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彦：从时间的维度去做设计，让设计大于“设计”本身

端午前夕，我们前往广州采访胡彦，正赶上天降“龙舟水”。打着雨伞走在充满市井气息的广州老城区，从一条宽约一米的小巷往里走，即到达此次的采访场地——壹舍·汾阳里。这是加减智库设计事务所第二家自主运营的“壹舍（EASE）艺术生活馆”，建筑由三栋清朝古宅改造而成的，是汾阳王郭子仪后人故居，建筑保留了原来的坡屋顶以及空间布局。听着户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仿佛有一种置身世外的宁静和安逸。在这里，我们见到了一身时尚装扮，头戴黑色礼帽的胡彦。

在交谈中我们了解到，胡彦从小在母亲的影响下开始学习书法与绘画，练习过甲骨文，偏爱用国画的技法勾勒建筑……在书法与绘画的陶冶下，胡彦走上了建筑设计的道路。早先在澳大利亚IAPA工作过的胡彦设计经验丰富，2016年与朋友联合创立加减智库设计事务所后，就凭借高完成度、高质量的设计作品在众多新新设计师中脱颖而出。从壹舍生活艺术馆、UnitedDATA优世联合广州总部、TARAMATA设计师买手店等设计项目中，我们可以看到其源源不绝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这离不开他对社会现实的关切，对自我的“不设限”，对过去与未来的思考。他认为：“设计应该大于‘设计本身，要确切面对真实的社会需求，从时间的维度上去思考设计。”

关注真实社会需求，用设计发声

出生在广州，深受广府文化影响的胡彦对岭南的传统文化有着特殊的情怀。“设计是设计师表达自己对世界看法的一种方式”，胡彦在受访时这样说道，“设计师必须要有态度，能够感知世界，并尽量去做出改变。”壹舍艺术生活馆（仁兴店）是胡彦及其团队加减智库在创立之初做的第一个项目，也是他试图通过设计来表达态度与立场的“试验场”。壹舍生活艺术馆（仁兴店）原是位于广州旧城区的被废弃的一个老房子，经他们改造之后成为了一个多功能艺术空间，它不仅是加减智库的工作室，还可对外开放作民宿、可举办展览、小型音乐会、讲座等。极具设计感的空间以及多元的功能性，使得壹舍人气高涨。纷至沓来的客人为广州越秀老城区带来了新鲜的活力。顺应市场诉求，第二家店壹舍-汾阳里也开张了，“我们希望壹舍不仅是一个民宿，也可以是一个‘社区发声器”。以个体方式介入城市的更新改造中，自上而下地提供更多城市旧改迭代的可能性;用设计赋予旧的社区建筑新的价值，以此去激活周边社区和居民的生活，并对他们产生一些积极的影响。胡彦觉得这样很值也很酷。可以说经营民宿，只不过是一种商业的载体业态，而背后的价值核心是他们对这座城市的好奇与热爱。

在获得一些社会的认可之后，胡彦陆续在广东地区承接了一些城市及乡村的改造项目。近期加减智库与七+5公益组织联合在顺德做了一个古村落公益改造项目，为均安镇沙浦村当地村民设计了一个开放式的村宴龙舟体验馆。未来，他还将以珠三角为基地进行更多的实践与研究。就如同他一直在强调的那般，“设计应该大于‘设计本身，要确切面对真实的社会需求，希望通过设计可以改变周围的社会”。

不设限，让设计有更多的可能性

对于如何理解加减智库“+-THlNKTANK”中的“+-”符号，胡彦说，他们并未给这个符号一个固定标准的含义，“+-”可以是数学中的加减，可以是物理学中的正负，或者说中国汉字中的“+-”……这种“不设限”既是加减智库对自身的一个追求，也传递一种对待事物的观念。他们希望不要讓一个框框或者是一种意义把自己框死，更希望大家看到这个符号的时候有更多自己的理解在里面。在其作品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他“不设限”的一面。在打造壹舍艺术生活馆时，他们就有意将项目打造成多功能的艺术空间。“我们其实希望有更多的留白或者更多的可能性，希望可以根据不同的需求来进行场景的变化与组合”，胡彦说。这种“不设限”，使得设计呈现出了更多的可能性，有人专程来这里体验民宿、有人在这里办展览、有人在这里开讲座……与各种有趣的人接触也使得他的思维更加的多元化，激发了新的创作灵感，同时也为他们创造了新的机会去做不同的项目。

