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赴香港特派记者 白云怡 陈青青 本报驻香港特约记者 龙珊
编者的话:香港的这场风波已持续数月,部分激进人士选择走上街头表达诉求,甚至诉诸暴力。他们大多蒙面示人,但不难看出其中很多人年纪尚轻。这部分香港青年为什么这样做?背后原因固然错综复杂,有外部因素,也须看到“困局”下的自身因素。香港是一座国际化大都市,一些年轻人眼中却只有“本土”一隅,甚至拒绝中国人本应都掌握的普通话。生活的确不易,但街头政治不是出路。那么希望在何处?《环球时报》记者近来在香港走访,听许多年轻人谈了他们的梦想以及反思。
困局
扎堆学医的状元与拒说普通话的年轻人
9月是开学季,《环球时报》记者注意到,今年的12名DSE(香港中学文凭考试)状元中,有10名选择了医学及相关专业。自2012年第一届DSE以来,73名状元中超过六成选择学医。这仿佛成了惯例。
一名就读于清华大学的香港同学认为,状元满足医科入门的高分要求,毕业亦不用担心就业,薪资水平及社会地位都较高,所以学医成为状元们的优先选项。他同时认为,香港长期以来经济产业结构单一,青年人选择职业的自由度小,上升通道较为狭窄。目前就读电子工程系的他,希望毕业后可以留在内地,投身科技界,因为内地对科技人才的大需求量可为自己带来更多机遇。
香港的产业结构以金融业和服务业为主,这种单一性的弊端很明显。有特区政府官员对《环球时报》记者坦言,过去一段时间,由于现实原因,如果年轻人的兴趣不在金融、地产等方面的话,他们的发展就会遇到障碍。很多学子对科技创新很感兴趣,但由于不好找工作,他们在大学不敢选类似的课程。
如果说就业困境的产生有很大客观因素,那抱守“正宗粤语”小圈子则更能反映出思想上的一些问题。近期香港发生的示威,某些现象令内地人大感错愕,比如中文标语错别字频出:“报仇”写成“报愁”,“撤回”写成“撒回”,“时代”写成“时伐”。有网友因此重提“港独”分子黄之锋的一桩旧事——他在社交媒体上发的一个帖子错字连篇:“厕所”写成“次所”,“储物箱”写成“储物厢”……
这不奇怪。去年年初,香港浸会大学曾因“普通话考试”而闹出风波,几名学生代表不满毕业考试难度,强闯语文中心,对几位老师厉声喝骂,并夹杂着粤语粗口。有外媒评论称,对于一些香港学生来说,讲普通话几乎成为一种禁忌。
自回归以来,香港实行“两文三语”语言政策,即鼓励学生掌握英语、粤语和普通话。林女士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她对《环球时报》记者说,香港的大学基本都以英语为主要教学语言,广东话或普通话辅助教学,“两文三语”不可或缺,也是港人的一大优势。但普通话推广情况如何?根据香港教育局公布的统计结果,实行全面普通话教授中文的小学占比16.4%,而中学仅为2.5%。
关于推广普通话的讨论,还曾几次将教育局局长杨润雄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他在接受港媒采访时说,虽然全面施行用普通话教中文是长远目标,但教育局并未制订“具体的实施计划和时间表”,是否施行均是各校根据校情自行决定。
客观而言,香港的普通话推广问题呈现出对比鲜明的场景,一面是一部分香港年轻人忧虑被“内地化”,不情愿接受普通话,一如他们不认同自己的中国人身份。另一面是教辅市场的普通话培训班不愁生源,越来越多香港中产家庭将孩子送去学习。正如本地一名家长对《环球时报》记者所说,如今中国的经济建设成就举世瞩目,国际地位亦不断提升,香港背靠祖国面向世界,他相信流利地说好普通话是一项必备技能,也会对孩子将来的发展大有裨益。▲
梦想
她说:香港是饿不死努力的人的
谈论香港问题,房子始终是个绕不开的话题,香港房价屡屡冠绝全球,青年人想要买房“上车”愈加艰难。“各安其居而乐其业”,对于许多香港青年人而言,是美好但遥远的梦想。有分析称,高房价已成为香港阶级固化的重要标志,使得底层向上跃迁愈发困难,也使得年轻人的思维被局限于香港一隅。
乐观的是,特区政府在去年的施政报告中就提出“明日大屿愿景”,计划填海造地,增加房屋供应。财政司司长陈茂波最近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也称,未来5年政府收地的项目会陆续铺开。前不久,香港新世界发展有限公司宣布捐出27万多平方米农地,用于兴建公共房屋等。
困难虽多,有梦想的香港年轻人更多。20多岁的香港女孩张嘉妍,一直梦想有一天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生意。为了这个目标,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很努力地工作攒钱,也到处去了解和认识不同的行业,留意新产品和市场调查。只要一谈起创业,她就显得十分兴奋,从自己参加美容行业的展览积累灵感,到想要花更多时间来学习市场、宣传的知识,说起来头头是道。“在香港创业,最大的挑战应该是租金,但我想只要肯努力,还是可以成功的”,张嘉妍对自己和这座城市都很有信心:“香港是饿不死努力的人的。”
