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思
1930年,一个女孩出生在浙江宁波,父亲吟诵着“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并赋予她“呦呦”之名。随后,父亲又对仗了一句“蒿草青青,报之春晖”,没想到的是,她的一生都与青蒿密不可分。
今年年初,在英国广播公司(BBC)发起的“20世纪最具标志性人物”的票选活动中,屠呦呦的名字与爱因斯坦、居里夫人及艾伦·图灵一起进入候选人名单。BBC给出的入选理由为:“在艰难时刻仍然秉持科学理想,砥砺前行亦不忘回望过去,她的成就跨越东西。”正如2015年诺贝尔奖颁奖词所总结的,屠呦呦发现的青蒿素是现在人类抗疟疾的首选高效药物,“让数百万人的生存和健康状况得以改善”。
前不久,你也许刷到过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屠呦呦团队用青蒿素治疗红斑狼疮取得新进展。
关注八卦的同学或许知道贾斯汀·比伯和赛琳娜·戈麦斯那段被戏称为“北美意难忘”的爱情故事。故事的女主赛琳娜就是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她在2017年因为狼疮肾炎病情加重,不得不接受好友提供的肾脏进行移植。大部分人对系统性红斑狼疮这种疾病还是挺陌生的,这是自身免疫性疾病的一种,可能累及全身各个系统。临床症状也多种多样,轻则面部有蝶形红斑,就是两侧面颊对称性的红色斑块,乍一看像一只红色的蝴蝶卧在面部,也像严重的高原红;重则损伤重要脏器,比如像赛琳娜一样发生狼疮肾炎。
屠呦呦团队发现,双氢青蒿素对治疗红斑狼疮具有独特的效果,临床试验可以看到,青蒿素对于盘状红斑狼疮和系统性红斑狼疮的治疗有效率分别高达90%和80%,这无疑给患者带来了希望。屠呦呦团队还将进行二期、三期临床试验。如果试验顺利,新双氢青蒿素片剂最快或许能在2026年前后获批上市。
在紅斑狼疮之前,与青蒿素如影相随的,则是疟疾。
早在3000多年前,中国便有了关于疟疾的记载。古人常说“岭南多瘴气”,就是“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这个岭南。当年韩愈被贬,在途中写下《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当中有一句是“好收吾骨瘴江边”,便是担心自己无法抵抗岭南这可怕的瘴气,提前告诉自己的亲人要记得来给自己收尸。关于瘴气的可怕之处,更直观的是宋代方勺在《泊宅编》中的记载。因为虔州的龙南、安远这两个县有瘴气的存在,朝廷就算给再多俸禄也没有人愿意去那儿当官。偶尔有到那边办差的官员,到了之后立刻就走,不敢逗留。而这可怕的瘴气,与国外古籍中的“bad air”一样,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它极易引发现代人所称的疟疾。
疟疾是由一种特定的寄生虫——疟原虫——导致的疾病,会因为按蚊(蚊虫的一种)的叮咬而进行传播,对人类危害极大。有趣的是,无论是发现疟原虫的法国学者,还是发现按蚊叮咬是传播途径的英国军医,都因为他们对疟疾的贡献而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新中国成立以前,我国疟疾流行。在20世纪40年代,我国每年至少有3000万的疟疾患者,病死率约为1%。随着奎宁等现代抗疟药物的出现,疟疾的流行得到了有效控制。然而,20世纪60年代,越南战争爆发,当时北越军队常出没于恶性疟疾猖獗的山间丛林地区,感染疟疾的人数剧增。可怕的是,部分疟原虫对抗疟药物产生了抗药性,它们仿佛穿上了金钟罩铁布衫一般,顽强地抵御住了抗疟药。这给国际抗疟疾行动带来了沉重一击。中国中医研究院便是在此时接到了研究抗疟药的重大任务,屠呦呦被任命为科技组组长。
随着疟疾的出现,对疟疾的治疗和研究也随之而来。中国最早的医学典籍《黄帝内经·素问》、葛洪所著的《肘后备急方》及李时珍所著的《本草纲目》都记载了治疗疟疾的药方。在科研条件较差的历史环境下,屠呦呦带领团队系统地收集、整理从古至今的医学典籍、民间药方等与疟疾相关的材料,编写了以600多种药物为主的《抗疟单验方集》,并对其中的200多种中药开展实验研究,进行中草药的提取分离。屠呦呦团队在这期间历经曲折,并且一度囿于青蒿提取物的实验药效不稳定这一困境中。
葛洪所著的《肘后备急方》就在此时为她提供了一个新方向。《肘后备急方》中记载的“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让屠呦呦意识到或许提取青蒿的过程中需要避免高温,随后她便改用乙醚这一低沸点溶剂来进行青蒿提取物的提取,富集青蒿的抗疟成分。1972年,青蒿中的抗疟有效单体被成功提取,并且被命名为青蒿素。青蒿素的问世在当时恍若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它具有高效、速效、低毒的抗疟特点。
在生产青蒿素的过程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时药厂不愿意承担大量提取青蒿素的任务,屠呦呦团队便将实验室当成提取车间。然而,在屠呦呦赴南京进行青蒿素相关研究报告的当天,实验室发生了乙醚爆炸事故并引起火灾。尽管研究新型抗疟药的过程曲折、艰辛,但屠呦呦团队成功发现并提取的青蒿素,仍是当今世界首选的抗疟疾的高效药物,挽救了成千上万的性命。
世界卫生组织最新发布的《2018年世界疟疾报告》显示,目前全球疟疾防治进展陷入停滞,原因是疟原虫对青蒿素类抗疟药物产生抗药性。面对这个难题,屠呦呦团队经过潜心研究,提出了新的应对方案:适当延长用药时间,或者更换青蒿素联合疗法中已出现抗药性的辅助药物,这个问题就能得到解决。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青蒿素依然会是人类抗疟的首选高效药物。
目前,由屠呦呦团队撰写的青蒿素等传统中医药科研论著有望被纳入即将再版的《牛津医学教科书》。屠呦呦团队在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之间架起了桥梁,带着中医文化走出去,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我们期待能有更多的中国科学家在国际舞台发声,更期待越来越多的顽固性疾病能被顺利地攻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