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散文四篇

2019-09-10 07:22周尚俊
青海湖 2019年4期
关键词:锄草犁铧节气

周尚俊

播种 二月犁铧翻动的春潮

吃完了正月的油炸馍,扭罢了一个节日的秧歌,乡村的日子进入了二月,河湟的季节也步入了春的序列。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二月是犁铧的舞台,播种是乡村翻动的春潮。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唐代诗人李绅的《悯农》诗就是旧时农家耕种生活的写照。

播种是乡村忙碌日子的开始。在乡村既有悠闲舒坦的日子,也有忙碌紧张的时光。比如秋收打碾后,腊月冬日里,特别是一个正月,村庄弥漫着锣鼓声声,乡民浸沉在秧歌社火中,悠闲自得。乡村也是一个十分务实的社会,一到新的季节或节气,悠闲的日子戛然而止,忙碌的时光大步流星,村民们马上变换了角色,投入到另一种活动中。比如村庄的“二八月”,特别是春耕播种季的二月,村庄陶醉在人欢马叫中,百姓忙碌在田间地埂头。旧时俗语云“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正宫娘娘来送饭,当朝大臣把种丢;春耕夏耘率天下,五谷丰登太平秋”,更何况老百姓呢,此时就连游离在村庄的鸟儿们也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开始不甘寂寞,四处奔波,一会儿结伴而行,试弄鸟巢,一会儿展翅高飞,谋划日子。

纵横交错的乡间阡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把原本悠闲的村落,一下子变得忙碌非凡。

施肥是播种的前奏。农家有句谚语说“二月里人哄地,八月里地哄人”,一句谚语道出了庄户人家对农事中施肥的看重。

在过去的农村,种田的肥料主要以家肥为主。日常生活中,农家院内或院外分别设置有人厕、畜圈等。定期在粪尿上垫以白土,积累到一定时间后,利用闲余时候,将圈内各种粪土运到户外粪场,堆积起来让其发酵。到了秋末冬初,或春节播种时节,用榔头等农具打细,以前是用牲口驮,现在多为拖拉机等农业机械运送到耕地以肥田。另外,还有草木灰,为麦秆的灰烬,多用作种洋芋或油菜籽的底肥。

农家肥的种类繁多而且来源广、数量大,便于就地取材,就地使用,成本也比较低。农家有机肥料的特点是所含营养物质比较全面,它不仅含有氮、磷、钾,而且还含有钙、镁、硫、铁以及一些微量元素。这些营养元素多呈有机物状态,经过土壤中的化学物理作用和微生物的发酵、分解,使养分逐渐释放,因而肥效长而稳定。另外,施用有机肥料有利于促进土壤团粒结构的形成,使土壤中空气和水的比值协调,使土壤疏松,增加保水、保温、透气、保肥的能力。

另外还有化肥,农户人家耕种时现买,播种时直接使用,方便、快捷,但不如农家肥的养分,也没有其中的文化意义了。

乡村的巷道,田间的地头,处处是送肥的大军,人背的、驴驮的、车拉的,施满了一片片大地,上肥了一块块田野,等待着耕耘,等待着收获。

犁铧是二月的舞台。在乡村传统播种生产需要的工具主要有格子、犁铧、耱子、榔头等。格子是用以两头牲口架在一起耕地时套牲口脖子的架子,用木头制成,放在牲口套的起垫撑作用,用麻袋片包以草或羊毛做成的役畜护颈的“拥脖”上面。犁铧是用生铁铸造的三角形犁头,分为大铧、二铧、尖叉铧。用时用桦木等打成犁头,将犁铧装于犁头,再装上犁沿,成为一部山地犁,以畜力带动。耱子是用桦木等制成的,篱笆形状,长1.5米左右,宽50厘米左右。使用时,耱子套在架牲口的横杠上,人站立于耱子上面,赶着牲口沿犁种过的地往返运行,以耱子的木条压碎土块,使地皮平坦,并可保墒。榔头头长30多厘米,直径为15厘米左右,为圆柱体,安装在一个长为1.5米左右的木把上,用作打土块,平整土地。

