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圈粉”

谷瑞娟

近年来，随着微信、微博以及各大网络直播平台等社交媒体的发展，涌现出一大批网络新词，成为语言要素中最活跃的部分。其中“圈粉”一词因为其独特的表现形式及语言特色，成为新词成员中使用时间较长、传播范围较广的一个代表。如：

（1）JB继欧美圈粉后又要挑上MI粉了吗？（新浪微博，2014年1月25日）

（2）大佬归来，为老字号圈粉。（《医药经济报》2015年4月13日）

（3）米兰男装周：GUCCI、PRADA、MON-CLER实力图粉（《中国服饰报》2016年7月1日）

（4）双十一大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京东物流斥资5亿元“圈粉”商家。（《证券日报》2016年10月13日）

通过检索可发现，该词出现于2014年左右，最初主要应用于微博、微信等自媒体领域。其后，使用范围逐渐扩大，成為各大报刊常用词语，并一直沿用至今，算是汉语新词中使用寿命较长的一个。

一、词汇语法特征

考察“圈粉”的词义可以发现，“圈粉”最初是作动词，指通过某种方式增加自己在微博、微信、网络直播平台等社交网络上的粉丝数量，如例（1）。作动词时，有时为不及物动词，如例（2）;有时为及物动词，如例（4）。作动词时，在句子中主要作谓语和定语。作谓语时其施事主语多为影视娱乐界的明星及其他领域的知名人士，即动词主语主要为人，如例（1）中“圈粉”的主语是加拿大歌手贾斯汀·比伯（Justin Biebe）。有时也可以是一些有影响力的商家、品牌商以及集团企业等单位，如例（3）中“圈粉”的主语是GUCCI、PRADA、MONCLER等奢侈品牌;例（4）中“圈粉”的主语是电商品牌京东。在这个意义上，“圈粉”还发展出“被圈粉”及“被××圈粉”等词语模形式，如：

（5）这个赛季真的很棒，球风也超级好看，速度快到爆炸，各种漂亮的晃动和过人，被圈粉了。（新浪微博，2018年12月18日）

（6）《上新了，故宫》——爱看纪录片的我，被这部萌新的纪录片圈粉了。（《新浪看点》2018年12月18日）

在“被圈粉”结构中，“被圈粉”的主语、动作发出者一般为前面分句的内容，受事者为句子的逻辑主语，有时可以不出现，如例（5）中“被圈粉的施事者为球队这个赛季的表现，“被圈粉”的受事者为说话人;例（6）中被动句的受事者为上一分句的中心词“我”，“圈粉”的施事者是句中“××”部分的内容（该例中即为“这部萌新的纪录片”）。

由动词义又逐渐发展出形容词义，表示受人欢迎的，在语法功能上可以受“最”“太”等程度副词修饰，如：

（7）《伪装者》中最圈粉的当属靳东饰演的大哥明楼了。（《新京报》2015年9月23日）

（8）杨超越荣获年度演艺人物称号，却被嘲身材变胖，而她的神回复太圈粉。（《新浪看点》2018年12月18日）

随着词义及使用范围的扩大，“圈粉”还可以作为构词语素与其他词语组合，成为新的网络用语，如“圈粉王”“圈粉达人”“实力圈粉”等，如：

（9）里约奥运赛场上的傅园慧是个十足的圈粉王，不仅惊艳了全场，还成为孩子们心中的偶像。（乌鲁木齐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资讯》2016年8月29日）

（10）这段互动，让很多网友着实羡慕小球迷，也真心称赞球员“实力圈粉”。（《人民日报》2018年12月12日）

二、语义特点

“圈粉”中的“圈”在现代汉语中有3个义项：①环形、环形的东西：画一个圈儿11铁圈;②画环形：圈阅;③包围，在四周加上限制（多指地方）：圈点、圈定、圈套11圈地。“圈粉”中的“圈”显然是在义项③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在义项③中，“圈”由表示包围进而引申出“在四周加上限制（多指地方）”这个义项。而加限制的目的是为了据为己有，为自己谋利。因此，“圈地”的目的实际上是想把土地据为己有（这个义项后来还产生了一个专门的双音节词——圈占），在这里，“圈的对象还仅限于土地等名词。在此基础上，“圈”的词义范围进一步扩大，“圈”的对象不限于土地，还可以是财物，于是就有了“圈钱”。再进一步引申扩大词义范围，“圈”的对象不但可以指无生命的事物，还可以指有生命的人，于是“圈粉”一词应运而生。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圈粉”一词的诞生是“圈”词义不断扩大的结果。

