满目的青铜塑像、浮雕等占据了整个空间，有金光灿灿的铜章成品，有初具形状的陶模，也有尚处在案台上等待精修的泥塑。120平方米的工作室，收纳了他迄今为止创作的400余件作品。人民海军建军70周年纪念章也是在这里完成的。

1949年4月23日，我们有了自己的海上武装。新时代，新航程，人民海军正以崭新姿态阔步向前，逐梦蓝天。在40厘米的方寸间，要把所有的主题元素表现出来。“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军建军70周年，以每十年为一个时期代表性的舰艇为题材，以大铜章形式融合创作，以海军军旗和七艘舰艇为主题内容，展现人民国防光辉的发展历程。”王珏说。

在制作过程中，你要确保从每一个角度看去都是设计图所需要的效果，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在构思过程中采用纯手塑的方式，这种方式延续了2000多年可能更久，在艺术上纯手塑，塑出来以后翻制成石膏模，用石膏模进行失蜡法构造成一种青铜的原版原模。”花费四个多月的时间，纪念章便制成了，王珏说，这件原版原模纪念章现在青岛国际会议中心陈列展放。

一笔一笔，冰冷的铜章因为有创作者的灵感也便有了时光的温度。在王珏的眼里，每枚铜章都是奇妙而新鲜的，他如饥似渴地吸收那些有趣的故事，了解到那些从未想象过的文化和历史，世界的帷幕缓缓地向他打开，也按下了他收藏铜章的开关。

“铜章集合了一个雕塑师的半年，或者三年五年，甚至是一生的时间。我有一块铜章，雕塑师用了三十六年，这枚铜章不是简单的铜章，是一个雕塑师的生命，所以我喜欢收藏铜章。”王珏说。

说到收藏，王珏的爸爸王利平说：“上小学的时候王珏就省下零花钱去买银元，买回来稀罕的晚上睡觉放被窝里看。”在喜欢玩具车、玩具枪的年龄，王珏偏偏喜欢收集银元，这或许就是他收藏800多枚铜章最初的源头。

说起溯源，大家熟知的“珏”是玉中之王的意思，妈妈王燕鸣说：“王珏名字里的‘珏是他外公取的，我们两个都姓王，两个王多一点便成了王珏的名。”简单而又有美好的寓意，更多的是长辈的祝愿。

来时还是艳阳高照，有些生分，走时已是月上柳梢，互为朋友了。王珏开车一路送我们到火车站，路上说的最多的还是他收藏的铜章的故事。800多枚铜章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有关王珏的故事这也才刚刚开始。

（编辑/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