张嘉妍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她的同龄朋友分为两种,一种个人奋斗目标非常清晰,想找到好的工作,想努力做事尽快升职,想成功“上楼”;另一种则出于现实原因而很难有清晰的目标,所以想法也容易变得极端。在她看来,在香港这两种年轻人都有不少。
单亲家庭长大的香港青年高松杰,因家庭背景和学业问题,很早就踏入社会。他自言以自己的出身,“曾经根本就没可能谈梦想”,他甚至一度因对前途感到迷惘而染上了赌瘾。“在我最失落时,是一首萨克斯风的《为你钟情》让我受到感动与鼓励,决定自强并重回人生正轨。”如今,高松杰已开办了自己的音乐教室。
无论是“港漂”,还是本土香港人,抑或从海外留学归来的香港人,都在经历着寻找机遇、打破常规、突破自己的过程。一位不愿署名的土生土长香港80后年轻人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几年前,他从香港理工大学材料工程专业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于是便留在学校里做兼职研究,每个月只有几千港元的收入。那时候他的女朋友学历虽然比他低,但因为是学会计专业,工资却比他高出很多。“香港的就业出路很窄,主要还是集中在金融和服务行业,如果自己不去寻找新的出路,很难有更好的未来。”他感叹道。
几年前,这名年轻人开始将就业范围拓展到香港以外,从而在深圳找到了合适的工作,且与他的专业非常对口。“香港的一些行业空心化严重,需求很小,年轻人的出路也比较有限。但年轻人不能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不能放弃每一个可能会扭转未来的机会。”他说。
吴学明是粤港澳大湾区青年总会执行主席,他接触过很多不同身份、不同环境下成长的香港年轻人。他表示,香港的就业环境不是特别好,有一些在香港读生物医药的博士生,毕业后因为找不到对口的公司,转而在一家人工智能协会做会务工作。后来出于生计,他们开始卖保险。也有一些从跨国企业回来的年轻人,满怀希望来香港创业,但往往不尽如人意,并未能得到好的政策扶持。“年轻人或多或少都要走一些弯路,但不能放弃,因为经过短一点或长一点的时间,总能找到未来的出路。街头暴力是无法实现这一点的。”▲
反思
“我们的眼界和胸怀都应更宽广”
“老实说,在香港,年轻人的压力的确很大,一方面竞争激烈,很容易被淘汰,另一方面香港年轻人基本是一个人去承担所有高昂的生活成本,所以意志力需要非常坚定。”张嘉妍对《环球时报》记者说,香港其实遍地都是机会,成功总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我认为,香港依然是一个适合有奋斗精神的年轻人争取实现自己理想的地方”。
从5年前的非法“占中”,到今天暴力四处开花的“反修例”风潮,香港年轻人都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谈到这个话题,张嘉妍有些无奈,她告诉《环球时报》记者,5年过去,一些当年曾参与过“占中”的年轻人也有反思,尤其看到暴力愈演愈烈,公共设施和社会秩序遭严重破坏,许多人逐渐感到不能接受。但悲哀的是,不少当年“占中”的年轻人这次仍然没能“梦醒”。
“香港很多年轻人现在大的梦想是买房子、找一份理想工作、找个理想伴侣”,高松杰说,“但很多人的问题是,想得太多,行动太少,所以容易停留在原地。”他告诉记者,他常和其他年轻人说,“纯粹的政治无法让人‘开饭”,对社会更加了解并有一定事业基础之后,再参与公共事务才能真正做到理性且有效果。
在高松杰的奋斗故事里,让他体会很深的一件事是香港青年的眼界和胸怀都应该更宽广,应该更主动地和内地及世界联结。“很多香港企业都同内地有业务关系,所以特别希望聘请一些懂普通话的同事。我觉得普通话已经成为世界上的一门重要语言。”他对《环球时报》记者说,“我自己常常在大湾区出差,有时候经常因为普通话差闹笑话,让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努力学习,希望补上这一课。”
的确,香港年轻人要找到出路,需要主动一些,需要把眼界放得宽一些,而不是死守在所谓“本土”里,自我封闭于只说粤语的小圈子里。而内地也在向他们敞开怀抱。今年2月发布的《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明确提出,支持港澳青年在内地发展,支持港澳青年融入国家、参与国家建设。由广州、深圳牵头,大湾区各城市也相继出台批量优惠政策,吸引更多港澳青年人才前往就业创业。同时,2019-2020学年参加“内地部分高等院校免试招收香港学生计划”的港生人数同比增加了9.2%,创2012年该计划推出以来的新高。
“这些年,香港沉醉于政治运动的青年人成功者太少,失败者太多。而当他们离开失败的社会运动再想返回正常生活时,雇主多半不会再用他们,因为怕他们生事。很多人的美好前途就这样被断送。”高松杰表示,他看到一些香港年轻人随着年龄增长和环境变化对自己曾经的“街头激情”有所反思,不再沉醉于街头运动,反而利用内地的优惠政策创业,“有一位朋友这5年专注于事业发展,今天已有三家分公司,他们的现实境况要比那些依然沉醉于街头运动的年轻人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