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婕
[摘 要:百年沧桑岁月,带走的是先辈远去的背影和足迹;百年血脉传承,留下的是回荡灵魂的使命和情怀。自曾祖父开始,到大爷爷、爷爷奶奶,再到新时期的第三代、第四代,他们都从各自的人生历程中,体会到了教育之难得、力量之巨大,与知识,与读书,一次相遇,一生再难割舍。他们以平凡角色,或培养师资,或办学兴教,或授业解惑,或润心育人。虽艰亦辛,但竭力为之,砥砺前行。
关键词:临西傅家;四代传承;情怀]
引言
“惟天下之治在人才,而人才必出于学”,这是我读小学时从书法名碑《重修南宫县学记》上看到的一句话,它鲜明地道出了教育在人才培养、社会进步中的基础作用。
我家,河北省临西县孙槐庄傅氏一家,就是一个得益于读书改变命运,进而一门四代薪火相传、接力投身教育事业的大家庭,1985年被评为临西县首批十个“教育世家”之一(见图1),1991年被省教委评为“河北省优秀教育世家”。
曾祖父:不当县长,只要教书
曾祖父傅玉崑(1903—1977)(见图2),字蕴山,生于山东临清孙槐庄一个传统的农耕家庭。临清历史悠久、人杰地灵。这片文化底蕴深厚的热土,使曾祖父在那个社会动乱不安、思潮激荡交错的年代,有幸接受了新旧文化、中西文化的多重洗礼。
曾祖父出生的第三年(1905年),清廷下诏“谕立停科举以广学校”,自1906年起,废科举、兴学校,将育才、取才合于学校一途。这一时期的乡村教育,正处于旧式教育向新式教育的转变期,旧学塾与新学堂并存。
中华民国成立后,颁布了《普通教育暂行办法通令》和《普通教育暂行课程标准》,提出小學废止读经、废止旧时奖励出身等制度,规定了课程设置、教授科目、教学时数等内容,为民国教育发展奠定了基础。1919年,经山东省议会议决,在临清设立了省立第十一中学。该校是一所三年制初级中学,课程均按国民政府教育部颁布的中小学课程标准纲要规定开设。1922年,曾祖父靠着多年熟读“四书五经”的国学基础,考入这所中学。
1925年,曾祖父考取山东省立第三师范学校,就读后期师范。省立三师位于聊城,与另外三所师范并称为民国时期全省四大师范学校,是鲁西北地区的最高学府,名师云集,人才荟萃。在这里,曾祖父不仅学习了科学文化知识和先进的教育理念,还接触到了进步的爱国思想。
当时,以黄炎培、陶行知、晏阳初、梁漱溟、卢作孚为典型代表的知识分子,基于“以农立国”的国情,着眼乡村教育落后的状况,竭力倡导“到乡村去”、“到民间去”,发起了乡村教育运动。受此影响,曾祖父1928年师范毕业后,即投入到临清本地的乡村教育事业之中。
从教三年后,曾祖父就担任了临清县第三完全小学(俗称荆林三高)校长。当时,国民政府要求中小学校长原则上必须是国民党员担任,公立小学校长一律由县政府任命,对校长的资历要求较严。曾祖父这个非国民党员校长,当时较为少见。
曾祖父在荆林三高大力推行正规的新式教育,讲求学生全面发展,开设了国语、算术、英语、历史、自然、音乐、体育、公民等课程。学校还购置了反光镜、地球仪、潜水艇、摩擦生电器等新式教具数百件,图书室存有几千册书刊。
曾祖父担任小学校长的时期,正是山东省教育得到明显发展的一个阶段。1930年韩复渠担任山东省主席,而教育厅长仍有何思源担任。在何思源的积极争取下,韩向他保证绝不拖欠教育经费,而且逐年有所增加,为教育事业发展奠定了经济基础。当时为了普及小学教育,规定小学免收学费。荆林三高就落实这一政策,学生仅仅自己负担书费。同时,改善教师待遇,规定公立小学教师每月18元至25元,高小教师三四十元不等。但各县在落实上略有差别,曾祖父担任校长时的月薪为28元现大洋,这在当时也算不低的薪金了
当时的乡村教育虽有所发展,但仍比较落后,突出的表现就是学龄儿童入学率很低。曾祖父为让贫寒子弟有机会读书识字,在荆林三高初级部附设了平民夜校,委派教师利用夜间上文化课,群众称誉其为“贫家学校”。
这段时间是曾祖父事业上的第一个春天。1934年,曾祖父主持举办了荆林三高建校十周年校庆活动,当时的社会名流、历届校友悉数到场,师生们纷纷传唱“柳条细长随风舞,十年培育变成树……”
“树大招风”。1935年末,国民党当局安排人动员曾祖父加入国民党,并许诺举荐他出任县长。一向为人谦和温良的曾祖父,此时却表现得异常坚定。无论对方耐心劝导,还是流露出不满和恼怒,他都毫不在意,从始至终婉言谢绝。见他不为所动,当局又找到当时临清另一所高小的校长出任了县长一职。
