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体性视角下老年志愿者协会参与村庄治理研究

郭力　黄紫钰

摘要：以安徽省柘皋镇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为例，探讨老年民间组织在汇聚多元文化、民主协理村务、组织文化娱乐活动和创建互助养老模式等方面的主体性建构。在此基础上分析了老年志愿者协会在参与村庄治理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提出了对未来老年志愿者协会进一步发展的思考。

关键词：主体性;老年志愿者协会;民间组织;乡村治理

中图分类号：C912.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114（2019）15-0175-04

DOI：10.14088/j.cnki.issn0439-8114.2019.15.040           开放科学（资源服务）标识码（OSID）：

Study on the participation of the elderly volunteers association

in village governan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ubjectivity：

Taking X community in Zhegao town，Anhui province as an example

GUO Li，HUANG Zi-yu

（Colleg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Hohai University，Nanjing 211100，China）

Abstract： Taking the elderly volunteer association of X community in Zhegao town， Anhui province as an example， the subjective construction of elderly 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 are explored from the aspects of gathering multi-cultures， democratic co-ordination of village affairs， organizing cultural entertainment activities and creating mutual support for the aged. On this basis， the problems of the elderly volunteer association in the process of participating in the village governance are analyzed， and the further development of the elderly volunteer association is puts forward.

Key words： subjectivity; elderly volunteer association; civil society organization; rural governance

改革開放以来，中国乡土社会各类型农村基层民间组织接踵出现，为乡村治理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乡村振兴发展战略是以“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为总要求的重大部署[1]。乡村振兴的实质在于增强乡村主体性，最终促进人的全面发展[2]，即加强村庄居民的主体性，日益增多的老龄化群体以老年志愿者协会的组织形式参与村庄治理，在实践中创造自身的主体价值。随着全国农村人口日趋老龄化，关注老年群体的主体性发展对于稳定乡村秩序和村庄建设至关重要。

已有关于老年协会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演变[3]、功能[4]、秩序[5]和政策[6]等层面，但老年志愿者协会在村庄治理中如何发挥作用及其制约因素值得进一步探讨。通过对个案村庄的实地考察，以农村社区中的老年志愿者协会为切入点，运用主体性视角对老年志愿者协会参与村庄治理的作用意义与面临的挑战进行剖析，关注老年志愿者协会的运作与发展，并对未来老年志愿者协会的进一步发展进行思考。个案研究不足以说明整体的发展状况，但在一定程度上能映射出农村基层老年组织的运作及其存在的问题。

1  研究区概况

X社区位于安徽省柘皋镇西部，现有耕地面积537.6 hm2，辖44个自然村和1个镇，近2 000户，总人口7 100余人，其中老年人口2 000余人。2012年之前，各自然村拥有分散的老年互助会，互助会成立伊始以“帮扶困难老年人、打造乡村老年人幸福生活”为宗旨展开活动，并在各村收到了良好的反馈。2012年，X社区被Y市市委市政府列为土地综合整治项目区，该项目涉及X社区41个自然村1 684户5 500人，各村老年互助会统一划归为老年志愿者协会，老年群体担任协会成员，且负责整个协会的运作。如今老年志愿者协会已从最初的150人发展成为900余人的基层老年组织，是整合乡村资源与维护村庄秩序的重要力量。

2018—2019年在X社区前后进行了2次较长时间的实地调查，并对村委会主任、协会会长、会员、退休干部与村民等进行了访谈，得到了较为详实的经验资料。通过实地调查发现，老年志愿者协会作为农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和自我服务的老年群众组织，是基层老年人工作的重要载体。经历多年的发展，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初具规模化、体系化和整体化，其主体性也日益得到强化。

乡村振兴离不开乡村老年群体的复兴，X社区老年人主体性发展充分体现在老年志愿者协会的发展进程。主体性历来是历史和哲学发展的产物，马克思的实践哲学赋予了主体性新的涵义与内容，他认为一切哲学都不能离开实践的思维，人的主体性集中表现为人与人、人与环境互动中的自觉性、能动性与创造性。在社会学语境下，主体性在实践意义上更加具备历史的维度和动态的思维，它产生于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乃至发展变迁，和一个人建构的各种社会角色之间的合作与冲突关系密切相关，与一些特定的情景、组织和社会发生联系[7]。在参与村庄事务的过程中，老年群体既是农村环境规约的对象，同时也是有主体性需求的存在，他们的主体性正是通过老年志愿者协会这个载体在村庄治理和乡村建设中得到增强与维护。

