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莽原显身手
——爷爷的援疆故事

2019-09-16 02:28
文史博览 2019年7期
关键词:牧场新疆爷爷

我的爷爷王振威于1961年7月毕业于江苏句容农校(创立于1946年,原为江苏省立江阴农校)兽医专业,为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支持边疆,先后乘坐火车、汽车、毛驴车,行程12个昼夜到达新疆伊宁县,被组织分配到伊宁县兽医站工作。

伊宁县属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伊犁,自古以来便是一个重要的地方,有着“塞外江南”的美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因该地为水草肥美的河谷,又距离当时的中苏边境线近,国家在此有驻军。那时在新疆、内蒙古这些边疆地区军队都有军马场,附近又有种马场。爷爷开始在这里支边,这一支就是20多年。

误入苏联

“那是1967年秋天,当时我在伊宁县工作,接上级任务去昭苏种马场采购两匹种马。我有一同学在那里当技术员,同学见面,分外亲切,于是挑了两匹骏马在草原上尽情驰骋,一时疏忽竟跑到苏联境内。当时中苏关系很紧张,苏联军马场一名认识我们的兽医赶来帮我们解释情况,告诉那些把枪口对准我们的苏军说是误入国境。误会解除,苏军便请我们吃了丰盛的晚餐,并安排我们休息。第二天经领事馆协调,我们顺利返回祖国。”爷爷曾给我讲过这样一段故事。

“文革”初期,中苏关系进一步恶化,苏联被批为“苏修”。爷爷和他的同学在这一时期误入苏联,能活着回来实属幸运,回来后(据说被隔离审查)不被认为是“里通外国”的特务更是万幸。后来随着边境关系的恶化,双方大规模屯兵对峙,甚至爆发1969年铁列克提冲突,再也没有人骑马误入邻国了——边境上的部队会把你赶走。

在新疆,从1961—1982年,爷爷和奶奶相依相存,扎根边疆。其儿女4人均在新疆出生。从某种意义上说,新疆是爷爷他们“疆一代”的第二个故乡。为了新疆的牧区建设,爷爷根本没有回过江苏老家,忠孝难两全,这也是爷爷一生的遗憾。

“1969年我在农学院学习深造,突然接到家中电报,母亲去世,当时正是学习紧张时期,为完成学业,我没法回江苏老家尽孝。再就是1971年,我正在自治区开会,接到父亲去世的噩耗,当时我是代表伊宁县去参会的技术人员,无法离开,无奈只好放弃回家尽孝的念头。”

直到1982年返乡,爷爷才见到他父母的坟墓。

1973年冬的大劫

“1973年,我因劳累和经常夜间门诊,得了肺结核和痔疮,住了两次医院。经治疗好转后,为扩充自己的知识面,我主动要求到环境艰苦的三牧场工作,任兽医站站长。三牧场地处深山老林,交通很不方便。进牧场几个月后的冬天来临时,我家4个小孩中3个小的因感冒诱发肺炎,当时三牧场医疗条件较差,刚生下的最小的孩子(即笔者的父亲)因治疗不及时,病情非常严重。危急时刻,我自学针灸,在小儿子身上几处扎针后,用皮大衣围紧全身,乘坐马车20公里后,发现小儿子的病情有所减轻,情况有所好转。后一家5口一起住进伊宁县医院(爷爷奶奶是积劳成疾——作者注)。只有大儿子病情较轻,为了不耽误他的学业,我们将他寄养在牧场老乡家,后又去伊力反修医院(现为伊力医院)接受治疗后康复。我和妻子经过几天的治疗也出院了。之后,经过15天的治疗,3个小孩才全部康复出院。”

不过据笔者父亲说,那时才几个月的他,因为肺炎又诱发了其他症状,心跳缓慢,几近夭折。除了接受爷爷自学的针灸治疗外,爷爷还用给牛扎的肾上腺素调配好剂量后,给他打了一针,他的心跳这才恢复正常。