从时间的维度去思考设计

除了“壹舍艺术生活馆”之外，他们的一些商业项目也获得了行业内的极高肯定。在2018年《现代装饰》主办的第十六届“国际设计传媒奖”中，加减智库的作品“TARA MATA设计师买手店”荣获“年度商业空间大奖”。在做商业项目的时候，胡彦会将商业策略纳入前期的讨论议题当中。客户真正的需求是什么，市场的潮流是什么，这是他们关注的。在此基础上从“时间”的维度去思考解决方案，“我们想要做可以连接过去又可以指引未来的事情，我认为这也是有温度的设计”。时间催生的仪式感、场景感正契合了当下人的需求。紧抓当下人的心理，创造超前的商业模式或许就是他们能够成功的原因。而这种从“时间”维度去思考设计的方式其实是贯穿于加减智库的所有作品的，在为中国三大网络服务基站运营商之的UnitedDATA设计办公总部时，胡彦大开脑洞，设计了一个具有穿越感、充满着来自未来时空场景的空间。胡彦从UntedDATA所关联的云计算、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这些关键词中，看到了它们将给下个世代带来巨大的变化。他在定义这个空间时说：“这个空间毋宁说是办公总部，不如说是一种对于未来的宣示。”在做设计时，他不仅仅关注到当下应该解决的问题，也关注到了未来不断生长和变化中需要解决的问题。他们的设计对象不仅限于固化的物质空间，也包含了动态生长的交互机制。这种既面对过去和当下，又面向未来的设计方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设计的温度”。

对话录（精选）

加减智库当时是怎么开始做“壹舍生活艺术馆”这个项目的呢？

胡彦：其实我们当时刚出来的时候没有其它任何项目，所以我们就想改变那种比较被动的情况主动寻求一些机会，而我们一直也在想有没有机会能在一种情况下做到甲乙方的同体，我们既是甲方也是乙方，也是丙方运营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把自己放到

个没有退路的位置，我们不能找任何借口，所有的事情成或者不成，我们都必须承担，但同时我们也觉得主动出击有很多好处。其实做完这两个项目之后，我们会发现其中有一条线索，那条线索就是——我们主动地寻找和挖掘一些城市里面可能已经被荒弃或被遗弃的老建筑，他们其实是有自己的内容和价值的，只不过未被挖掘而已。我们通过设计，通过商业策划，重新把这些价值给激活出来，而这些可能是设计师以外的其他职业的人未必能挖掘到的。我们赋予它在这个时代里面一种新的价值，我觉得这是一件蛮酷的事情。我们在做的这个事情，可以去激活个小群体或者个小的社区、小的周边，能够去对周边的社区和居民产生一些积极的影响。这个我觉得是在设计以外蛮大的一个收获。

在壹舍艺术生活馆里面你们注入了什么样的创意？您希望呈现的壹舍艺术生活馆是什么样的？

胡彦：岭南的民居，我们叫做“日月居”，“日”就是指客厅的部分，“月”是卧室的部分，所以这种叫“明屋”。明屋本来的形式就是它的开间进深的组合是比较自由的，包括院子之间的进退也是比较自由、布局比较灵活。在做这个改造的时候，我们其实想尽量保持它平面上的这种自由和灵活。可能刚刚你们参观的时候也发现了这里很多的区域其实是互相串联的，它们可以进行组合变成一个大的空间，也可以单独隔开来进行小的活动。我们在做空间设计的时候是把商业部分的策划或者活动上面的策划放在一起来考虑的。因为我们想做一个像“社区发声器”这样的一个主题，它可以容纳更多的活动，更多的声音。我们希望空间里面有一些留白或者是X因素，让人家来挖掘它，让使用的人去对场景有更多的一些回应。我们不想把这种空间去进行一个固定的定义，而是希望根据商业上的需求它可以有其他的可能性。

