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我,终于要离开这座工作四年的城市了,从三线小城去往一线大城市。身边的亲朋为我高兴好友为我自豪。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没有一句支持或是反对,她就是母亲。
那是一个冬天,北方的冬季格外寒冷,东北风呼呼地拍打着光秃秃的梧桐,半日的飘雪只在树枝上留下了薄薄的一层,闪着银色的寒光。前一天二姨说,一家人要一起为我践行,中午一起去吃火锅,她说火锅预示着新的开始红红火火所以一定要吃。上午我在家里收拾东西,毕业四年要帶的东西实在不少,减了再减,除了一些必带的用品之外就是几本跟着我好多年的工具书,满满地塞了两大行李箱,还好我比较明智,被褥衣服已经提前寄走放在朋友那儿了。收拾完毕准备出门,出了房间看到母亲一个人在厨房择菜,我说:“二姨不是说中午一起吃饭吗?你怎么又做起饭来了?”……“妈,跟你说话呢!”“我不想去,要吃你去吃!”她头也没抬,喝道。“莫名其妙!”我喃喃自语独自走开。
从调令下达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没那么容易说服母亲的。从大学到工作所有事情都是老妈给我安排的。在她的安排下我从来没有走出过她的视线范围。大学的班主任,工作的领导,她总能想着法子地指导我的一举一动,直到我辞职进了这家公司。当年我辞职的时候母亲两个月没跟我说话,直到后来我证明了自己在这家公司不仅工资翻了三倍而且一直都做得很好,被领导到处当作榜样去表扬,同事们羡慕不已,她才作罢。没想到新工作才两年,一纸调令让我从这个三线小城去总部。似乎我再一次挣脱了她的绳索,她也终于惶恐地发现我的一切已经是越来越难掌握了。只是我从未想过,调令下达一周的时间里,母亲没有一次反对。每次谈论她都不发表任何意见,直至今日这场莫名的火气。
想着想着已经走到了这家“天津卫火锅店”,不大的火锅店内已经热气腾腾,虽是雪天但丝毫不影响店家的生意,满满的包间自然不用多说,大堂内也早已座无虚席。一进门就看到二姨和姨夫坐在最角的一桌,二姨笑着朝我招手:“怎么就你自己,你妈妈呢?”“在家择菜呢。”“啊,没跟她说中午来这儿吃吗?”“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呢?”我没好气地说。“我去叫,你们先点菜吧!”姨夫见状立马说道。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他们一前一后地来了,这才发现今日的她竟是满脸的疲惫,以往犀利的眼神已经黯然,漆黑的眸子似有一层水雾,不知何时鼓起的眼袋上写着失眠。我立马收起上扬的嘴角等着他们落座。“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去上海啊!?”一进门母亲就怒道,姨夫见状拍了她一下让她快点坐下免得别人看我们。忍了这么久她终于忍不住了,似带哭腔地说:“把你养了这么大,说走就走,去那么远的地方……”“行了,不都说好了不说了吗?”姨夫见状再次打断她。二姨送菜单回来,见场面尴尬赶紧讲几个发生在他们厂子的故事,冲淡母亲的情绪。二姨总是很幽默的,什么故事到她的嘴里都增添几分幽默,过了一会儿老爸也下班赶来,一顿饭算是整整齐齐地吃过了。
走出饭店的时候已是下午,冬日的阳光总是格外温暖,照在梧桐树枝上,原本裹着的银装慢慢褪去,留下了褐色的树枝。我扬起头望向天空,暖阳照在我的额头、脸庞和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思索着下午该安排的事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便赶回家联系上海的朋友准备明天到达后的事情。
晚上再一次地辗转反侧睡不着,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不再是对未来的迷茫和对年龄的恐慌,夜不安眠的夜晚独自自语的日子终于要离去了,可是母亲冲进火锅店时的眼神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年轻的我拼尽全力寻找一个搏一次的机会,我对自己说过:一个人,有多执着梦想,就会有多恐惧现实;有多恐惧现实,就会有多想突破现在;有多想突破现在,就会有多努力成长。
是的,拼劲全力寻找一个向上的口子,努力爬向它,只身一人,两箱行李,载着梦想和青年人最后的青春,终于踏上去往八百公里外的那个国际金融大都市的征程。
我走后不久二姨告诉我,他们去安慰母亲母亲却说,我们家小君是要做大事的嘞,就像那凤凰啊,不是梧桐树不落脚哩。所以她要去大城市找她的梧桐树嘞。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是的,在每个母亲的眼里她的孩子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存在。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可是更多的我们却只是搏在一线的渺小的存在,哪怕如此我们也不想让她们明白这一点,希望这份让她们自豪的想象能停留多久就停留多久。
两年后我回到这座城市,还在原来的行业只是换了新的岗位,做着想做的事情,那个曾经和梦想挂钩的岗位被我拉进了生活,当诗和远方是每日要面对的事时,也早已没了以往的憧憬和向往,但是依然抱着愉快的心情来完成种种事项。工作比以前更加忙碌了,但我会抽更多的时候回家。回到镇上,总会看到那家“天津卫火锅店”,冬去春来,那棵梧桐树早已吐出了嫩芽,嫩芽渐渐长成绿叶,碧绿得充满生机。当它重新枝叶繁茂起来时便会有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在那儿嬉戏玩闹。
如果有人问我,离开的这两年你会后悔吗?我会告诉他,当你决心要做一件事情就不要纠结对错,尽力把它做好,莫要执着结果,尽力丰富过程。
(顾里,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上海市,201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