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问题研究中心于1998年首次提出了“乡村治理”这一概念，并以此来分析和解释乡村社会[8]。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逐渐形成了以“乡政村治”为主要标志，具有中国特色的乡村治理模式，这一模式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乡村政治、经济、社会的发展[9]。然而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和村民自治的深入，“乡政村治”模式的局限性日益显露，老年志愿者协会等农村民间组织成为乡村治理的助推器，很大程度上优化了乡村治理模式。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由起初各村老人互助会一步步发展成具有整合意义的老年志愿者协会。协会属于农村民间组织的一部分，它的出现打破了由单一乡村自治主体——村民委员会的控制局面，由老年群体组成的志愿者协会在处理乡村事务、创新养老模式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已成为X社区村庄治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2  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组织运作与发展现状

2.1  协会基本情况

2012年撤村并居之前，老年互助会分散于各自然村，由各村老年团体组织的活动大多以提升老年人生活质量为初衷。2012年各自然村老年互助会统一由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管理，各自然村有分会执行协会规章。协会自主管理，制定规章制度，接受村委会监督。从发展规模看，近年来，随着村庄合并和“村改居”工作的不断推进，行政村（社区）老年人口不断增多，农村老年志愿者协会的会员人数也不断增多，已达900余人。老年志愿者协会接受村委会的领导，其活动场所与经费主要由协会自身解决。老年志愿者协会是活跃在城乡基层的民间组织，致力于开拓多种渠道吸引社会力量的参与，在社会力量的参与中获取更多的社会资源，运用社会资源和协会优势开展老年人互助与公益活动，在村庄治理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2.2  协会组织构成

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共有6名负责人员，即会长1人，副会长2人，委员3人。协会日常事务由副会长和协会委员处理，协会的最高权力机构是会员大会。协会主要领导由村中的老年人选举，不接受村委会任命，依据基层组织的规定进行选举。如有任职人员意欲退出协会，待补名额经开会讨论进行新一轮选举填补，一般由协会会员推荐，向领导汇报之后再通过会员大会选举。担任协会组织领导的一般是退休干部或是声望较高的老年人，要求负责人员有管理和领导能力。老年志愿者协会有明确的组织架构、协会章程。协会规定年满5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可参与本村老年人协会，会员男女比例1∶1，其中年龄在60岁以下的占50%，多为50岁。

2.3  协会发展现状

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经过数年的发展，形成了一套财政支持体系、活动开展章程制度，并根据内外部环境变化不断调整组织形式、内容以谋求更好发展。协会所属办公楼有效地解决了协会会员办公、娱乐等活动场所问题，协会经费主要由会员会费、社区拨款、经营性收入和社会捐献4部分组成，其中经营性收入占据了大部分比重，例如租借场地等。各村的会费缴纳标准不尽相同，但额度都在人均50元/年上下浮动。协会活动都是由协会自主开展、自主管理，不由村干部安排，也不带有强制性。老年人有权选择是否参加活动、何时参加活动、参加哪种活动，且有固定的活动场所和经常性活动内容，如看电影、下棋、打牌、参加比赛等。

3  老年志愿者协会参与村庄治理的主体性建构

3.1  汇聚多元文化，拓宽民意渠道

X社区是汇聚了汉族、少数哈尼族的相对特殊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通过吸纳动员和拓宽民意的方式营造了汇聚多元文化的农村社区氛围。少数哈尼族村民是20世纪70年代由于买办婚姻或迁徙来到X社区，他们保留了原来的生活和语言习惯，现在多数已属老年群体。老年志愿者协会对十几位加入协会的哈尼族老年人的风俗习惯颇为尊重，在原来的会员规章中也增添了关于哈尼族风俗的规定，吸收有利于协会运作和提高互助意识的习俗，例如在一定程度上推廣八胶胶（如办丧事钱不够可轮流向村民借钱）、普塔扎（日常生活中经济互助）等村民互助形式。除此之外，老年志愿者协会设立了一个“每日民意箱”，对于即将开展的村内事务有建议、意见的会员可以代表家人以匿名纸质的方式交予民意小组，民意小组每日统计并公开征集大家的意见，作为决策的参考。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在关注少数民族老年人的需求和拓宽民意诉求的基础上，采取细致务实的工作措施赢得了村民的尊重和信任。