而其中,最为重要的是犁铧,犁铧是播种的主角。没有了犁铧,即使有再好的地块、再好的籽种、再强的人力畜力,也是枉然。就像是乡村唱的秦腔戏《铡美案》中,没有了秦香莲的旦角一样;就像是乡村的红白喜事中,没有了红事的“东爷”白事的“护丧爷”一样。所以,村人也格外钟爱犁铧。秋天收割打碾翻地后,他们把犁铧拭擦得干干净净明明亮亮,抹上一层薄薄的胡麻油,把犁把也打磨得洁洁净净光光闪闪,涂上一层淡淡的清漆油,架在房屋的屋架上,以备春耕播种时使用。到了第二年的播种季节,又从屋架上小心翼翼地取下来,精雕细刻般地擦了再擦,在广阔的田地里施展风采,在宽敞的舞台上大有作为。

犁铧是二月的舞台。春季里,播种时,乡村一望无际的平展大地里也好,山间坡陡地小的弯曲地块里也罢,犁铧在牲畜的拉动下,在耕田把式的扶助下,左右逢源,游刃有余,把一块块板结的土地翻起,把一片片僵硬的土层疏松,把种子和肥料一起埋入,然后等待破土而出。此时,犁铧一去一来,循环往复,在大地上富有节奏地划着弯弯曲曲的弧线,似乎在跳动着乡村大地的耕种舞蹈,偶尔夹杂着赶牲口把式的吆喝声,成了恰到好处的伴奏曲,形成了一首悠长博大的乡村大地春耕协奏曲。一时间,远出的燕子、建巢的喜鹊、忙碌的麻雀们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飞到耕作的大地,围绕在犁铧的旁边,飞上飞下,跳左跳右,观看着犁铧的翻腾,欣赏着翻地的舞蹈,津津有味地品头论足,叽叽喳喳地说三道四。它们也盼望着庄稼生长,粮食丰收。

二月的舞台,虽然是犁铧大显身手之地,但也少不了骡马们的亲力亲为、耕牛们的废寝忘食,牲口们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他耕种农具同样发挥着重要作用,没有这些农具的默默合作无私奉献也是无法耕种土地的。

播种是乡村翻动的春潮。乡村有四季,有二十四个节气,有无数个生产劳动,唯有播种令村庄精神焕发,让乡村春意盎然。

俗语曰:“庄稼不让时,船家不让风。”播种是最为紧要的农事活动。在乡村,各种生产劳动无需谁个通知,不用别人叫唤,没有时间表,没有路线图。生产活动因季节而变,春耕秋收由节气而动,一定是不能错过的。每到一定的时候,村庄心领神会,村民不约而同,特别是春耕播种更是耽误不了的农事大事。一天之计在于晨,天色微明,声声犬吠划破了黎明的寂静。麻雀三五成群,在等待发芽的杨柳树间飞来又飞去,不断发出叽叽喳喳的欢叫声。庄稼汉们早已备好种子、化肥,家肥也已运送到地里。犁铧们已跃跃欲试,牲口们也摩拳擦掌。地头撒好肥料、种子,开始架上牲口犁地。犁铧单刀直入顺风吹火,牲口重操旧业游刃有余。肥料、种子要撒得匀适,当然庄稼汉们凭多年经验早已轻车熟路,心手相应,他们左右开弓手脚并用,计划得周周到到,撒散得匀匀实实。犁地也是一项技术活,一边吆喝牲口,快速耕种,一边手扶犁铧,按照耕种线路,有条不紊地进行,来来去去地操作,做到得心应手,左右逢源。而种田的庄稼汉们也如庖丁解牛,炉火纯青。耕种完后,就要耱地,將犁铧换成耱子,压磨土地,女人们则用榔头打碎较大的土块,平展土地,做到精耕细作。此时的乡村人头攒动,人喊马嘶,春潮涌动。