如果说拒绝出任县长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曲折,那么随后发生的一件事,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风波。1936年2月,邹韬奋主编的抗日民主刊物《大众生活》被查封禁刊。国民党山东省党部“肃共肃反委员会”派出特务宋焕民到临清,通过邮局“休刊通知信”按名抓人,逮捕了积极推销订阅该刊物的曾祖父和几名临清中学学生。28天后,幸得《大众生活》改名《永生》继续出版,特务们查无“通共”、“暴动”的实据及口供,“取保开释”了所有被逮捕人员。当时在临清中学任教、也曾订阅该刊物的臧克家先生,在《诗与生活》回忆录中曾对此事件有过记述。
被逮捕的这段日子,曾祖父遭受了怎样的磨难,他从来没向家人提起过。但这次变故,对正值壮年、拉家带口的曾祖父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出狱后,校长职位丢掉了,他再没有表现出过明显的激进思想,但仍然坚持留在教师的岗位上。
1945年9月,临清解放后,作为旧政府下属学校职员的曾祖父回到了老家,靠着曾读过的几本中药书,开了一间药铺。离开教师岗位回乡从医的那段日子,曾祖父寡言少语,整日埋头翻读中药典籍,与人交往很少。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联络了村里的八九位青壮年,办起了义务的夜间识字班。
不久之后,春天终于又到来了。
1948年下半年,为解决教育师资问题,中共冀南一地委和一专署决定在武训县柳林镇恢复武训师范学校。此时,临清教育界较有名望的孙宝贤先生,举荐曾祖父到武训师范,担任了后师语文教师兼教研组长。在新的教育岗位上,曾祖父如鱼得水,潜心研究教育教学,倍受领导器重、学生尊崇。他年年被集体评议涨工资,月薪一度达到全校最高的82.5元。他的学生薛鸿群回忆说:“傅老师古诗词造诣很深,讲课有感情、有激情,课堂气氛活跃,我最喜欢上他的语文课。”
按照中共中央“在知识分子中吸收党员”的通知精神,1960年,曾祖父作为当年全县甄选出的唯一发展对象,由时任校长张绍虞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62年,该师范学校因布局调整裁撤,曾祖父被調到冠县一中,担任高三语文教师兼教研组长。1964年,曾祖父已到了退休年龄,但在众多师生的请求下,组织上决定让他继续留校工作,曾祖父欣然服从,直到1968年才退休回到老家。退休后曾应邀到聊城参与了教学词典编写,以及县方志办的地方史志编撰工作。
从民国到新中国,从接受私塾教育到推进新式教育,我的曾祖父完成了一名老知识分子对文化血脉的传承、衔接与嬗变。
从我的曾祖父这一代起,家庭情况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传统的农民家庭,而开始成为书香门第、教育世家。我的伯祖父、祖父都参加了教育工作,后来还都成长为科级干部;到了我父亲这一代,他们兄弟姐妹人有的上中专,有的上大学,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小有成就”。我想这正是高祖父多年的期盼和他的一片苦心所带来的结果,他的确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文化人”。
伯祖父:因为痴心,所以不难
曾祖父的长子傅金楣(1934—2008),按我们当地的习惯,我称呼他“大爷爷”。
1948年末曾祖父到山东武训师范任教后,第二年一开春,就带着大爷爷上了武训师范附小,插班到六年级学习。这是大爷爷第一次出门到几十华里以外的地方,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第一次休假回村,大爷爷顾不上吃饭,就兴冲冲地找到一位同龄的堂兄,“你知道我去哪里上学了吗?我在一个乞丐创办的学校念书。想不到吧?要饭的都能办学校!”
