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暗夜行路》中两次女性过失的设定

2019-09-10 08:02汪兰
青年文学家 2019年30期
关键词:母性

摘  要:近代日本著名小说家志贺直哉的《暗夜行路》主要描述了主人公谦作如何在“暗夜”般的人生中获得自我解脱的心路历程。作者把该“暗夜”设定为母亲的性过失和妻子的性过失,从妻子乖顺可调控的形象以及妻子身上的“母性”可以分析出设定妻子性过失的原因,以及两次性过失之间的联系,最后再结合自我解脱的小说主题进行阐述。

关键词:《暗夜行路》;女性过失;妻子形象;母性;自我解脱

作者简介:汪兰,女,上海中侨职业技术学院外国语学院助教,硕士,研究方向为日本近现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30--02

《暗夜行路》是志贺直哉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由序词,前篇,后篇构成。序词部分最开始以<谦作的回忆>为名发表在1920年1月号的新潮杂志,全篇以《暗夜行路》为作品名发表在<改造>杂志上是从1921年到1937年,历时17年之久。[1]序词部分描写了主人公时任谦作缺爱的童年,前篇中谦作得知自己是母亲和祖父的私生子,后篇中谦作的妻子与其表兄发生性过失,也就是说谦作是两次女性过失的直接受伤害者。作者在<续创作余谈>中提到“女性过失不仅给女性本身,同时也给他人造成苦恼”,且之前在我孙子构思《暗夜行路》主题时是设定让主人公经历很多磨难。但正如下岡友加在<志贺直哉《暗夜行路》论--关于两次“女性过失”设定的考察>中提出:为什么偏偏需要通过两次女性过失来体现出命运的磨难呢?虽然<续创作余谈>中提到母亲的性过失是即兴的想法且为了运用已经写好的<时任谦作>,但为何第二次也设定为女性过失呢?下岡友加从两次性过失之间的联系进行论述,具体来说,首先谦作两次都采取理智上原谅情感上不原谅的态度,其次虽然都是描述女性过失等“暗部”,但是女性“暗部”的形成大都是被男性“暗部”所逼迫,即小说中虽设定为女性“暗部”,但喻指全人类的“暗部”。笔者在这基础上再进一步的论述。

一、妻子的“可被调控”形象

志贺直哉在<续创作余谈>中提到,《暗夜行路》的设定并不是恋爱小说,所以谦作和妻子结婚并不单单是因为爱情,而是另有寓意。

下面一段中可以分析出婚前谦作对于自己妻子的期望。前篇(第二 十四)中,“实际上最近他接触到的都是屈辱的事(略)他想彻底脱离现在的一切,除此别无他法(略)在某处和某个平凡的、长斑丑陋的但忠诚的女子结婚生活,那该多么无忧无虑。前几天见的那个女人过于漂亮,如果她是个罪孽深重的心中苦闷的女人该有多好。我们两个凄惨的人在微暗的世间怀着谦逊的心情安静地度过一生。有人嘲笑我们,有人可怜我们,只要躲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就不能嘲笑可怜我们了,而且我们也听不到了,就这样不被大家知道度过一生。这样该有多好啊。”[2]

谦作处于人生低谷,自我感觉很不堪的时候,想到的排解方式是找一个比自己更不堪的人陪伴自己,然后到一个不能被大家嘲笑的地方安度一生。关于这一段,駒尺喜美在<《暗夜行路》中被贬低的女性的性>中提到,“自己站在主人的立场才有妻子的存在,这种才是惟一的夫妻关系模式。不管是皇帝夫妇还是乞丐夫妇,一致的可以看出这一点。”而且这一选段中还强调妻子要忠诚于自己,这无疑是强调谦作在夫妇关系中自己的绝对权威。妻子在谦作眼里并不是一个平等的关系,而是一种丈夫优越于妻子的关系。

