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亮
我的奶奶出生在乡下,姓吴,她的父亲是旧社会私塾先生,因此,不同于其他乡下妇女,奶奶从小就学过《百家姓》《三字经》。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奶奶的煤油灯是最不能忘记的。
奶奶那辈人称煤油灯为马灯,用的是洋油。奶奶一辈子勤劳节俭,每到晚上,奶奶才把她心爱的煤油灯端出来,点着了放在桌子上,做针线活。虽然那小小的火头只有黄豆粒那么大,闪着淡红的亮光,却立刻赶走了屋内的黑暗。当时我还小,好奇地问奶奶:“您把火头弄大些,不就亮多了吗?”奶奶笑了,说:“傻孩子,我知道,这是为了省油呀。”为了省油,奶奶穿线的时候,需把针眼靠近火头,对着亮光才能穿上。就这样缝呀补呀,煤油灯像是她的亲密战友,陪伴着奶奶,默默无闻地释放着微弱的光,把奶奶的身影投放到土墙上。当奶奶晃动身子或举手拉线时,墙面上像演皮影戏似的,我很喜欢看,总是在土墙上用手捕捉奶奶的身影,拍得墙啪啪地响。有时候,夜里我醒了,发现奶奶还在煤油灯下不停地缝补衣裳。她老人家就这样长年累月地为我们全家不知疲倦地忙碌着,煤油灯的灯光就是最真切的见证。
奶奶很能干,不光會做针线活,还会纺线。每当天黑,奶奶先把煤油灯擦一遍,挂在纺车上方的墙上。奶奶说,灯放高了,不显亮。那时,我还不懂这句话的道理,我只看到灯光有了魔力一样,屋子里到处都亮堂堂的。奶奶坐在小木凳上,左手摇车,右手摆着棉条慢慢地向后拉,棉条里便吐出一根细细的线,越拉越长,然后左手倒车,那线便缠在线轴上,这样反复进行。不到一个小时,便可缠满一个线轴,像成熟了的玉米棒子,摘下来给人一种收获的喜悦。
奶奶不但会纺线,还会织布。在夜里,灯光太暗淡分不清经纬线布局,奶奶再也顾不上省油了,把灯捻子调到最大。这时,煤油灯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立刻精神焕发,光芒四射,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奶奶坐在织布机前,手脚并用,不停地忙碌着。伴随着“咔嗒咔嗒”的响声,梭子不停地来回穿梭,织成的布一丝一丝地向外移动。油枯夜深时,煤油灯也疲倦了,亮光便慢慢地弱下来,奶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打着哈欠上床休息。
岁月流逝,奶奶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年了,那盏煤油灯也不知去向,父亲在老屋也未曾找到。但我还是会经常想起奶奶,总会想到那盏煤油灯,还有闪烁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