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慧
摘 要:空间、身体和身份是美国戏剧家玛莎·诺曼代表作《晚安,妈妈》的重要主题。文章从女性主义地理学角度出发,首先在空间和身份的关系上,探讨了生活空间的隔离加剧了《晚安,妈妈》中母女的经济边缘地位、性别空间导致杰茜和塞尔玛身份的迷失;再在身体和身份的关系上,展示了杰茜被社会认定不合格的身体如何导致了其自我认同的缺失,以及杰茜的自杀如何使其获得主体性,重塑其有尊严的个体身份。
关键词:《晚安,妈妈》;主题;空间;身体;身份
[中图分类号]:J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4--02
玛莎·诺曼是二战后美国戏剧界最为成功的女剧作家之一,其作品大多关注女性命运及二十世纪美国社会背景下的女性生存状态,体现了深刻的女性关怀。《晚安,妈妈》是诺曼的经典剧作,是美国戏剧中少见的哲理性剧作,从女性主义地理学角度出发,空间、身体和身份是其重要主题。
一、空间与身份
在空间和身份的关系上,生活空间的隔离加剧了《晚安,妈妈》中母女的经济边缘地位,而性别空间导致了母女身份的迷失。
戏剧一开始便介绍了母女的生活空间,是“建于乡间路旁的一幢较新的房子里”。[1]虽未明确说明地点,但根据居住的房子比较新、位于乡村公路旁,孤零零、几乎无人造访等细节,一般评论认为其住址具有美国中西部特色。
首先,在假设其背景为美国中西部的前提下,这种隔离空间是美国80年代经济发展、城市建设导致的地域差异。“70年代美国经济陷入滞胀危机,1980年里根总统上台,提出了经济重整计划” [2]1983年里根执政期间的繁荣“是服务业而不是制造业的繁荣,是阳光地带和硅片而不是铁锈地带和烟囱的繁荣”。[3]阳光地带指的是美国的南部地区。南部地区以其迁入人口多、能源资源丰富吸引了新兴工业的发展,从而日趋繁荣。相对的以重工业为基础的中西部经济圈则陷入了危机,大量工厂倒闭,失业率大幅增加,是不被繁荣眷顾的烟囱与铁锈地带。《晚安,妈妈》中塞尔玛和杰茜母女就处于被繁荣隔绝的铁锈地带,是经济上的边缘人。
《晚安,妈妈》体现了性别差异导致的空间不平等,男性能自由选择呆在公共空间或是家庭空间,女性则被限制在私人或家庭空间内。如塞尔玛的丈夫喜欢开车去湖边,对广阔空间的选择倾向体现了男性在公共空间支配权上的自信;又如和杰茜性格十分相像的杰茜的儿子里基,可以选择离开家去外面的世界争个高低。不同于塞尔玛的丈夫和里基,塞尔玛和杰茜被局限在了私人和家庭空间内。杰茜的父亲曾向她形容塞尔玛:她正坐在烂泥里,他走上前来,把她拉进厨房,“她从此就一直呆在那儿”。[4]塞尔玛的丈夫对她的形容是戏谑的,他似乎认为将塞尔玛从烂泥中拉到厨房里是一种拯救或是恩赐,这也表明了他对女性身份的定义:女性成为妻子后属于厨房,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是其职责所在。
不仅塞尔玛的丈夫有这种想法,塞尔玛自己同样如此认为,所以她以建门廊为借口让塞西尔成为了杰茜的丈夫。虽然塞尔玛婚姻不幸,但她认为婚姻和家会成为杰茜的人生保障。但正如贝蒂的《女性的奥秘》和有关家庭暴力的研究表明,家庭空间对于女性可能是牢笼、陷阱和监狱,是被他者化的地方。[5]塞尔玛承受着来自丈夫的冷暴力,家沒有带给她安全和温暖,反而成为囚禁她的冰冷的牢笼;而杰茜为了迎合丈夫努力塑造讨人喜爱的性格,把一切重心都放在婚姻和家庭上,但塞西尔最终还是离开了她。
《晚安,妈妈》中的塞尔玛婚姻不幸,性别化空间导致的个体身份迷失是其不幸的根源。如塞尔玛丈夫所愿,“他想找个普通的乡下女人。他娶的也正是这样的女人”,[6]塞尔玛尽其所能,做个“房间中的天使”,但她得到的却是丈夫宁愿假装钓鱼也不愿交流的回应。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没有对自己的性别身份产生质疑而做出改变,只是抱怨丈夫“把这种情况看成是我(塞尔玛)的过错,好像我得改变,得使他感到有点儿惊奇才行”。[7]即使丈夫死后,塞尔玛也继续着自己作为家庭女性的身份,将自己局限在私人和家空间里,不曾试图工作或是做些其他的什么改变现有生活状况。
