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笑千
夜色朦胧、树影摇晃,站在山顶俯瞰香港的阿豪大声喊出自己的欲望与野心:“Im the king of Hong Kong!”一旁的佩佩只当眼前的少年太过狂妄而忍不住发笑,笑容背后有些许调侃亦有丝丝贪恋。这是呈现于《过春天》中的一段场景,“过春天”又名走私过境,一个美好又危险的词组。
16岁的中学女生佩佩在深圳居住又在香港上学,作为诸多“单非仔”中的一员,她的梦想是和好友Jo去日本旅行并看到真正的雪。青春和友情本都很美好,直到Jo男友阿豪的出现,他带她入行、陪她“过春天”、甚至搅动了她的心。在经历一番对自我价值与家庭关系、友情以及爱情的认知冒险后,她和妈妈不再僵持,与JO没有走失,唯独再也没有出现的阿豪,终不能和她拼凑出一段有头有尾的故事。
故事中的佩佩最后似乎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故事外的《过春天》也在诸多国内外电影节中被赋予太多意义。连同着做了十年家庭主妇的新人导演白雪、科班出身的女主角黄尧、生活工作经历繁多的男主角孙阳,以及监制田壮壮等一众幕后工作人员,都跟随者《过春天》找到或明确了自己的内心。
“从来没有想过能走到今天。”在和记者交谈的过程中,“阿豪”的扮演者孙阳不禁回味起了和《过春天》的缘分与羁绊。
孙阳第一次看到剧本是在试镜前。《过春天》中的“阿豪”,一个居于香港底层,却拼命向上爬的人,他的野心与坚持是社会中无数小人物的缩影。从现实层面来看,孙阳确实离这个角色太遥远,但同时他又是理解“阿豪”的,因为他们曾经离得很近。
中学时期在香港读书的孙阳,遇到了太多像阿豪这样的人,所以他能理解阿豪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会回想我以前的生活经验跟我遇到的这些人,他们做的事情,他们的样子,气息是什么样,直接把那些东西给抓回来,填充自己,然后再尝试从衣着、外形上面去展现阿豪的样子。”
为了最大程度的“接近”阿豪,孙阳在香港等待的一两个月中用尽了各种办法。他先是按照人物设定与导演要求去晒黑、锻炼身体,以让自己看起来“像”阿豪。除了外在物理层面的准备外,孙阳更多的时间是在为这个角色做一些自己很少去做的事,比如每天去深水埗、旺角、油麻地等地寻找街头少年的感觉,“一直走路,去观察行人,而且我特地去找了九龙区的那些电子游戏中心。”
《过春天》中,穿梭在拥挤的大排档里的阿豪,被老板催促着点单、做面、上菜,随唤随到的他是一个大排档服务员;另一边,佩佩偶然得知了阿豪和他那群朋友的“秘密”,并在阿豪的引荐下加入其中,他的另一重身份曝光:“水客”。
为了“塑造”阿豪,孙阳每天都会去鱼龙混杂的地方泡着,也会帮阿豪设定一些情景,比如一个他很喜欢玩的游戏。在他看来,一个细微的生活习惯便足以影响一个人的生活,“他喜欢玩这个游戏,那在听觉上面他的诉求就跟其他人不一样,因此也会影响到他平常去的地方,整个生活态度又会不一样。”透过一个点再把其它东西给延伸出来,孙阳就是用这种“连连看”的方式去塑造阿豪。
看过《过春天》的观众谈及“阿豪”的扮演者孙阳,似乎都无法将这个演技从容老练的演员视为新人,可他又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电影新人。不同的是,相对大多数新人而言,过往的生活经验以及数年话剧、舞台剧的锤炼与沉淀,支撑起了孙阳身上少年感与戏骨感的交相融合。
从舞台到电影:感谢生活、相信自己
“其实一切就是缘分。”和《过春天》以及“阿豪”的这份缘分还要追溯到孙阳的过往经历。
自幼就立志当演员的孙阳,儿时在母亲的栽培下学习了各种运动,如西洋剑、篮球、游泳、跑步、羽毛球、壁球等。进入青春期后,随着身体的变化孙阳开始变得越来越没自信,于是暂时搁浅了演员梦。因喜欢服饰、街头文化、潮流文化,他专门去念了一年与服饰相关的课程,同时也在玩具反斗城里销售PlayStation等电玩,生活间隙会去万圣节鬼屋里演鬼,也在陈冠希的潮店里工作过,这样的工作与生活状态大概持续了两年。
“这是我想要的人生吗?”对自己发问过后,孙阳选择了另一种活法。因为母亲是中国台湾人,所以他决定前往台湾攻读戏剧表演,也是从那里开始,他的人生重新回到儿时的梦想轨迹中。
