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民
二、对若干问题的辨析与追问
(一)关于“观念转变之难”
关于观念该如何转变的问题,是在行动中转变,还是拒绝行动和反思,等待自己大脑的自然转变?30年来,我们一直在提转变观念问题,可30年过去了,观念转变得如何?我们为什么还依然没有达到对教育的本质理解?
早在100年前,美国著名实用主义哲学家、教育家约翰·杜威来华,就作了大量关于“观念转变”的演讲。1922年,民国政府颁布了《学校系统改革令》,标志着中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以教育民主为核心理念的课程改革的开始。陶行知先生更是身体力行。怎么在百年后,我们把观念转变问题还一直不厌其烦地挂在口头上?若进一步追问,我们口头上要转变的观念是什么?何时能进入反思和行动状态?恐怕就会露出破绽了。人,是关系性的存在,只有在与环境的交互作用中,在改变世界中才能改变自己,在改变教育中才能理解教育。没有实践,没有关系建构的行动研究,哪里会有自然的观念转变?
(二)关于“推进之难”
是以行政控制的手段强行推进,还是以民主的方式与老师在倾听、对话和帮助中一起反思、一起解决问题和成长?对于那些有创造力的优秀教师,我们是在解放、成就他们,还是压抑和控制他们?多年来,我们似乎在一直“推广”某种经验或模式,而实际情况呢?哪些经验、模式是我们一直在传承和坚守的?经验是可以推广的吗?文化是可以复制的吗?校长们应该思考,应该找到我们教育的根本问题是什么。如何进行协作式问题解决?如何改进我们的推进型、控制型管理模式,建立民主型、学术型的学习共同体组织?
(三)关于“评价之难”
是基于传递式教学的、指向外在的等级评价和分数评价,还是基于观察、倾听和对话的、指向生命内在创造的欣赏性、理解性评价?若还沿用传统的、甄别和刺激性的理念来评价研究性教学,无疑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式的荒谬做法。本质上说,这种外在的以区分等级为目的的分数评价,是诱惑性的、控制性的、摧残性的,甚至是反人性的。那种“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内在之“悦”、思维探究之“悦”、情感体验之“悦”、产生个人思想和理解的生命创造之“悦”,几乎都被外在的“高利害”刺激一网打尽。内在的缺少生命营养的功利性教育还在继续蔓延着,对此,我们似乎早已麻木了。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虽然早已废除,但在国人心中投下的厚重文化阴影需要我辈共同努力才能清除。如何建立基于观察、倾听、对话的,在课堂里实现教学评一体化、教学做合一,指向欣赏、理解和帮助的新的评价体系,是每一位校长和老师在行动研究中要慢慢回答的课题。
(四)关于“大班额实施之难”
城市学校班额过大问题或许将在一个时期内继续存在,这确是教学改革的阻力之一,我们必须面对这一事实。对此,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来思考,传递式教学,即使在农村的小班额学校,也绝大部分没有实现同学间相互学习、相互倾听和对话的关系。这种传递式教学主要强调的是原子化个人的专注、记忆和训练,老师在课堂上面对的是“同学们”,而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个体,指向的是面目全非的“集体”分数增长,而不是尊重、鼓励每个学生有鲜明个性的创造性成长。到了大班额城区学校,就加剧了这种“同学们”“集体”的模糊性,人的个性与尊严越发不见了。学习共同体的课堂倡导保障每一个儿童学习权的公共使命,倡导以学习小组为载体的协同学习,同伴间相互交流、讨论、质疑、问难,形成一首多重的交响乐,旨在“冲刺挑战更高水平的学习”。因而,大班额背景下的课堂现实,必须更加强调生生之间相互学习关系建构的学习共同体建设,这将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老师面向模糊的“同学们”和“集体”的压力,而走向面向每一个学习小组、每一个学生。学生因个体价值的凸显和同伴间协同关系的建立才会走向真实的学习,才会实现挑战更高水平的深度学习。
(五)关于“不能一蹴而就”之難
何止是教育,任何改革,哪有一蹴而就之事?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提出来,这个问题的潜台词是:学习共同体建设是个大工程,急不得、快不得,很可能不能达到目的,因而不能轻易“上手”。这是否混淆了积极的行动、反思、改进与盲动、冒进之本质区别?是否还是拖延行动或拒绝行动的托辞?顺着这个思路,我们有必要提出如下问题:当今社会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什么?教育的深层问题是什么?课堂、教师成长、学校管理等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什么?实施学习共同体建设的基本理念和本质是什么?校长们对以上的问题有清晰的理性认识吗?多年以来,有多少校长带领老师在进行问题解决和行动研究?现实当然是不容乐观的。若没有对前面问题的理性认识和判断,没有开展过行动研究,怎么能理解一蹴而就的关系问题呢?怎么能知否一蹴而就呢?当前的急迫任务是,需要引导校长、老师们进行教育思想启蒙,并马上进入反思和行动研究之中。而管理与教学,本质上都是行动研究。
(六)关于“条件暂不具备之难”
这是一个表面化的问题,一方面,任何改革都没有完全准备好了,然后按“图纸”施工。始于1978年的改革开放,是在完全准备好的前提下进行的吗?
另一方面,畏难、观望、徘徊甚至拒斥的心理在作怪,不参与、不行动、安于现状最安全、最省力。怀有这种心态的人恐怕不是少数。这又是一个深层次问题,一是对为什么要改革,为什么要实施学习共同体建设,我们理解吗?我们校长应该具有的责任感、使命感是什么?面对教育的问题,面对长年累月的厌学、厌教问题,我们能无动于衷吗?二是若要实施,我们要做好哪些准备?何时能做好准备?有准备好的那一天吗?这些,我们是心里早已有数,还是在推脱、逃避?退而言之,没有这项改革,我们的教学及管理工作难道不应该每天在行动中反思、在行动中改进吗?本质上说,校长、教师的职业特点决定了每个人都应该是一个反思性的实践家。我们倡导、推动这项改革的最一般意义,无非是恢复校长、教师“反思性实践家”的角色意识和存在方式而已。校长们,当我提出这些问题,我们是否在行动研究?是否进入了课堂这一教育的“深水区”进行过观察、倾听和对话?是否能读懂课堂,是否能透过课堂发现学校教育的核心问题?
行动,行动,只有走向基于观察、倾听、对话的反思行动,我们的一切假设前提、怀疑忧虑、迷惘误解都将在行动中被颠覆。“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没有反思性行动,就没有对教育的理解和对自我的清醒认识,就没有走在践行真教育的道路上。唯有在行动中,我们将不断发现,发现新的儿童、发现新的老师、发现新的教育、发现新的自我。只有不断发现,才会克服倦怠,走出平庸,照亮生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