通过分析小说中谦作对妻子直子的评价的变化,可以进一步证明以上观点。后篇(第三 一)中,谦作在京都第一次见到直子,被她的健康所吸引,当时谦作自称为“病人”;后篇(第三 三)中,其朋友高井夸直子为“鸟毛立屏风的美人”,即“古雅的、优美的,或者是气质欢快的姑娘”(第三 十二),谦作表示非常赞同;后篇(第三 十二)中,兩人开始谈婚论嫁,谦作再次见到直子,感觉不如之前漂亮,但看见“从后面跟来的直子,被勒紧的小脚,穿戴整齐的袜子,踢着和服边踏着小碎步走过来”,谦作觉得此时的直子非常漂亮,这样的直子跟在后面想想就很幸福;当直子担心自己不懂文学时,谦作直言不懂文学更好,当被问原因,谦作联想到之前想和阿荣结婚时,自己觉得阿荣懂不懂自己的工作都无所谓。

谦作想象中的直子是传统的良家女子,虽然见面后觉得不如之前漂亮,但是看着直子乖顺跟着自己的样子谦作觉得很漂亮,在谦作看来,直子乖顺的性格显然比样貌重要。而且联系阿荣完全不懂文学的形象,可以看出谦作并不追求夫妻间平等的有深度的心灵交流,追求的是对自己的忠诚。西垣勤在<《暗夜行路》的直子>中提到,“谦作想追求的和女性之间的幸福感,并不是从互相交谈、互相爱慕的充满活力的关系中获得,而是从感受到女性忠诚追随自己、完全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中获得。这是谦作不幸的童年导致对母性的追求,同时也是日式的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观”。

但笔者认为谦作的夫妻观和日本的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观还是有差别的,谦作的夫妻观不是绝对的上下关系,更偏向于一种可调控的关系。对于谦作来说母亲是不可选择不可调控的,母亲的性过失无法阻止,而选择妻子时谦作想处于可调控的优势位置,从而保证自己最信任最可以调控的妻子不违背自己的意愿。所以妻子的性过失于谦作而言是莫大的背叛,其打击可想而知,这符合作者让主人公经历很多磨难的设定。另外,谦作喜欢妻子乖顺的性格,但同时这种性格也很容易被别人逼迫从而犯下性过失,“自食其果”的谦作面对妻子的性过失,只能无奈地说“这纯粹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至此,笔者认为妻子“性过失”的设定进一步加强了主人公磨难的力度,诠释“暗夜”的含义。

二、妻子的“母性”特征

志贺直哉人生中充当母亲角色的有生母阿银、继母阿浩和实际照顾他的祖母留女。志贺有个哥哥2岁多夭折了,祖母怪罪阿银,所以志贺两岁的时候把志贺带到东京来由自己抚养。志贺12岁的夏天,生母去世,志贺父亲在当年秋天迎娶了阿浩。据志贺本身的回忆,幼年期被祖父母溺爱,但因不怎么和生父母亲密交流,所以虽然幸福但还是存在欠缺,生母去世后继母被娶进家门,但继母阿浩也避免和自己过于亲密,由此志贺对于母爱的渴望就一直没得到满足。同样,这种对母爱的渴望也体现在《暗夜行路》的主人公谦作身上。

《暗夜行路》中谦作和母亲的关系可以从序词看出来。谦作回忆母亲时提到,同样的事母亲不批评兄弟,只批评我,尽管如此我还是从心底喜欢母亲;屋顶事件中,好奇的我爬上屋顶,母亲前所未有的温柔地叫我不要动,我发觉大事不妙要自己下来,母亲吓得好像要哭,最后我被母亲痛打,母亲情绪激动哭了出来,母亲去世后这个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我每每回忆起都会流泪,觉得母亲是真的爱着我;羊羹事件中,面对4、5岁撒娇要点心的我,母亲再三拒绝,我闹着坚持要吃点心,母亲不理睬且要出去,我拉住母亲的和服带子,母亲摔跤了很生气,把我拉到柜子前,抱着我的头把点心塞进我的嘴里,我被吓到忘了哭,母亲情绪激动哭了起来,我随后也哭了。也许谦作的母亲爱着谦作,但其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良母”,没有给予谦作完全庇护的母爱,所以谦作一直追求这种母爱。同样,前篇中谦作向爱子求婚,哥哥信行问道“你一定要和爱子结婚么”,谦作回答“也并不是”,谦作对爱子并没有很深爱,真正的原因是爱子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关系很好,能给自己母亲一样的感觉,谦作只不过想从爱子的母亲身上寻找逝去的母亲的影子。

