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涛
大自然一直是古今中外文学家十分关注和喜爱的抒写对象,其中的花草树木更是常常触动他们敏感的心弦,让他们创作出许多文意兼美的佳作。周敦颐以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表达对君子之德的倾心向往,宗璞借两株生长于不同时代的紫藤萝的荣枯表达“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生活要永远向前的感悟。现在,让我们走进更多描写花草树木的文学佳作中,用眼睛欣赏那或姹紫嫣红,或虬曲挺拔的植物之美,用心灵去体悟文学大家们那“一枝一叶总关情”的志趣吧。
玫瑰树根
地下同地上一样,有生命,有一群懂得爱和憎的生物。
那里有黢黑的蠕虫,黑色的绳索似的植物根,颤动的亚麻纤维似的地下水的细流。
据说还有别的:身体比晚香玉高不了多少的土地神,满脸胡子,弯腰曲背。
有一天,细流遇到玫瑰树根,说了下面的一番话:
“树根邻居,像你这么丑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呢。谁见了你都会说,准是一只猴子把它的长尾巴插在地里,扔下不管,径自走了。看来你想模仿蚯蚓,但是没有学会它优美圆润的动作,只学会了喝我的蓝色汁液。我一碰上你,就被你喝掉一半。丑八怪,你说,你这是干什么?”
卑贱的树根说:
“不错,细流兄弟,在你的眼里我当然没有模样。长期和泥土接触,使我浑身灰褐;过度劳累,使我变了形,正如工人变形的胳臂一样。我也是工人,我替我身体见到阳光的延伸部分干活。我从你那里吸取了汁液,就是输送给她的,让她新鲜娇艳;你离开以后,我就到远处寻找维持生命的汁液。细流兄弟,总有一天,你会到太阳照耀的地方。那时候,你去看看我在日光下的部分是多么美丽。”
细流并不相信,但是出于谨慎,没有作声,暗忖道,等着瞧吧。
当他颤动着的身躯逐渐长大,到了亮光下时,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树根所说的延伸部分。
天哪!他看到了什么呀。
到处是一派明媚的春光,树根扎下去的地方,一株玫瑰把土地装点得分外美丽。
沉甸甸的花朵掛在枝条上,在空气中散发出甜香和一种幽秘的魅力。
成渠的流水沉思地流过鲜花盛开的草地:
“天哪,想不到丑陋的树根竟然延伸出美丽……”
(作者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智利,《对星星的诺言》,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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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智利现代著名女诗人米斯特拉尔的一篇优美的咏物散文。文章全篇运用想象的手法,结合拟人的修辞手法,让读者在有趣的阅读过程中获得一些人性的启发。通过细流和树根的对话以及细流最后的感悟,赞美了像玫瑰树根一样甘愿付出、默默奉献的人的高尚和伟大。
秃的梧桐
“这株梧桐,怕再也难得活了!”
人们走过秃梧桐下,总这样惋惜地说。
这株梧桐,所生的地点,真有点奇怪,我们所住的房子,本来分成两下给两家住的,这株梧桐,恰恰长在屋前的正中,不偏不倚,可以说是两家的分界牌。
屋前的石阶,虽仅有其一,由屋前到园外的路却有两条——一家走一条,梧桐生在两路的中间,清荫分盖了两家的草场,夜里下雨,潇潇淅淅打在桐叶上的雨声,诗意也两家分享。
不幸园里蚂蚁过多,梧桐的枝干,为蚁所蚀,渐渐地不坚牢了。一夜雷雨,便将它的上半截劈折,只剩下一根二丈多高的树身,立在那里,亭亭有如青玉。
春天到来,树身上居然透出许多绿叶,团团附着树端,看去好像是一棵棕榈树。
谁说这株梧桐,不会再活呢?它现在长了新叶,或者更会长出新枝,不久定可以恢复从前的美荫了。
一阵风过,叶儿又被劈下来。拾起一看,叶蒂已啮断了三分之二——又是蚂蚁干的好事,哦,可恶!