3.2  协理村庄事务，推进民主治理

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经过多年的发展，在民主治理层面不止一次发挥关键性作用。在2012年倡导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背景下，家家户户即将迈入换洋房、住大楼的新景象，新房的位置分配和住宅面积的换算无疑成为众所关心的事情，但农村多数青壮年外出务工，留守妇女老人因为意见不一争论不休。面对这种情况，老年志愿者协会的领导班子协助村委会，用探访商议的方式敲定了抓阄法换新住房和差补换算住房面积的方法。“如何换新房”不仅关乎村民居家的安定，更关系到村民对村级领导的信任问题。老年志愿者协会协助村委会与村民讨论协商，一致同意使用30年前承包土地、分田到户时的抓阄法。在相对公平、约定俗成的惯例下，抓阄法不仅避免了熟人社会关于“人情”“关系”的争议，也使房屋置换环节在政策推进过程中得到合理妥善过渡。

如今，X社区村民已搬进新住址，但原属土地依然在原村落据点。随着土地增减挂钩政策的推行，X社区村民的原土地耕地性质部分发生改变。通过访谈调查发现，农户都与政府签订了拆迁安置补偿协议，一部分村民将原有土地承包给附近城镇发展农业的农场主，但村民经常遇到合同到期钱款被拖欠的情况。这种情况下，老年志愿者协会也充当了调解员的角色，解决了农户与农场主间的租赁矛盾。可见，老年志愿者协会在协理村务、调解民事纠纷等方面都为X社区的村庄治理作出了一定的贡献，且协会的主体性得到进一步发展。

3.3  创建文娱活动，孕育良好村风

老年志愿者协会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在考察社区老年人文娱喜好的基础上，开展了多种类型的文娱活动，将部分孤寡老年人重新组织起来，使老人们放松身心，同时也彰显了和谐共荣的村风民风。老年愿者协会在会员大会征求了会员的意见后，安排了周密细致的文娱项目，主要包括宣传知法维权、观看电影、举办棋艺大赛等。

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定期给老年人宣传防骗维权知识，帮助老年人分辨打着“半价、不要钱”旗号卖劣质锅、虚假保健品、保险销售等行为，为老年人预防诈骗敲警钟。每周五晚上是广场观看电影的时间，老人们对此格外期待，放映的电影主要有抗日战争片、农业科技片两种类型。即使经济情况得到改善，家家户户都有电视，但是看电影的老年人数量不减。观影不仅能合理利用活动场所丰富老年人的精神生活，而且村里也偶尔会通过观影活动来集中协会成员沟通、商量一些协会事务。观影环节成了协会与其成员进行沟通的桥梁，增进了会员的情感交往。过年过节，协会也会邀请或组织社区的文艺队举办简单的有当地特色的文艺晚会，不限观众，鼓励家家户户都来观看。协会通过开展各类文体活动，减少了老年群体的孤独感，令老年人的精神生活更加丰富多彩，提高了老年人养老生活的质量。老年人自主举办多种文娱活动，令村风民风得以改善，老人们逐渐成为了村里活跃的“新一代”。

3.4  互助合作养老，提升生活福利

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在互助养老模式上有一套成熟的运作流程，涵盖了协会组织管理、老年人赡养村规民约、协会帮扶赡养、协会参与日常娱乐等各个方面，形式多样，实质上就是老年志愿者协会通过一定的手段进行自主管理的过程。协会的运作者和参与者都是村里的老年人，通过投票选举、相互号召、服务于人，形成了老年人群体互帮互助的养老模式。每年6月协会召开关于修订规章的大会，协会领导与村委领导班子在村内广场共同商定村规民约，或增加新约或修改旧约。这些村规民约与当地实际情况相结合，内容通俗易懂，奖惩明确。如对于老年人赡养和子女抚养的问题，村规规定“崇尚善德义举”，对不赡养老人、不抚养子女、不让子女读书的，不允许参加村内家宅祈福活动。多数村民对家宅祈福活动能保佑全家来年身体健康、出入平安、带来好运深信不疑，因此会坚定执行类似村约。这种将规定与当地风俗习惯结合起来的村规，从道德、信仰和文化方面约束了村民养老的行为。协会与村委会共同制定了尊老、敬老、孝老等方面的规定，关注老年人权益，时常开展会议活动学习关于老年人合法权益的知识，褒奖一年内在道德风尚方面表现良好的老年人，呼吁大家实现老年人主体性价值，建设美丽新农村。除此之外，协会在农闲时节会组织开展下棋、打牌等娱乐活动，鼓励年轻人参与，由老年志愿者协会出资为协会成员提供丰盛的晚餐;如有协会成员逝世，协会将以集体的名义给家属送去慰问金。老年志愿者协会在为村寨老人提供生活、养老服务和利用自身优势积极参与基层社会管理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整个社区的养老爱老氛围十分浓厚。

