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本名黄俊剑,1989年生于浙江丽水。
暴雨印象
甩着鞭子,柔软的水学习驾驭兽性。
每年夏天,水中成群的老虎
在桥下搏斗,相互撕咬。
我在远处欣赏它们,但不敢靠近
——那种傲慢熬制的腥味。
父亲褪下虎皮,在屋子里挑选碟片
钹追赶着锣,男演员爱上了女演员
而他像雨中默默流泪的石头
很快就睡着了——这是他的休息日。
隔着玻璃,暴雨在芭蕉的掌心
蹦跳如启示。一只被伤害掏空的水瓮,
对天空敞开着。一边敞开,一边又拒绝
不必再向它灌输什么价值观了
无非是水,无非是喑哑的弹奏。
你好,大海
当你六岁,长出一双
可以捉住狮子的手,当你
成为那头狮子——
那蓝色的鞭子抽打你,
你像一颗调皮的小卵石,
从陆地上轻轻蹦起。
伸出手,按响大海家的门铃。
鲨鱼不开门,乌龟在水底
踮起脚尖轻轻走动。
“哇,大海!”
大海不回答你。
大海将用另一种语言
教会你永远和辽阔。
夜 火
熄灭你,烛光般抖动的信号
一只鸵鸟隐居在孤独中。
记忆里爬出的蛆虫,总是柔软的
像一个问号。那问号问你,还记得她吗?
灰烬里,那个遥远的答案。
答案中她是对的错误
她在夜火的心脏跳动,她流泪
火焰也陪着流泪
窗帘吐出一个马赛克,
月亮吐出一个我。
夜火啊,我消耗着我的钨丝
像在享受炮弹和酷刑!
四月科考团
我们走进处州公园,蚂蚁
忙碌的车队。
放肆,石楠!太不懂人间规矩
大胆!那朵三色堇,打开春天的心
它开在恐惧之外
仿佛在问:恐惧是什么?
一丛又一丛,想不开的
春鹃,相互亲吻着
厌倦。早樱小小的绿眼睛
虞美人一样含笑。
直到我们理解了人工湖
一棵垂柳的忧愁
来自心中
不断噬咬的天牛。
“媽妈,那棵蜡梅,比我画的
更曲折——”
未来的科学家,你要记住这些花
和我们一样
开出过自己骄傲的名字。
那些未开放的花
我们也叫它春天。
杨柳枝
将碎的泡沫在水面笑得更醉人,
当我低下头来,手中蓄满温柔的力。
风抽出一张底片:镂空的
两个缩小的人儿,小蝉抓紧我的耳朵。
一生中重要的偏头痛,我认得你。
你假寐,梦打着伞,下午般粘稠。
想象中我们是对称的,映着湖面
反射的光,既不生长也不毁灭。
柳叶呢,终究眼泪般落进湖面。“赞美
来得太迟了,我为枯萎准备好了零钱。”
你看那棵柳,已全不是柳的模样。
你看它的枯指爪,伸进湖中捉鱼。
你最好理解冬天,推敲风中的戒尺。
当然,痛苦的度数还不够,再来一打
醉醺醺。要尽量像个君子不倒下,
顺便给记忆,穿上一件褐色紧身衣。
再没有一只燕子,在此弯弓搭箭。
“记住了,爱——那虚无的刺
在你心中的一声声叮咛。”
记住了——对岸,永远的另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