播种是最为充满希望的生产劳动。“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宋代诗人范成大《夏日田园杂兴·其七》写道,“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江南海北,一望无垠的田野里种上了各式各样的豆子,种上了小麦、青稞、洋芋、油菜籽,经历一个夏天的生长,秋后将是五谷丰登,硕果累累,农家将又是一年的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没有耕耘,就没有收获;没有播种,就没有希望。一场播种活动结束了,一个忙碌农事完成了,农人们轻松自在,满怀希望,村庄也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就连驴、马、牛等牲口们也如释重负,踌躇满志,令旁边山坡上寻找吃食的羊感到愧疚与望尘莫及,令巷道大场上悠闲自得的猪感到无奈。

当然耕种粮食,除了对植物习性特点以及生长规律要有正确掌握外,还必须正确认识天体气候的运行变化规律及土壤肥力的利用规律。如果不掌握天体气候的运行变化就无法实现从播种到收获的一系列耕作过程,也就无法实现通过耕种获取谷物丰收的目的;对土壤肥力的利用规律也是如此,土壤类型众多,有肥有瘠、有水有旱、有土有石,什么样的土地适合耕作,不同的植物对土地也有不同的要求,只有正确把握好土壤的利用规律,这样才能实现丰收,达到愿望。

播种后的大地平展,井井有条,层次分明,隐约地显露着耕种的线条,朦胧地展现出犁铧的痕迹。黝黑的大地散发出泥土的芬芳,平整的田野浓郁着滚动的春潮。风,轻轻吹拂在田野里,暖得大地复苏,百花齐放;雨,滴在花苞上,花苞绽放出美丽的花瓣;雨,滴在泥土上,泥土里长出了一碧千里的绿。不行春风,难得秋雨,没有播种,难得丰收。

播种,是人类直接利用土地获取各种作物产品的活动,是一种古老的民族生产文化现象,自从人类诞生以来,就为了自己生产而奋斗或者寻找更多能够使用的实物而忙碌。今天时代在不断发展和变化,很多传统的耕种文化随着时代的发展而逐渐消失。如今的农业生产,机械设备已代替了人力畜力生产,机械耕作深耕深松、化肥深施、节水灌溉、精量播种、高效省力,自然也产生着先进的耕作文化,同样也涌动着大好的时代播种春潮。

不管怎样,人欢马叫的传统劳作滋润着乡村,机器轰鸣的现代耕作同样富裕着村庄。耕作孕育着希望,播种翻动着春潮,乡村延续着历史。

锄草 四月田间的挥毫作画

清明节过后,河湟大地枯黄的原野慢慢變绿,弯弯的山野田间绿的生命破土而出,新绿的叶子也在枯枝上争相舒展。阳光温柔地对着每个人微笑,春风优雅地对着每棵苗欢唱。

庄稼人离不开土地,土地需要农具耕作。同样,庄稼人离不开农具。此时,农人们已把犁铧、耱子等耕作农具拭擦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架在屋梁上,或放在储屋里,等待秋后的使用。同时,又把锄头、铲子、背篼等锄草工具从储藏间找出来,精心磨砺,细心擦拭,休息了大半年的锄头铲子们也似乎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等待着主人的调兵遣将和一声命令。锄头、铲子就像画家的画笔,其实,它们就是村妇在田野大地的画笔,她们的精除细作,就是挥毫作画;她们的深挖硬铲,就是浓墨重彩。就是要将乡村田野描画成一幅春华秋实图。

于是,家家户户的女人们,手拿着明光闪亮的锄头、削铁无声的铲子等,戴上草帽,背着背篼,走进田间地头,走进麦子地、豌豆地、油菜地、洋芋地,开始除草培土,开始挥毫作画。

锄草,即是除草,是乡村农事活动的重要内容,也是保障农业丰收的前提条件。这种农活既要除掉地里的杂草,更重要的还要疏松土壤,也就是中耕除草。中耕除草是传统的除草方法,采用手锄、中耕犁、齿耙和各种耕耘器等工具锄草。中耕可疏松表土、增加土壤通气性、提高地温、促进微生物活动和养分有效化、去除杂草、促使根系伸展、调节土壤水分。中耕除草针对性强,干净彻底,不但可以防除杂草,而且给作物提供了良好生长条件。这在农业机械化程度较低、农药使用率不高的上世纪以前,是乡村风行的劳动方式。