“粉”是英文“Fans”的音译缩写形式，全称为“粉丝”，指迷恋、崇拜某个名人的人或群体。使用简称时“粉”可作为构词语素与其他名词组合构成“×粉”结构，表示某个名人或品牌等较受欢迎的人或事物的崇拜者，如“凉粉”（指张靓颖的崇拜者）、“果粉”（指苹果手机及其周边产品的用户）、“花粉”（指华为手机的用户）。近年来，随着网络自媒体经济的发展，各种直播平台的不断涌现，各大直播平台主播为了吸引人气，往往会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来扩大自己的粉丝群体。因此，“×粉”结构又产生了新的用法，其中的“×”不仅可以是名词，也可以与动词相组合，如“吸粉”（“吸粉”的意义大体上等同于“圈粉”，但是“吸粉”容易让人联想起吸毒，词义不雅，因此没有流行开来）、“掉粉”等结构。从而使这个音译外来词缩略后成为一个构词能力较强的构词语素，即实现了外来词译音成分的语素化。

从形式和意义上来看，“圈粉”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词。形式上，“圈粉”一词之前未有出现;意义上，“圈”的词义范围较之常用义有所扩大，“粉”完成了缩略结构的语素化，成为动宾结构中的宾语，并且其可搭配的动词数量也进一步增多。

三、构成机制

“圈粉”为何能够流行至今，我们认为这其中既有语言外部的因素，也有语言内部的原因。其具体表现主要体现为以下几点。

首先，语言是社会生活的反映。其中，词汇是语言的基本单位，外部世界的任何变化，体现在语言层面，首先就是词汇的变化。近年来，随着网络媒体的发展，网络自媒体、直播平台的不断出现，以及各大电商等经济实体的涌现，线上经济成为当下社会发展最为迅速的经济形式。受经济利益的驱动，各大媒体及商家为了吸引观众及客户的关注，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以期获得利益的最大化。“圈粉”正是在这一经济文化背景下产生出来的，是当下经济生活现状的真实反映。

其次，“圈粉”全新的表现形式以及词义方面所表现出来的新鲜感，都成为当下明星、主播以及商户所喜欢使用的语词。在吸引眼球方面，“圈粉”战胜了众多竞争者，成为使用范围最广、使用时间最长的一个新词语。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了“圈粉”适应当下社会生活表达的需求，符合人们使用新词语时求新求异的心理，因此能够长时间保持较高的使用频率。

最后，语言的类推作用。语言作为一个能够进行自我调整的系统，会不时地对其中的要素进行调整以达到反映社会为人类服务的最终目的。因此，词语义项的增减、词义范围的变化，都可以看作是语言内部自我调整的结果。在这个调整过程中，语言的类推功能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语言内部的调节机制利用语言已有的语言要素及构词规则，在韵律、句法、语用等多方因素的影响下，最终形成了能够满足表达和思维需求的新词语。

在具体造词方式上，我们认为“圈粉”的出现还受语言“合力构词”机制影响。“合力构词”说认为汉语新词语的产生原因和条件不是单一的，是各种要素合力的结果。“圈粉”即是由“圈钱”“吸粉”等已有词语的合力作用而造成的。因此，“圈粉”一词产生之后我们不会有特别陌生的感觉，理解上不会有太大的障碍。当然，“圈粉”的形成还是多方面其他要素共同合力的结果，如汉语双音节构式的影响、仿拟造词的使用以及修辞上的比喻式造词等，都是影响造词的因素。

新词是社会生活的最直接反映形式，“圈粉”一词从产生之初流行至今，说明其满足了社会生活的语用需求，至于该词能否像圈地、圈钱一样进入汉语共同语一般词汇当中，还需要时间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