究其原因,性别化空间塑造的传统家庭女性身份形象在塞尔玛脑中已根深蒂固,她迷失了自己的个体身份。她认为妻子就是社会所规定的固有的形象,在家空间里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她按照社会要求成为被家空间和私人空间禁锢的妻子,对丈夫的冷淡以一句“他想要的东西,我一样都不具备”[8]来回答,将婚姻的不幸归于丈夫的挑剔。塞尔玛没有试图改变自己社会的妻子身份,性别化空间对女性的束缚与限制使其迷失了个人的独立的妻子身份。
二、身体与身份
关于身体、自我认同和社会认同之间的关系,社会学家戈夫曼作过专门的探讨。他认为对身体的管理关系到个体能否成功地与他人互动、被社会接纳,而“这种接纳举足轻重,帮助个体树立对自我价值的认同…如果由于身体的呈现和管理,个体被他人排斥为社会另类,个体就会将这种社会认同内化,导致自我认同受损”。[9]杰茜尝试过身体管理,但她所呈现的身体状态总是被社会否定:户外空间的骑马摔倒加重了她癫痫发作程度,丈夫因此离开;在医院礼品店工作,因笑容让人不适而被辞退;就连她的外貌,因让艾格尼丝联想到死尸而为其所惧怕。
杰茜属于被支配群体,她依靠身体被界定,被社会定性的不合格的无法驯服的身体导致杰茜自我认同受损。如与母亲的最后一次对话中,母亲认为塞西尔应该带杰茜一起走,但杰茜却认为“搬家的时候是不把垃圾装上带走的”。[10]又如杰茜向母亲解释自杀原因时提到:“我找着一张我小时候的照片。那是别人,不是我。那是脸蛋红喷喷、胖乎乎、从没有听说过疾病或孤独的孩子。……是我所失去的人…是我自己…是我想当,而永远没有当成的人。……”[11]这都表明了杰茜失去生活动力的最大原因--自我认同受损。
女性主义地理学家琳达·麦克道威尔在《性别、认同与地方》中,将身体看作是地方。对属于男性附属品的女性而言,空间拥有十分有限。私人空间是禁锢女性防止逾越的思想牢笼,家空间是限制女性活动的场所牢笼,而女性身体空间一般也为男性所控。在《晚安,妈妈》中,杰茜后期与丈夫离婚,但她的身体是被癫痫困扰的身体,同样是不为她所控的空间。杰茜拥有的唯一自由便是在不发病期间对身体生死的掌控。杰茜利用这一点自由,扼杀了身体空间,通过自杀获得身体主控权。
杰茜的自杀意味着她有尊严的个体身份的重塑。正如克尔凯郭尔所指出的那样,“个体人格以绝对选择的方式关注自身……在与他者的关系中,该主体不是去成为另一个存在,而是成为他自己”。[12]塞尔玛身份迷失、局限在特定空间,但她有甜食、针线活儿之类的乐趣,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她自己。不同于塞尔玛,在外界和自己双重压力下对另一个身份存在的追求让杰茜丧失了个体身份,社会理想女性身份的洗脑使杰茜失去了成为自己的可能。杰茜被伤心悲哀笼罩,对自己的生活无能为力,也没办法改变自己对生活的态度,作为一个活着的人,没有身份没有动力地活是对她最大的折磨,自杀是她唯一的出路。杰茜的死是对自身无意义生存状况的解放。通过死亡,杰茜彻底摆脱了理想女性的存在阴影,确立了自己的主体地位、重塑了有尊严的个体身份。
三、结语
从女性主义地理学角度看,空间、身体和身份是《晚安,妈妈》的重要主题。空间与身份上,一方面生活隔离空间加剧了剧中女性的经济边缘地位,另一方面性别化空间导致女性身份迷失--被限制在家空间和私人空间内的塞尔玛和杰茜被剥夺了主体性和独立身份,按部就班地把自己塑造成社会要求的女性形象,当这种形象在家庭中没有带来预期的效果时,因空间带来的限制让她们难以做出改变,只能被动地生活。身体和身份上,杰茜患有癫痫的身体不被社会认同,社会的不认同造成了杰茜自我认同的受损;最后的自杀是杰茜冲破性别和身体空间、重塑独立个体身份的表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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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玛莎·诺曼. 晚安啦,妈妈[M]. 黄宗江,张全全译:103.
[8]玛莎·诺曼. 晚安啦,妈妈[M]. 黄宗江,张全全译: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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