如前文所述,谦作和妻子相遇并结婚是因为其乖顺的可调控的性格,这时的谦作对妻子有一种优越感,所以面对妻子的性过失时感到背叛和痛苦,拒绝和妻子沟通,只说“这纯粹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为了净化自己的心,谦作独自来到大山中,“眼前出现一个至今没见过的世界”,感受到了一种沉醉感。在广袤的大自然面前自己如罂粟种子般渺小,从而抛弃了“自大的想法”,一种“谦逊的心情”由心底涌出,变得宽容。直子看着生病的谦作,眼神温柔充满爱,而此时的谦作也神情安详,感叹“心情真好”。本多秋五在《志贺直哉(下)》中提到:“到达这一境界的人不会感觉到前篇第二中谦作的偏执,偏执的人一直警戒自我尊严是否收到侵犯(略)谦逊充满自信的人对于他人是宽容的(略)谦作完全从旧自我中脱离,成为了全新的谦作,直子也不单单是他的妻子,而且也是在他生命攸关之时努力守护他的母亲式的存在(略)已经化成谦作完整存在的一部分”。此时谦作不再是以优越的眼光来看妻子,而是一种谦逊的宽容的眼光来看,不再偏执于自我尊严受到侵犯,由此谦作看到妻子身上的母性,感受到一直渴望的母爱,妻子变成了母亲的化身,从而从心底真正原谅了妻子,获得了解脱。

母亲和妻子的性过失给谦作带来了“暗夜”,前者导致谦作缺少并渴望母爱,渴望处于被庇护即上下关系中“下”的位置;在大自然的净化下谦作由固执己见变得谦逊宽容,谦作和妻子的关系由“上下”变成“下上”,妻子上升为母亲的化身,“暗夜”得以消除。志贺直哉后期作品表现出从强烈的自我至上意识中超脱出来,融入“调和”后的恬静且散漫逍遥的心境。由前篇的母亲性过失到后篇的妻子性过失,小说的主题发生了变化,由“命运的磨难”提升到“从苦闷的自我中解脱”,自我是意图以自己的方式克服所有的磨难,从自我中解脱是认命由天,心不为一切事物所动,与周边环境达成一个调和的状态。谦作初相识时想调控妻子,妻子性过失后自我纠结一直无法原谅妻子,之后在广袤的大自然中实现了自我解脱,从而发现妻子的母性并原谅了妻子,从缺爱的状态变成了获得更高层次的爱。

注释:

[1]志贺直哉在<续创作余谈>中提到:《暗夜行路》写的并不顺利,于是计划先写短篇然后拼凑出长篇,由此陆续发表了<谦作的回忆>以及<可怜的男人>。其前身[时任谦作]大体上原样搬入《暗夜行路》的前篇中,后篇是纯粹为《暗夜行路》写的。

[2]本文相关引文均出自志贺直哉:《暗夜行路》(日本:岩波书店 1999年),译文由笔者提供。

参考文献:

[1]志贺直哉.志贺直哉集[M].日本:筑摩书房,1968.

[2]下岡友加.志贺直哉《暗夜行路》论--关于两次“女性过失”设定的考察[G].町田荣.志贺直哉<暗夜行路>作品論集.日本:クレス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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