随后,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千古奇丐”武训因不识字被欺辱、靠三十八年乞讨兴办三处义学的事迹,还当场背出了曾祖父在纪念武训九十七周年诞辰活动时撰写的楹联:“贫贱行为豪富志,慈悲容貌圣贤心!”
1950年春,大爷爷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武训师范。1952年底毕业后,被分配到临清尖冢区芦庄小学,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当时的临清“一穷二白”,连年的战乱和灾荒,农民食不果腹,更谈不上读书识字。芦庄村全村也就十来个识字的人。成人绝大多数是文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芦庄小学刚刚成立,设施简陋,桌椅板凳都是动员村里的群众自制的,教具也多数由老师自己动手制作。
刚从武训师范走出、踏上工作岗位的大爷爷,眼里根本没有困难,浑身有使不完的劲。那时,小学已开始实行五年一贯制新学制,强调“学校必须向工农敞开大门,教育必须为国家生产建设服务”。为方便孩子学习,大爷爷采用灵活多样的教课方法,离校远的学生随到随教、雨雪天不能到校的上门教,尽量让孩子不缺课,学得到,留得住。为提高全民文化素质,政府推行全民冬学扫盲运动、速成识字运动,开办农民业余识字班,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大爷爷和同事们除在学校正常上课以外,还利用课余时间兼职带课,夜间义务教学。
1955年,大爷爷被选拔到山东教育学院脱产进修一年,回来后成为中学教师,后又担任下堡寺中学教导主任。1964年12月,临西县成立后,他担任了临西二中党支部书记兼革委会主任、童村中学校长等职。
作为“一头沉”家庭中的男人,他从未因家事耽误过工作,忙起来节假日也不回家,甚至连长女学菊出生时,他都没能赶回家中。在家独自支撑沉重家务的大奶奶常常埋怨他。面对数落,他欲辩无言,只是笑呵呵地“照单全收”表达歉意。有一次,大奶奶一边做着家务一边使劲地数落大爷爷,不大一会儿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再看他,竟然靠在椅子睡着了!其实,他太累了!
1972年,大爷爷在临西二中担任党支部书记兼革委会主任时,因紧邻学校的卫运河改造加宽,学校需要向外搬迁。为了抢在来年汛期前完工,河道改造和学校搬迁同时启动,施工期十分紧张。县里提供的资金有限,明确要求学校自己想方设法克服困难。大爷爷白天带着师生出义务工,晚上找乡干部、村支书,请他们帮着动员群众支援。学校周边的“丁江马赵东西温,相庄刘口三河村”等十来个村庄,他跑了无数个夜晚。建校盖房,最关键的是泥瓦匠,他一家一家地登门,把周边村的百余个泥瓦匠拜访了个遍。仅仅用了10个月的时间,就新建300多间校舍,完成搬迁投入使用,并且比县里预计的投资,节约了近一半。
利用这次学校搬迁的机会,大爷爷还想方设法扩建了校办工厂。他托人引荐,找县一机厂的毕厂长“化缘”。开始,毕厂长几次都托辞不见。大爷爷不甘心,一机厂离学校不远,他一有空就登门拜访,终于在一个下雨天,把毕厂长“堵”在了办公室。见面之后,两脚带泥的他只字不提求援,而是聊起了武训、聊起了教育事业,聊起了临西二中的前景……后来,毕厂长主动给学校支援了价值近两万元的3台机器。在临西二中工作过的老同志回忆,那时的校办工厂不但锻炼了学生的劳动能力,还产生了一定的经济效益,改善了办学条件。
很多人都传诵着大爷爷的一个特长,就是对学生名字的记忆力惊人:十多年不见的学生,他一见还准能叫上名字。大家说,他脑海中存着学生们的“活档案”。
1979年底,大爷爷被选拔到吕寨公社任党委书记。在旁人看来,他走了官运,而他却觉得那是工作生涯中最没意思的一段经历。他对教育系统以外的环境不适应,有些工作不能得心应手。两年后,在他的再三请求下,组织将他调回了学校。
1985年,第一个教师节前夕,我家从教的已有八人:大爷爷、爷爷奶奶、二堂伯、堂姑母,还有两个堂伯母、一个堂姑父。县委县政府为全县三代以上从教的家庭颁发“教育世家”牌匾。当时的县委书记带领一班人,敲锣打鼓把牌匾送到了孙槐庄,挂在了我们家北屋的门额正中……多日之后,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仍在津津有味地谈论当时的盛况。