现在想来,1973年的那个冬天,爷爷一定过得不踏实。全家患病住院,算是“灭顶之灾”了。

要命的生死关头

不过,相比于1973年冬天的大劫,次年发生的两件事,才是真正把爷爷逼到了要命的生死关头。

“1974年秋天,我从夏草场给牧民出诊后回家登山过程中,马失前蹄。我迅速滚鞍下马,只受了轻伤,但马匹受伤,无法骑行,只好在深山过夜,并利用我的知识为坐骑进行简单治疗。由于干粮不足,又估计几天内是孤立无援的,我只好挖草根充饥,晚上还要生火取暖,怀抱一杆上膛的猎枪防止狼群偷袭。历经三天三夜,我的坐骑经过治疗已能勉强行走,我立即尽最大可能抄小路,安全回到了久违的三牧场场部,也终于从生死线挺了过来。”

那时候,爷爷经常出诊走的深山老林有狼群、虎、熊,十分危险。三牧场条件差,兽医站人手少,即使是站长,爷爷也还是要时常去出诊,并培养学员,为牧民传授经验。从这点看,爷爷倒不像个干部,而是一名普通的兽医。出诊时,爷爷要备上马——用来驮药箱、毡子、毛毯。爷爷骑在马上,背扛猎枪,腰挎子弹袋,另一杆猎枪则挂在马上。

“文革”后期,“四人帮”势力虽已是日渐衰微,但在新疆,“造反派”们对一些干部,包括我爷爷,是极尽迫害,想在“疯狂年代”的尾声闹出“最后的疯狂”。

“别有用心的人为了挑起民族矛盾,想借此搞掉我,诬陷我私藏武器(爷爷的两杆猎枪是早就在军区和场部登记了的,并没私藏),非要杀我不可。时值冬天,我的棉袄已被他们用长刀刺破,我在寒风中战栗着。就在这生死关头,我的两个哈萨克学生前来帮助我,他们以全家人的性命担保我不是坏人,也没有私藏武器。后来又来了好多其他少数民族同志,为我担保。那些人不想真的与少数民族为敌,只好作罢。我这才免于一难。”爷爷后来回忆起那段经历,仍然心有余悸。

事实足以证明,“最后的疯狂”只会以狼狈落败结尾,而血浓于水的民族同胞情是“真金不怕火炼”的。

军民一家亲

“1978年除夕夜,军区的军马突然发病,我前去治疗,在回来的路上天下起鹅毛大雪,山高路滑,因马失前蹄,我从高处滚入谷底,摔得不省人事。巡逻的军马场解放军同志发现后,立即将我护送至军区医院救治,经过医护人员精心治疗和解放军同志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很快伤愈出院。”

我国一向是军民一家亲,在边疆地区尤其如此。老实说,爷爷这次不像1974年那么幸运了,若没有解放军,爷爷可能是死路一条。中国的军队是人民军队,他们不仅为国戍边,其实还为了人民的生产生活做出了巨大贡献。

在边疆工作,民族关系非常重要。1978年夏天的一个星期天,爷爷的几个孩子和几个少数民族小朋友在一起玩耍,玩耍的过程中几个小孩发生了冲突,伊宁县修造厂的维吾尔族工人买汗买提(音)为维护自己的小孩,抓起爷爷的两个小孩就是一顿打,其中一个的左臂被打成骨折。当时情况很紧张,但为了维护民族关系和民族团结,爷爷决定不起诉,不要人家赔偿,自己花钱治疗,终于平息了风波。其实这种做法也是当时的不二之选,因为在当地人看来,支边的人就是冒犯他们的外人。

爷爷的做法很有大局意识,但也从侧面反映了那时的群众对支边的意义了解不深入。由于事情的大概脉络不清晰,这里不作评判。但求各民族的关系可以如现在的趋势越来越好,可以滋养更多像之前少数民族同胞救爷爷一命那样的民族兄弟情。

爷爷在新疆一直工作了近21年,无怨无悔。直到1982年6月,方调回老家射阳县兽医总站工作,直至退休。

关于他的这段支边岁月,爷爷曾作词一首,以记之:

少壮边陲走,西域莽原显身手。/弟子处处留,风寒雨露廿一秋。/身且多思不欲谋,老当益壮无所求。/夕阳路上勤加勉,看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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