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岩 王晓梅 李哲
【内容摘要】 中国西南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阿诗玛》从1957年传入日本至今已60年有余。本研究对《阿诗玛》在日本的传播过程进行多维度的历时梳理,在此基础上考察中日两国在《阿诗玛》的译介、广播剧与舞台剧的传播及学术研究上的互动。研究发现,《阿诗玛》在日本的传播,体现出中国少数民族民间文学具有跨越时间、空间的感染力与生命力,对同类文学作品在海外传播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本文还对少数民族优秀文学作品如何更好地走向世界提出思考与建议。
【關 键 词】 《阿诗玛》;传播历程;历时互动
中国西南地区少数民族文化是近现代国内外研究者关心的热点问题之一。1875年,日本外交官、汉学家竹添进一郎开启了日本学者的中国西南地区考察之旅。此后,更多的日本学者相继来到中国西南地区,以建筑产物、民族民俗、文化寻根等为对象进行调查与研究。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为少数民族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一开始就受到了日本学者的关注,早在1902年,知名日本民族学家鸟居龙藏就将彝族民间文学介绍到日本。①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为探明日本民族文化之源流,以西南少数民族研究为核心的华南文化史成为日本学者的研究重心。②《阿诗玛》作为早期介绍到日本的中国西南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至今已被译为多个版本,并以广播剧、歌舞剧、儿童剧等多种方式传播,在日本引起广泛关注与影响。
中国少数民族民间文学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独特的民族特色和魅力。在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今天,既要拓宽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路径,也需把握中国文化在海外影响力的现状。因此,历时性地梳理《阿诗玛》在日本的传播路径以及中日双方关于《阿诗玛》的交流互动,提出反思与启示,具有现实意义与学术价值,有利于促进中国文化对外传播,开拓中国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海外传播路径,提升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国际影响力。
一、《阿诗玛》在日本的跨界传播之旅
本文以日本最大的学术论文数据库CINII、日本国立图书馆馆藏的《阿诗玛》版本以及与《阿诗玛》有关的文献为主要研究对象,对《阿诗玛》在日本的传播进行了梳理(表1),从中可见,《阿诗玛》传入日本以后呈现了丰富多彩的演绎方式,主要分为译本类型多元化、广播剧与舞台剧传播、学术研究的多维化三个方面。
(一)译本类型多元化
1957年,日本学者宇田礼对《阿诗玛》的成功翻译,为《阿诗玛》在日本的多维度传播与研究奠定了基础。1960年,日本东京独立大学教授、中国文学研究家松枝茂夫用散文诗的形式,通过以假名表记①为主配以插图的策略,把《阿诗玛》翻译成日文发表,题名为《回声公主》(日文:『山彦姫』),这一版本将《阿诗玛》推向了日本儿童读者,在日本儿童教育史上具有特殊意义,其影响延续至今。
此后,1962年、1999年、2002年的日译本均采用了诗歌体裁。中国文学研究者千田九一的《阿诗玛》(日文:『アシマ』)是第三个版本,文中插图采用1957年中国青年出版社版杨永清的插图及1957年中国外文出版社英译本中黄永年的插图,②在译介的过程中保留了《阿诗玛》文学作品图像资料的原貌。
1999年与2002年的日译本均由中日学者合作翻译。1999年的版本是以中国学者黄建明、普卫华作为翻译主体与日本学者西胁隆夫合作翻译。2002年的版本由日本奈良女子大学日本亚洲语言文化共同研究室的文学博士梅谷纪子与中国学者邓庆真合作翻译。
(二)广播剧与舞台剧传播