但勇敢的梧桐,并不因此挫了它的志气。
蚂蚁又来了,风又起了,好容易长得掌大的叶儿又飘去了。但它不管,仍然萌新的芽,吐新的叶,整整地忙了一个春天,又整整地忙了一个夏天。
秋来,老柏和香橙还沉郁地绿着,别的树却都憔悴了。年近古稀的老榆,护定它青青的叶,似老年人想保存半生辛苦贮蓄的家私,但哪禁得西风如败子,日夕在它耳畔絮聒?现在它的叶儿已去得差不多,园中减了葱茏的绿意,却也添了蔚蓝的天光。爬在榆干上的薜荔,也大为喜悦,上面没有遮蔽,可以酣饮风霜了。它脸儿醉得枫叶般红,陶然自足,不管垂老破家的榆树,在它们头上瑟瑟地悲叹。
大理菊东倒西倾,还挣扎着在荒草里开出红艳的花。牵牛的蔓,早枯萎了,但还开花呢,可是比从前纤小。冷风凉露中,泛满浅紫嫩红的小花,更觉娇美可怜。还有从前种麝香连理花和凤仙花的地里,有时也见几朵残花,秋风里,时时有玉钱蝴蝶,翩翩飞来,停在花上,好半天不动,幽情凄恋。它要僵了,它愿意僵在花儿的冷香里!
这时候,园里另外一株桐树,叶儿已飞去大半,秃的梧桐,自然更是一无所有,只有亭亭如青玉的树干,兀立在惨淡斜阳中。
“这株梧桐,怕再也不得活了!”
人们走过秃梧桐下,总是这样惋惜似的说。
但是,我知道明年还有春天要来。
明年春天仍有蚂蚁和风呢?
(作者苏雪林,《绿天》,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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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托物言志的抒情散文。作者一反文学史上一贯的吟咏梧桐的伤感情调,赋予梧桐以坚强的意志和顽强的生命力,揭示了人生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事实。面对困难与挫折,我们必须有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毅力!作者采用欲扬先抑手法将梧桐置于极其恶劣的环境之中,又用诸多其他植物侧面衬托,使寄予梧桐之上的坚强、乐观等精神更为彰显。
故乡的野菜
日前我的妻往西单市场买菜回来,说起有荠菜在那里卖着,我便想起浙东的事来。荠菜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野菜,乡间不必说,就是城里只要有后园的人家都可以随时采食。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苗篮”,蹲在地上搜寻,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那时小孩们唱道:“荠菜马兰头,姊姊嫁在后门头。”后来马兰头有乡人拿来进城售卖了,但荠菜还是一种野菜,须得自家去采。关于荠菜向来颇有风雅的传说,不过这似乎以吴地为主。《西湖游览志》云,“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谚云,三春戴荠花,桃李羞繁华”。顾禄的《清嘉录》上亦说,“荠菜花俗呼野菜花,因谚有三月三蚂蚁上灶山之语,三日人家皆以野菜花置灶台上,以厌虫蚁。侵晨村童叫卖不绝。或妇女簪髻上以祈清目,俗号眼亮花”。但浙东却不很理会这些事情,只是挑来做菜或炒年糕吃罢了。
黄花麦果通称鼠曲草,系菊科植物,叶小微圆互生,表面有白毛,花黄色,簇生梢头。春天采嫩叶,捣烂去汁,和粉作糕,称黄花麦果糕。小孩们有歌赞美之云:
黄花麦果韧结结,
关得大门自要吃;
半块拿弗出,一块自要吃。
清明前后扫墓时,有些人家——大约是保存古风的人家——用黄花麦果作供,但不作饼状,做成小颗如指顶大,或细条如小指,以五六个作一攒,名曰茧果,不知是什么意思。或因蚕上山时设祭,也用这种食品,故有是称,亦未可知。自从十二三岁时外出不参与外祖家扫墓以后,不复见过茧果,近来住在北京,也不再见黄花麦果的影子了。日本称作“御形”,与荠菜同为春天的七草之一,也采来做点心用,状如艾饺,名曰“草饼”,春分前后多食之,在北京也有,但是吃去总是日本风味,不复是儿时的黄花麦果糕了。
(作者周作人,《故乡的野菜》,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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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熔知识性、趣味性于一炉,民俗童趣在平淡的叙述中娓娓道来,堪称一幅淡雅悠远的风俗画。在作者心中,“故乡”是极富吸引力的字眼,野菜成为作者笔下的抒情之物。然而这种强烈的思乡之情,在文章中并没有像火山岩浆一般喷发出来,而是用平和冲淡、淡雅悠远的文字展现在读者眼前,使人睹野菜而萌发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