在台湾上学期间,除了舞台剧的训练外还加入了一个话剧社,每年两三个公开的演出让他爱上了这种感觉,就索性和一群好朋友一起经营了一个剧团。呆在剧团的一两年里,孙阳也接触过和导演跟演员相关的工作,一些传播学院或电影系的同学在做毕业作品时会找他去帮忙。过往的舞台和影像经验提供给了孙阳很多养分,但舞台表演和电影表演终究有所不同。
“我觉得不太一样的在于表演的距离,就是你与受众的距离在哪里。”从舞台到《过春天》的片场,这个转变给了孙阳太多新鲜感,但也有熟悉感。在他看来,舞台演出是一个不间断的、连贯式的表演,所以演员要一直保持在一个状态里;而拍电影不同,它是切碎的、甚至时序是颠倒的。但也正因有了以往的舞台经验,孙阳知道连贯的角色内心状态如何,相应的也能把握要投放出来能量。
如今,随着《过春天》的上映,孙阳所饰演的“阿豪”和越来越多的观众见面了,“戏份不多但足够出彩”成为了观众对“阿豪”以及孙阳的直观评价。这个到了选角最后一个阶段才被记起来,并通知去北京试镜的新人演员,终是幸运地没有和“阿豪”擦肩而过。
走进《过春天》:“只要信,不要问”
能够精准渲染和放大情绪、氛围是《过春天》的一大特点,尤其是剧中阿豪与佩佩两人在昏暗房间里互缠胶带的“名场面”。
窗外霓虹绚烂,狭小密闭的空间内,随着胶带的撕扯与一圈圈缠绕,声音与呼吸都变得乱了起来,欲而不淫得将一份暧昧、试探、危险与贪恋拿捏得恰到好处。这段场景也被誉为国产青春片最接近“情欲”的一次尝试。
而无论是场景的最终呈现还是观众的反馈,其实都让孙阳感到意外,他坦言能達到这样的效果多是白雪导演的功劳,布景、摄影、灯光上的表达导演早已设计好,并在前期排练的时候给予了他和黄尧一些明确需要消化的指令,拍摄现场其实就是在排练的基础上直接展开,在表演上完成导演的信任。
“观众实际感受到的跟我们在拍摄当下感受到的,有可能是天差地别的,这就是电影最奇妙的地方。”它让每个演员对各自的角色都有一种很深刻的体悟,让那个感觉窜流在他们的血液里,“我们其实并不会刻意去表达或者去表现什么,只要把握那场戏的人物状态,然后去执行,活在那个状态里面后,反而这个东西自然地就散发出来了。”
去年8月份,入围第43届多伦多国际电影节“新发现”(Discovery)单元的《过春天》闯入公众视野,之后,从多伦多电影节到平遥影展斩获费穆荣誉最佳影片和最佳女演员、入围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单元,再到入选43届香港国际电影节,影片以“重塑青春片”之势一路大放异彩。
因为《过春天》,孙阳结识了田壮壮和李少红老师,也见识到了他们作为第五代导演对电影艺术的追求与投入,这是在台湾不受周围人所理解的孙阳最为触动的一件事,“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这么坚持,他们觉得你应该为生活或为了现实要去做些取舍,可到了《过春天》,遇到了田壮壮导演跟李少红导演后觉得,这才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一个对待艺术的态度。”
也是因为《过春天》,孙阳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感谢身边帮助我和支持我的人,也要感谢我自己没能放弃自己的追求。经历过很多苦难,在这一刻得到淬炼,这是一个太美妙的状态。”
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孙阳都是一个极其感性并时刻感恩的人,说到动情处甚至会难以抑制内心汹涌的情绪。回首与《过春天》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孙阳亦有诸多感动,尤其是在手机上看到《过春天》入围香港国际电影节的消息时,正在吃早餐的他顿时泪如雨下,“离开香港那么久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回到香港。”就像拿到了一份成绩单,家人以及自己的付出都得以被肯定。
“我把当时的自己给记录下来了,现在也会把那个视频给找出来看,提醒自己记住那份感动。”此刻的孙阳仿佛依旧是身处山顶的阿豪,在将飞机当做流星许愿后,毅然决然地说出了那句:“只要信,不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