4  老年志愿者協会发展存在的问题

囿于协会自身发展的局限性和农村治理的复杂性，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常常面临内外部不利因素交织的困境。

4.1  外部环境限制

4.1.1  缺乏政策扶持与规范管理  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作为一个草根老年组织，虽然受到村委领导班子的承认，也为推进村庄治理作出了很多贡献，但并未经过正式注册登记。法律对于老年协会的组织性质和管理办法的界定相对模糊，大部分老年协会缺乏国家政策的扶持和规范化的管理[10]。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拥有相对独立的经济能力，常年游离于正式管理之外，虽然获得一定程度的自主性成长，但是由于缺乏外部监督和引导，导致管理层面的空虚，在部分事务处理方面尤显不足。

4.1.2  与兄弟组织互动渠道不畅  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在整合老年资源和提供老年福利等层面扮演重要的角色，但组织的管理并非一成不变，在新时期需要与时俱进、适当过渡。因此积极与外部兄弟单位进行广泛互动、资源联结才是协会获得长足发展的重要途径。但是在庞大的乡村社区中，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由于渠道不畅，疏于与外部基层民间组织的联系，在创新能力和技术方面稍显落后，这也是协会亟需破解的外部环境难题。

4.2  内部环境阻碍

4.2.1  日常运行的财政困境  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的正常运作离不开财政支持，但这恰恰成为该协会的一块“心病”。一方面，协会开展各项活动耗资量大，尤其是为了满足老年人日益增长的需求，更是不堪重负。另一方面，村内经济薄弱老年人众多，大多是常年拿低保或因病致贫的各类型经济能力不强的老年人。国家在对老年协会资金支持方面并无明确的政策，地方政府资金也十分有限，这些累积效应给老年志愿者协会的运作带来沉重的压力。2014年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因资金较少，活动开展困难，直至后来几年积累了一定经费活动才能正常开展，但由于运行成本逐年增加，资金仍然缺乏。

4.2.2  援助有限的服务困境  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对村内老年人的帮助主要是物质援助和一定程度上的精神援助，物质援助占比较大。随着经济快速发展，农户生活水平差异增大，村内老龄化速度也不断加快，村内孤寡老人、失独老人的数量增多，老年志愿者协会服务难度加大。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构建了一种新型的养老模式，但在协会发展不健全、政策倾斜不明显、精神援助相对缺乏的境况下难以形成统一有效的养老服务模式，协会陷入援助有限的服务困境之中。

5  对老年志愿者协会的再思考

村庄治理与乡村整体运行的诸要素之间存在广泛而深刻的联系，无时无刻不影响着乡村社会运行的状况。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在探索过程中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工作策略，有效地发挥了其村庄治理的民主功能，其良好的组织形态有效地推动了该村事务治理和秩序维护。

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与村庄各主体互动的过程，就是在响应民意、协理村务、创建文娱和合作养老等诸多方面进行价值和主体性建构的过程。老年志愿者协会将少数民族老年人的生活需求积极落实到工作中，打开了村民利益诉求通道，让人们“诉之有道，取之有方”;协会工作人员关注村内大事，心系村民的住房、财产和公共服务，有利于树立协会权威和更便利开展工作;协会重视老年人物质与精神生活，致力于改善村风，增强老年人的生活幸福感;协会创建互助养老模式，打开了农村社区养老的新局面，减轻了各家各户的养老负担和精神压力。但X社区老年志愿者协会也承担着缺乏政策引导、组织间互动不畅、财政负担重和服务困境的压力，与其他农村民间组织相比，还具有一定的劣势。

当前在积极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和农村民间组织发展方兴未艾的背景下，老年志愿者协会将在村庄治理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需要更多的关注与扶持。首先，要在法律上鼓励老年志愿者协会推进登记管理规范建设，使老年志愿者协会成为社会组织，承接政府购买服务并拓宽渠道募集更多的资金，解决老年志愿者协会组织性质不明确、财政不到位的问题。其次，多样化管理需要配备更好的技能人才和管理人员，有计划有组织地组织协会工作人员培训和外出参观交流，推动与兄弟单位的合作和建立情感纽带。最后，加强资源联结和拓宽村民参与渠道，这也是新时期提升老年志愿者协会在村庄治理中整体能力的重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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