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运磊
当亚马孙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时,当G7的“肉食者”还在为气候问题吵闹不休时,一部“虫子大片”出现了。
这部由托马斯·绍博与海琳·吉罗共同编剧、执导的动画电影,已于8月23日登陆中国内地。不过名字实在有点长——《昆虫总动员2:来自远方的后援军》(下称《昆2》)。
《昆1》我没有看过,不过严格来说,《昆2》不算一部“爽片”——它太独特了,独特得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除了听不懂的虫语,几句“人话”也是少得可怜。
虽然虫之间的交流是“虫言虫语”,但一点也不耽误理解剧情。单从字面看,《昆2》的主题延续的依然是“小昆虫大世界”。表达方式还是“实景+CG”画面虚实结合,的确“骨骼清奇”,耳目一新;加之,角色间起承转合的逻辑严密,情感上互通互联,塑造的艺术形象颇为饱满。
法国人素来高傲独行,因此在电影艺术上也力求与美艺区分开来。正是这样,才使我们得以欣赏到在院线不多见的法式动画。
我认为该影片同时讲述了两个故事。
一是为给好友黑蚂蚁Mandible解围,瓢虫父子Cox和Junior从法国辗转至加勒比。他们结识当地瓢虫,协力赶走入侵的人类。经过重重险阻,最终Junior收获爱情,Cox则同从法国赶来营救的黑蚁一道返回法国。
二是導演借电影这杯酒,浇自己胸中块垒——反映了生态危机,呼吁人们重视日益加剧的环境灾难。
当然,相较于表面的故事,导演着力表达的“水下故事”可能不那么明显,但艺术上的提醒与警告,不能像新闻纪录片那样一览无余。在关键之处显示下,画龙点睛就足够了。比如,导演有意让动力“飞船”坠落海底,又安排鲨鱼误食,虽然最后被吐了出来,但我想这并非导演全是为了制造紧张的剧情,而有意为之——每年那么多因人类排向海洋的垃圾而伤残致死的海洋生物们,本身就是一个多么剧痛的警醒。
不过,当看到两只小虫跳上一艘气球飞船,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忽而掠过圆月,忽而潜入水底,甚至像一艘战舰那样静静地驶向雨林深处时,再加上空灵梦幻的配乐,不能不因导演深入骨髓的文艺气息与浪漫情怀而感动。
每一个成功的导演,都是一个节奏大师。螳螂PK瓢虫、瓢虫蛛网逃生等桥段,被法式动画演绎得既险象环生又妙趣横生。尤其是嘚瑟的瓢虫,居然哼出人类的乐曲,幸亏导演没有赋予它表情,不然那一定是又一个经典的表情包了。
不过我想,螳螂捕虫那段的配乐,更适合播放钢琴王子马克西姆(Maksim)的成名作之一《野蜂飞舞》。因为那首乐曲响起时,不仅观众会感受到演奏者指尖跃动的速率和身心迸发的激情,而且自身也会随之共鸣,充满律动感。
《昆2》上映时,正值亚马孙雨林大火。据巴西国家空间研究院(INPE)火灾监测项目显示,现已在亚马孙雨林地区勘测到72843处着火点,这也是自2010年以来,亚马孙雨林地区起火最多的一年。
《昆2》没有森林失火的剧情,但它却有“光头强”的行为:
为了盖酒店,一帮子不知比“光头强”强多少倍的“伟大人类”,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入森林。链锯一响,黄金万两。随着第一棵树的倒下,虫子们被惊醒了,于是就此开启了“昆虫总动员”模式。最后,瓢虫们借助毛虫群恐怖的“生化武器”,才总算打消了“光头强”们毁林开荒建酒店的勃勃野心。
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现实中的情况,常常更加残酷。所谓的“昆虫拯救生态/人类”,是不存在的。
《昆虫总动员2》
据《卫报》报道,7月亚马孙森林砍伐量创下单月新高,雨林一下子就缩减了1345平方公里。
法国人素来高傲独行,因此在电影艺术上也力求与美艺区分开来。
一位巴西政府人士向媒体讲述了森林被清除的细节:他们通常用推土机或通过推挤树干的方式,把树根从地里挖起来……美国环境史学家瓦伦·迪恩曾记述了巴西砍伐森林的景象:“成片的大树接连倒下,整片山坡如爆炸般轰塌,顿时尘土飞扬,鹦鹉、巨嘴鸟、燕雀齐飞。”砍伐之后,人们就放一把火,所以每年干季,那里的天空总是飘着一层黄色的霾。
这一点,与《昆2》的剧情,是何等的相似。
有记者看到,在亚马孙腹地,巨树倒在地上,叶子还绿着。它们就像刚被屠杀的躯体,正在等待被烈日晒干后拖走,以便腾出土地用于耕种。马里兰大学的野火和生态学专家马克·科克伦说,这种“刀耕火种”,就是产生大量烟雾的根本原因。在我遥远的豫南农村老家,家家户户都不再被许可烧柴火灶了,只能用天然气替代,以便减少碳排放。可谁曾想到,金砖五国之一的巴西,居然还在“刀耕火种”!