从1957年的《阿诗玛》日译本问世到1961年的《阿诗玛》日语广播剧播出,时间相隔只有4年,舞台剧、儿童剧等表现形式也先后在日本出现。
1961年,日本著名编剧木下顺二将《阿诗玛》日译本改编为广播剧本,在日本文化放送①的“现代剧场”播出。20世纪90年代,《阿诗玛》又作为舞台剧登上日本舞台。“人民剧团”以木下顺二创作的广播剧为蓝本,在1996年7月首次上演《阿诗玛》,副标题为《爱与勇气的幻想故事》(日文:『愛と勇気のファンタジー』)。这一剧目于2000年10月在东京艺术剧场再次上演。1996年,“山毛榉之树”剧团将《阿诗玛》改编为儿童剧,以《变成回声的姑娘》为副标题(日文:『阿詩瑪 - こだまになった娘』)。“山毛榉之树”剧团编剧若林一郎认为,“真正的富裕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给予,《阿诗玛》有着非常丰富的精神内涵,而且中国彝族撒尼人和日本阿依努人一样,坚强勇敢、能歌善舞。” ②
《阿诗玛》在日本之所以大受欢迎,特别是受到民众的欢迎,除了《阿诗玛》本身所具备的民族文学性、叙事诗的特点以外,其蕴含的勇敢、勤劳、坚强的民族精神与日本阿依努民族有相通之处,产生了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共鸣。
(三)学术研究的多维化
日本学者关于《阿诗玛》的研究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小野忍教授在1958年出版的《中国现代文学》中论及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和《阿诗玛》的情节与特色。这是日本学界首次对《阿诗玛》进行比较详细的介绍。同年,竹内实发表《挖掘出来的民族叙事诗——撒尼人〈阿诗玛〉》一文,标志着日本学者已经关注到了《阿诗玛》相关资料在中国的挖掘整理工作。
日本著名民间文学学者君岛久子教授于1980年和1988年分别发表了《访中随笔(二):〈阿诗玛〉的故乡》③与《长篇叙事诗〈阿诗玛〉的形成——以阿诗玛与阿黑的关系为中心》④。君岛久子通过对20多份《阿诗玛》原始资料的查阅,提出《阿诗玛》可能由两个群体的故事融合而成。这一大胆的构想拉开了日本学者深入研究《阿诗玛》的序幕。但由于中日关系波动、语言隔阂、资料收集难等原因,中国学者关于《阿诗玛》的论著在日本的影响力有限。20世纪90年代,与国内学者《阿诗玛》研究的百余篇成果相比,日本关于《阿诗玛》的研究明显稀缺。
进入21世纪,日本学者对《阿诗玛》的关注与研究略有好转。2002年,西胁隆夫发表了《傅光宇教授的〈阿诗玛〉》①一文,对傅光宇教授关于《阿诗玛》的论述进行了译介,但并没有涉及《阿诗玛》作品的故事情节、人物角色等。
2004年,日本学者清水亨②、西胁隆夫③、藤川信夫④、樱井龙彦⑤、刘京宰⑥、武内刚⑦参加了“阿诗玛国际学术研讨会”。日本学者对《阿诗玛》从相关原始资料的追踪、故事情节的演绎与分析等方面,开展了民族学、人类学、传播学等学科的多角度研究,对《阿诗玛》的关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二、《阿诗玛》在日本传播的时代特征
为了更准确、科学地把握《阿诗玛》在日本传播的历程,可以将其划分为以下四个阶段:
(1)1957~1970年:这是《阿诗玛》最初传入日本的阶段,在译本、广播剧、学术研究等领域全面开花。
(2)1971~1990年:与第一阶段相比,这一阶段并无日本学者对《阿诗玛》进行新的译介,是对《阿诗玛》多种形式的译介与传播的一个消化吸收期,为《阿诗玛》产生更深刻与广泛的影响孕育着果实。
(3)1991~2009年:这一时期,随着研究环境的改善和中日关系的发展变化,《阿诗玛》在日本的传播进入丰收期。中日学者合作翻译弥补了早期译介的缺憾,译本更加完善、精准地呈现了《阿诗玛》的内容和故事性。在传播形式上,这一时期出现的歌舞剧、儿童剧均参考了之前的广播剧作品,这也是《阿诗玛》在日本本土化的体现。在研究方向上,日本学者从民族学、人类学、文化学等领域对《阿诗玛》展开了深入研究,并积极参加“阿诗玛国际学术研讨会”,扩大了《阿诗玛》在日本学术界的影响。
(4)2010年至今:这一时期并未出现新的译本或与《阿诗玛》相关的研究著作。这也意味着《阿诗玛》从1957年译介到日本以后,经过多种维度和形式的演绎与传播之后逐渐进入了沉寂期。
三、对《阿诗玛》中日交流互动的思考与建议