在从事一线教学及管理工作20多年后,大爷爷还先后担任了县教育局副局长、局长职务。
大爷爷退休后,担任了县老年大学副校长和县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副主任,经常到各处讲课。2007年9月28日查出患有肺癌后,他还在一个月内如约到县一中、职教中心、二完小和临西镇完小做了四场报告。
2008年元月,大爷爷去世后,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学生们、同事们涌满了整个小村子。已经开始出殡了,还有好几位老教师、老学生陆续赶到。
“良师驾鹤步匆匆,雪舞苍穹祭傅公。
案牍如新翰墨在,门扉依旧座藤空。
执鞭倾尽一腔血,从政惟余两袖风。
此去灵山入佛界,白云皓月伴诗翁。”
這是他在临西二中时的学生耿志洁撰写的《沉痛悼念傅金楣先生》一诗,褒誉有加,饱含真情。
祖母:爱之愈深,待之愈苛
我的奶奶于贵翠,1949年2月生于紧邻孙槐庄的于庄一个贫苦家庭。早年间,在我老家,女孩子通常是不读书的,况且奶奶家里经济条件又差,大人们都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还要靠她照看弟弟妹妹。她总是带着弟弟妹妹去村小学校园里“玩”,却常常把小孩子扔在一旁,趴在窗台下听里面的老师讲课。
架不住她的执拗,家里让她到本村的小学上学了。小学毕业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临西二中。在这期间,奶奶正读初二时,“文革”开始。1970年,奶奶高中毕业,无缘高考的她,却幸运地赶上公社扩建四个初中教学点,从临西二中的高中毕业生中择优选录13名民办教师。毕业当天,她接到通知,到孙槐中学当上了民办教师。
1974年,奶奶生我爸爸时难产,虽历经波折,所幸母子平安。但随后,奶奶的右手突然出现问题,先是感到麻酥酥的,后来手就开始发抖,拿不住东西。奶奶非常着急,心想,右手出问题,不能再拿粉笔写字了,这可怎么上课啊!恰巧此时,公社包村的妇联干部又登上门来,动员已经入党的奶奶出任村支书。包村干部对她说:“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而且当时,作为“编外”的民办教师,有几位同事已陆续放弃这个岗位转行了。但几年的教师生涯,已让奶奶全身心浸染其中,她不愿意离开已经熟悉而有感情的讲台。
这时,已经71岁、退休在家的曾祖父知道这个情况后,对奶奶说:“没事,你再养些日子吧,我替你代着课。”后来,奶奶在家一边带着我爸爸,一边准备了一块小黑板,有空就拿着粉笔练字。一开始,字的笔画不是写的挤成一团,就是分开一片。奶奶克服着自己的急躁情绪,经过多半年的坚持,手终于恢复了正常。
1977年,当了七年民办教师的奶奶,迎来了她人生中的一个重要抉择。
那年10月份,国家恢复了中断十年的高考。一时间,“你考吗?”成了当时青年民办教师见面时的“招呼语”。也就在那年,为补充教师队伍自然减员,县里决定从民办教师队伍中选拔10名“转正”。但规定参加高考的不允许参加“转正”考试。面对选择,奶奶毫不犹豫地参加了“转正”考试,从90多人中脱颖而出转为国办教师。根据当时的政策,奶奶带着我的叔叔“农转非”,拿到了象征着城里人身份的粮油本,吃上了“商品粮”,让全家人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
奶奶常说:“多帮一个孩子念书,是世上最值得的事情。”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农村辍学的学生很常见,但在奶奶的班上却几乎没有。一旦有孩子不来上学了,她就一趟一趟不厌其烦地跑到学生家里做工作。有一次,一位女学生的母亲被她惹烦了,翻着白眼下了“逐客令”,但不久,学生的爷爷又找到我家道了歉,让孩子返校上了学。
1983年,她带的小学毕业班,28名学生有15名考上了临西二中。那年报考临西二中初中的学生共1900多名,仅录取180人。位于县境最边缘的孙槐庄小学,取得了当年全县报考重点中学升学率最高的成绩。这件事成为当时全县教育系统的一个热门话题,人们争相从各个渠道了解孙槐庄小学的情况。