要知道,森林对二氧化碳的吸收能力,让它成为陆地上最重要的碳汇(吸收、固定碳的地方)。每年陆地生态系统吸收的二氧化碳,有1/4要归功于亚马孙雨林。现在,如果雨林面积持续下降,那么亚马孙雨林收集、吸附二氧化碳的能力将进一步削弱。
有人说,世界上共有三片雨林,其中面积最大的就是亚马孙雨林。有科学研究表明,它对全球碳固定和调节的作用至少占20%以上。“如果把雨林的直接经济价值算成1,那么它的生态服务价值可能就是100。”中山大学生命科学院副教授刘徐兵介绍,亚马孙雨林仅植物就有1.6万多种,占全球物种数的1/10。
如果某种植物是当地的特有物种,那么其分布范围就不会太广,遇火就有灭绝的风险。因此不管是放火烧荒还是毁林开荒,森林一旦被毁灭,再想恢复如初就非常难了。
有人曾在广东雷州半岛做过热带季雨林(tropical monsoon forest)恢复的尝试。三代人接力,花费了很多财力,用了近60年时间才基本恢复成与原先初步相似的森林,但仍然没达到原始热带季雨林的生物多样性程度和生态功能,物种间的联系也没能完全恢复。
最近发布的联合国报告提到,极端天气的增加可能会导致食物链瓦解。如果温度再提高0.5摄氏度,那么在未来10——30年引发永冻层解冻、野火灾害及不稳定的食物供应的风险就可能高起来;如果温度提高1摄氏度,未来50年发生这种風险的概率可能就“非常高”。
事实是严峻的。短短30年间,中国冰川面积锐减。37年里,喀喇昆仑山的冰川面积减少了237.5平方公里;25年里,唐古拉山冰川面积减少了336平方公里;长江源所在的格拉丹东峰,有数十条冰川完全消失……
在前不久格陵兰岛的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葬礼上,Okjokull冰川的纪念铭牌被植入,上面镌刻了人类留给未来几代人的一封信:“Okjokull是第一个失去冰川地位的冰岛冰川。在未来的200年里,我们所有的冰川都将沿着同样的道路前进。这座纪念碑是为了承认,我们知道正在发生什么,需要做什么。只有你知道我们是否做到了。”
冰川的消失,因素多种多样,但不容置疑的是,与全球温度的急剧上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如果包括亚马孙雨林在内的诸多森林、“绿肺”的消失,又将造成温度升高多少呢?又将迫使多少冰川消失呢?
每年陆地生态系统吸收的二氧化碳,有1/4要归功于亚马孙雨林。
在地球暂住至今,人类因科学而取得最大的自信,但在真正的威胁面前,这种自信其实不堪一击。如位于美国黄石公园的超级火山就蕴含着足以摧毁世界的能量,一旦爆发,人类只能“躺输”——岩浆将直接屠戮大半个美国,遮天蔽日的火山灰将随大气环流飘荡影响全球,酸雨连绵,气温迅速降低,植物枯萎,动物失去食物。而科学界已探知的这样的超级火山就有20座。
对此,我的感想是,如果把超级火山的爆发比作地球的“心脏病突发”,那么森林的持续消失将是人类家园的“慢性病持续”:这种病不会短时间杀死我们,但它更可怕——它会把我们培养成“温水里的青蛙”。等我们骤然觉得忍无可忍之时,已回天无力。
更让我们痛心疾首的是,这种“慢性病”是我们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