(一)《阿诗玛》中日交流互动的成果与缺憾
通过厘清《阿诗玛》在日本的译介、剧目演出与研究等发展历程,可以看出中国与日本各界在《阿诗玛》的交流互动上主要表现在译介与研究两个方面,在多样的剧目表现形式上并无交集。
1.译介与学术研究合作的进展
中日双方在《阿诗玛》译介方面的交流与互动代表作品是1999年和2002年的日译本,两种版本都是由中日两国学者合作翻译而成,对于保持《阿诗玛》的本真性以及推动《阿诗玛》在日本的传播有着重要作用。不过,这两种版本虽然同属合作翻译作品,但时代背景略有差异。1999年的合译本,是在中国积极发展文化产业、支持向国外推广优秀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扩大中国文化影响力的背景下诞生的,得到了政府层面的政策扶持;而2002年版的合译本,是日本学者被《阿诗玛》的故事性与叙事性所吸引,主动与中国学者合作对《阿诗玛》进行的译介。①
《阿诗玛》在中国的研究起步于1954年,日本的这一研究起步于1957年,可以說两国对《阿诗玛》的关注始于同一时期。但到2003年为止的40余年里,在《阿诗玛》的学术研究方面,中日两国并无交集。2004年,在叙事长诗《阿诗玛》汉译整理本发表50周年、电影《阿诗玛》发行40周年之际,云南石林彝族自治县人民政府与中央民族大学等单位合作,举行了“阿诗玛国际学术研讨会”,这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中日两国学者在《阿诗玛》研究方面进行的学术交流与互动,相关成果发布在2006年出版的《阿诗玛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中。
2.在剧目表演上的合作缺失
在中国,《阿诗玛》除多种文字版本以外,最早的歌舞剧出现在1944年,由吴晗、光未然编写。其后,相继出现了京剧《阿黑与阿诗玛》(1953年)、撒尼彝剧《阿诗玛》(1958年)、歌剧《阿诗玛》(1963年)、电影《阿诗玛》(1964年)、舞剧《阿诗玛》(1992年)、电视剧《阿诗玛新传》(2005年)、音乐剧《阿诗玛》(2015年)等。
在日本,《阿诗玛》也从最初的文字翻译版“跨界”到广播剧、歌舞剧、儿童剧,这一点与中国《阿诗玛》从彝语、汉语及多种文字的记载到京剧、撒尼彝剧、歌剧、电影、舞剧、电视剧、音乐剧等多种形式的传播方式存在相似之处。但日本无论是广播剧还是歌舞剧、儿童剧,均在某种程度上参考了宇田礼的《民间叙事诗阿诗玛》(日文:『阿詩瑪:民話叙事詩』)与木下顺二的广播剧,并未受到中国京剧版、撒尼彝剧版等传播方式的影响。这表明在《阿诗玛》的表演形式上,中日两国是缺乏互动交流的;但也充分说明《阿诗玛》作为口头文学的生命力与传播力能够跨越语言、文化、国界。
(二)推动《阿诗玛》域外传播的建议
通过对《阿诗玛》日译本多元化、传播形式多样化以及学术研究多维化的梳理,可以清楚地看到《阿诗玛》在日本传播的本土化和经典化轨迹,从中可以看出中国少数民族民间文学跨越时空的感染力、生命力。在加强与促进中华文化“走出去”的背景下,《阿诗玛》在日本的成功传播为中国优秀少数民族文化走向世界提供了如下借鉴:
第一,加强中日学者合作,进一步发挥中国学者在少数民族民间文学海外传播过程中的主动性。
第二,开拓《阿诗玛》域外传播的路径。与中国《阿诗玛》相关文艺作品的数量之多相比,日本的《阿诗玛》文艺作品仅有三部。中国《阿诗玛》丰富的表现文本和丰硕的研究成果需要更广阔的传播途径走向世界。
第三,以《阿诗玛》为切口,促进中日两国在少数民族文学文化方面的交流互动。
第四,打破沉寂,保持传播活力与影响力。
四、结 语
《阿诗玛》在日本的传播之旅具有译本类型多元化、传播形式多样化、学术研究多维度的特点,传播领域广泛,传播历程呈现了开花期、孕育期、丰收期与沉寂期的时代特征。
对《阿诗玛》在日本传播历程的梳理和中日两国历时互动的反思,可为进一步展开相关研究提供课题,包括如何加强中日学者合作、如何发挥中国学者主体性、如何创新多种体裁(影像、舞台剧、绘画文本等)传播的路径以及比较分析不同译本的特点,等等。而通过对中国文学在域外传播的研究,也可以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提供“他者”与“自我”的互动性思考维度。
(责任编辑:林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