1985年初,经公开讲评和层层申批,奶奶被河北省政府授予“优秀园丁”(见图3),获奖金500元,当时她月工资仅47元,算是得到一笔“巨款”了。当年4月,又被推选为县党代表。后来,她还担任了孙槐庄中心小学校长、县一完小党支部副书记等职务,但一直没有脱离一线教学岗位。
1991年的教师节前夕,我家被推荐申报为河北省“优秀教育世家”候选家庭。奶奶代表全家到石家庄市参加省教委组织的演讲评选,她满怀深情地讲述了我家从曾祖父始,薪火相传、接力从教的点滴往事,深深感染了在场的评委们。教师节那天,奶奶站在了领奖台上,领回了全省“优秀教育世家”的荣誉证书(见图4)。
第三、第四代:幸福传承,再续情怀
曾祖父之后的第三代,有五人先后从事过教师职业,分别是我的二堂伯傅学敏、尹振苹夫妇,堂姑母傅学菊、李连波夫妇,四堂伯母高秀玲。其中,从教时间最长的是二伯母尹振苹,她已经退休五六年了,在她的教师生涯中,印象最深的,不是哪个有成就的学生,而是我们村一位叫代花的残疾女学生。
代花患有双下肢小儿麻痹,随着改嫁的智障母亲来到我们村。到了入学年龄,家里把代花也送到了学校,可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靠双手爬着走路,上下学、去厕所都是个大问题。校长一看这个情况,犯了愁。二伯母知道了,主动说:“先让孩子试试吧,我照顾着点,也让同学们帮帮她。”这一帮,就是六年。
二伯母回忆说,有一次,她无意中看到,学生们上体育课时,独自在教室的代花趴在课桌上,呆呆地透过玻璃窗望着操场上蹦蹦跳跳的同学。二伯母说,那一幕,看得她心里酸酸的。后来,二伯母专门找来一本学习折纸的图册送给了代花。
到了第四代,目前从教的有堂嫂刘爱佳和堂姐傅迎春两人。
堂嫂刘爱佳是2015年才嫁到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新媳妇”。她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现在临西实验中学教高中语文。堂嫂喜欢和学生交流,善于和学生沟通,师生关系非常融洽,在教育教学方面从不生硬灌输,教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爱佳嫂说,自从来到这个大家庭(见图5),她感受最深的,是家里浓郁的亲情和四代从教浸润出的教育热情,是亲人们善良、踏实、认真、勤奋的为人处事之风。大家庭的这种氛围,让从事教师职业的她感到无比的快乐和幸福。
迎春姐是金楣大爷爷的长孙女,读小学时随大爷爷一起生活。大爷爷常说:“不动笔墨不读书,读书就要用心去读。”每天晚上都要戴上花镜、拿起笔,给堂姐辅导、检查作业,还经常收集教学刊物上的学习方法、疑难知识点,做成剪报,要求堂姐学习背诵。
2007年秋,在縣一完小任教的迎春姐被学校推荐参加县里的优质课评选。她压力很大,一度紧张得晚上都睡不着觉。于是,她把这个心事告诉了大爷爷。大爷爷笑呵呵地说:“学校既然推选你参加比赛,你自己就要有信心,关键是备好课,精心搞好教学设计,放平心态,不要管结果,努力了就不后悔。”他帮堂姐看了教案,不但动笔改了几处,还建议堂姐把“学生阅读”这个环节,改成课堂表演。
其实,那时的大爷爷已患重病。迎春姐是在大爷爷殷切期盼下,克制着内心的痛苦,准备评选的。谁也没有料到,大爷爷的病情发展得那么快,快得竟然等不到他指导的孙女走上评选的讲台。在迎春姐参加评选的前两天,大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迎春姐的那堂课被评为一等奖。迎春姐说,讲课时,她仿佛看到大爷爷就坐在台下,微笑着望着她,目光里充满了鼓励、赞许,还有深深的期望。
结语
夜深了,推开窗户,风有些凉,遥望星空,思绪随着时间一点点沉淀,我的心灵被再次洗礼,似乎与祖辈们完成了血脉的再连接。朦胧中,仿佛看到了身穿青布衫,被戴上枷锁的曾祖父那茫然却坚定的眼神;看到了在风雨中为扩建校办工厂奔波的大爷爷;看到了在烛光下拿着小黑板坚持练字的奶奶;也看到了二伯母将折纸图册送给代花时,无声中心意相通的微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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