您是在广州长大的，广州的城市文化对您的设计有什么影响？

胡彦：对于城市，我是“城”和“市”分开去理解的。这是两个概念，“城”其实是一个偏向于防御性的，以前的城池、城寨，是一个四方围城的概念。而“市”就是我们所谓的市集、市井这样的生活化的场景，它其实是开放的。在我的理解里面广州更像是一个“市”而不是一个“城”，在整个发展的历史潮流里面，“市”这部分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比“城”那部分的影响更大。在这一个层面上面来说，我觉得我们在做设计的时候，包括我们在做壹舍这个品牌的时候，其实我们一直在想不要把自己完全限制在设计这个领域里面，我们更想去做一些商业模式的探讨，把商业和设计更好的结合起来。因为如果设计了一个很好的东西出来它的空间很有意思，但是不存在商业价值的话是不OK的，其实很快就会被沦陷。我们会尝试主动出击去做像壹舍这样的空间，这个跟广州这座城市的性格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在2018年，加减智库设计的很多项目都得到了社会上的肯定，拿到了不少的奖项。从您2015年离开外企到现在工作室小有成绩，您觉得整个设计业态发生了哪些变化？

胡彦：社会上给予我们的一些认可给我们带来了蛮多的自信，但在我们觉得还是要沉得下心来真正地做自己希望做的事情。我很感谢在这个时代其实给了年轻设计师蛮多的机会，可能早些时候在媒体不是这么发达，或者说消费升级的环境需求不是这么强烈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年轻设计师可以发挥的机会和场所，确实在这三五年里面随着消费升级我们有了多一些可以发挥的舞台。这部分的生态圈以前是没有的。我们几个合伙人都是建筑学出身的，以前做的大部分项目可能都是几万平米或者是几十万平米这么大的尺度，我们也在慢慢地适应或者是在做不同的尝试，从几百平米到几千平米的这种尺度，目前也在做。我们觉得其实当下整体的建设的大潮流已经过去，設计将会朝着越来越小、越来越精、还有越来越个性化的潮流而去，这种契机正好可以让我们这一波人去实现一些自己想做的设计。

对您而言，一个好的作品要包含什么要素？

胡彦：我们的设计作品里面经常能看到的、希望能体现的是有关“时间”的一个元素。我认为一个好的设计其实是反映了这个“时空”的事情，“时空”包括了时间和空间。我比较强调设计的场景感。比如说我们中山三路那边1.0版本的壹舍艺术生活馆，可以看到有很多拱形的小窗户。建筑原来的外立面已经存在这些元素，我们不希望改造后的建筑和它原来的东西完全割裂，我们希望能够看到一些时间的痕迹，所以保留了那些窗户。我们把这些拱形窗户作为连接房子过去与现在的元素，然后把这些元素放大，让你去关注它。当你游走在空间里面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些拱窗总是框住了一些小的元素和小的细节，提醒着你每一个时代的这些建筑的元素和物件珍藏在这个小拱窗里面。其实我们是利用借景的手法，通过拱形窗口把城市的景观纳入到室内，从而让这个建筑、室内空间有了场景感，也将不同年代的事物如同拼贴画一般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这跟我们“寻找设计的温度”的主题特别契合。在那个空间里面你可以看到在现代的建筑，从里面通过借景的方式又把不同的时间串联起来，每一个拱窗看出去的景致都是变化不一的，就像是设计师预留给进入这个空间的人一幅珍藏的画卷一样。

胡彦：对，可能很多人平常走在街上看一些东西的时候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但是经过这个框你再去看的时候，就形成了像一幅画的样子，而且是一幅有年代感的画，我觉得这是一种诗意的提升，就是你怎么去看世界的一种态度的表达。我之前很喜欢一个艺术家叫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我最开始是一直在留意他的作品，他的作品很多都很有场景化，很感人，但是他一直在制造一些虚拟的自然。后来我又看过他一些文字，看完他的文字之后我对他的作品也有了一些更深的理解。他的文字有几句话让我印象特别深的，其中有一句话是有关呼吸的，这句话是我听过对呼吸最诗意的一个诠释：“当你深吸一口气，你的身体内部就触碰到了地球。”就像我刚才描述的场景一样，呼吸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当你去联想你身体的内部真的要触碰到地球的时候，那一下的呼吸是非常有仪式感的，你会觉得是很珍贵的一个瞬间。您觉得创造力来源于哪里？

胡彦：很多情况下来源于生活，我一直跟我的同事有在聊，其实设计师应该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你一定要能看到其他人或者是其他职业所不能挖掘的好与不好。其实我觉得爱憎分明是一个特别关键的事情。你知道什么东西是你所喜欢的，什么东西是这个市场里所需要的，什么东西能给这个社会能给生活带来更好的，当有这些态度的时候，你就会自发性去做出一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