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君梁
豫西南有一座大山叫朱廉山,在山脚下有一个不出名的村庄,人们都叫它朱家河。朱家河却没有一家姓朱的,全村有一百多户人家,就有二十多个姓氏,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都有。这山和村子以朱姓命名,可能与朱元璋有关。
村东头吴进算是小户人家,几代单传,到他这代大的是个闺女,谁知老婆肚子争气,这次生了个儿子,老来得子,老吴心里美着呢。老吴准备杀猪宰羊,好好喜庆喜庆。
“周老先生,我家喜得犬子,咱这有风俗,我家也想待几桌子客,麻烦您老先生后天过去招呼招呼”。老吴尽量用显得文气的话语,温和而又缓慢地说给周老先生,边说边将手里的香烟递过去。
周老先生是村里的大支客,平时也喜欢说公了事,在村子里颇受待见。
周老先生将老吴递过的香烟用手挡了过去,并没有去看老吴堆笑的脸,很平静地说“我戒烟好几年了”。
周老先生并没有明确答应给老吴家帮忙。这个村子有个规矩,求人帮忙在见面时必须先发香烟,人家接受了你的香烟,表示愿意帮忙,如果拒绝,就表示不愿意帮这个忙。
老吴一脸的失望,因为这个村子每家红白喜事都是请周老先生做大支客,如果再从其他村子请人帮忙,那会让左舍右邻们笑话的。
“周老先生,您看,我家过去也没有待过什么客,我这老来得子,您就看在娃的面子上,帮这个忙吧。”
老吴还是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办事,这时已顾不上再文里文气了。
说起老吴,这老吴外号叫小诸葛,在村里也是少有的能人,识字会算,家里有不少像《论语》之类的四书五经,算得上村里的文化人,写的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春节期间为乡里乡亲写春联也能收入个千儿八百元。
这朱家河姓雜,都是过去战乱年代逃难的人在这里落脚,已经没有了朱家本户人家,族户之间也都是和谐相处,童叟无欺,无论谁家红白喜事待客,全村都会随礼入席。早年生活艰难,每户份礼也就是两元钱,现在条件好了,份礼上涨到50元,大方的或有交情的人家会是一百二百的不等,大家会带着全家人口高高兴兴地参加宴席,每当这日子就是朱家河的大聚会的日子,全村老少喜气洋洋,直吃得肚子滚圆,直喝得昏天黑地。人们不怕送礼,整天巴望着哪家有喜事能大摆宴席。人们不仅仅图个吃喝,关键也图个乐呵,穷乡僻壤的,平时的冷清让宴会成了人们凝聚交流的好机会。
可是每次都看不到老吴家的人。老吴是聪明人,他常说:“你们拿两块钱去送礼,猪肉才五毛钱一斤,两块钱能买四斤猪肉,这四斤猪肉包成饺子,一家人能吃好几天,我才没那么傻呢,去了你们去,我家不去。”
时间久了,人们也习惯了老吴家的精打细算,邻居们即便路过吴家,也不会再攀扯他家一起赴宴的。
老吴这时还站在周老先生面前,右手抽出的那根香烟,一直还是用三根指头捏着,不知道是再放回烟盒子里,还是放在周老先生的八仙桌上的好,就这样怔怔的站着,仿佛如果周老先生不答应,就要一直站下去似的。
周老先生微微地睁开眼,依旧静静地说道“你先回去吧,后天儿我到中午过去就是,你回去准备你的酒菜,还有桌椅板凳。客人和桌数你自己有数。”
“多劳您了,多劳您了,我这就回去安排”。老吴边说边将捏着的那根香烟,小心翼翼地放在周老先生的八仙桌上。当跨出周老先生的家门槛,老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不管怎样人家毕竟是答应了,尽管有些委屈,可为了吴家的面子,觉得受这委屈值得。
老吴回家之后,两口子坐下来把亲戚朋友,还有村里的老老少少,板着指头算了好几遍。村里一百多户人家,每户平均三个人,就是三百多个人,加上亲戚朋友,就有三百五六十位客人,平均每桌坐十人,也需要三十多桌,每桌平均需要三百五十元的酒菜钱,一共需要开支一万两千多元。老吴又合计一下能收到的礼金,村里每户平均一百元,就是一万多元,再加上亲戚朋友,礼金收入两万多应该没问题,减去酒席招待开支的一万多,还要净赚一万多。想到这里,再看看自己襁褓中的大胖儿子,老吴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吴家的喜宴如期进行,烟酒肉菜,桌椅板凳,大厨师小帮手,摘菜老妈,端菜跑堂,老吴一一安排停当,只等客人登门随礼入席。老吴是忙前忙后,满脑门子的汗珠子也顾不上擦一擦。
灶厨那边,大厨师早已将大块的猪肘、鸡鸭、浑鱼、酥肉和丸子放在蒸笼里,烧火的大妈不停用鼻子嗅着从蒸笼冒出来的肉香味,那些饥肠辘辘的客人们的口水也是止不住地流到口外。
眼看日已偏午,除了七大妈八大姨的亲戚陆续赶到,村子里的赵钱孙李,还有左右邻居,都没见动静,老吴手搭凉棚四处张望,只见周老先生不急不慢地走了过来。
“周老先生到” 有人大声喊着。
老吴急忙迎上去,满脸憋的通红。
“周老先生,这是咋回事,我可是给乡亲们都下了请帖请他们来喝杯喜酒,这会儿一个也没见,今天这人都去哪里了?”老吴说起来已有些结结巴巴的不利索。
“他们都在家里”周老先生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神秘。
“他们都在家干什么?”老吴急切地问,并用手搀扶着周老先生的胳膊,像抓到了一根稻草。
周老先生提高了嗓门说到:“他们都在家包饺子哩。咱不等了,现在开席啰——。”
周老先生话音刚落,老吴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包饺子,包饺子……”,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