锄草活动,看似简单,技术含量不高,其实不然。在乡村干什么都有规矩,锄草也不例外。站着锄草用锄头,蹲下来锄草用铲子,麦苗稀的用锄头锄,麦苗密的用铲子锄。锄草时站有站的姿势,蹲有蹲的讲究。正如豫剧《朝阳沟》里栓保教银环锄地时所唱的那样:“耪地时要前腿弓,后腿蹬,脚尖站稳劲使停。”河南人的耪地就是青海人的锄草。没有正确的姿势,锄头就不听使唤,也特别累人;同时,要么锄不净草,要么就动了苗根,甚至会锄了苗留着草。另外,还要学会“挪步子”,也就是换姿势,特别是用铲子锄草,既要防止生长的苗不被踩踏,又要一再挪动前行。如果蹲着锄草不会“挪步子”,不仅会把脚下已拢起的新土踩踏平,起不到疏松土壤的作用,而且还会累死人!

铲除杂草,需要耐心和技巧。乡村的田野广袤无垠,容纳的草类也多如牛毛。各式各样的草互争雄长,同样与庄稼们并驱争先。正气压不倒歪风,邪恶就会兴风作浪。冰草扎根深厚,盘根错节,需要深挖和强除,如果做不到斩草除根,留下哪怕一点点根苗也会死灰复燃,起死回生;牛筋草、蟋蟀草等根深而密,生长茂盛,也要深挖细除,留下隐患,也将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猪殃殃、蛐蛐菜、狗尾草、荠菜、刺盖等等,则铲到草除,药到病除;野燕麦颇似小麦,如果不细心查看,容易混淆,容易漏网。

长期的锄草工作,练就了乡村女人眼明手细、得心应手的本领。在乡村看女人的本事多大,看女人的威望多高,取决于三个方面,就是针线茶饭锄草。有一手好的针线本事,穿针引线,心灵手巧,全家人就能穿上好的衣服;虽是粗茶淡饭,若能慧心巧思,就能五味俱全,而好茶饭能给吃的人愉悦和胃的满足;锄草好的女人,庄稼也务弄得细针密缕一丝不苟,最终粮食满仓,家境宽裕。占足了这三个方面,女人就成了这个家庭的核心人物,这个村庄的稀有人才。

在乡村既有锄草的能手,也有铲挖的笨蛋。看看那些锄草的能手,手疾眼快,脚手利索,铲到草除,手到草死。一进麦田,她们毫无杂念,倾耳注目,全神贯注;一见杂草,她们精神抖擞,神采飞扬,意气风发。那些难除的冰草、难挖的牛筋草,在她们的手里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她们是草类的专家、杂草的克星,她们对耕地里生长的各类草木了如指掌,芨芨草、蒲公英、骆驼草、醉马草、猪耳朵、狗尾草、苦鸡豌、野苜蓿、唐松草、蛐蛐菜、臭蒿子、冰草、赖草、棘豆、冷蒿、毛莨、苔草等等成百上千的杂草,哪些需要深挖,哪些需要硬铲;哪些需要锄头,哪些需要手拔,一目了然,一览无余。而杂草们也似乎能认人似的,就像老鼠见了猫儿一样,一见到锄草能手,杂草们便身体发软,躯干发酸,摇摇欲坠,不堪一击。她们手脚勤快,动作麻利,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能轻而易举地完成一块一两亩田地的锄草任务,虽在辛苦地铲挖,但也愉快地劳作。她们锄过的麦田地形整齐,禾苗茁壮,层次分明,井井有条,俨然一幅风景画图,其实就是一幅麦田油画。当然乡村的女人虽然天天离不开种地锄草,但也有除不尽草、干不来活的主儿。就像一个班的学生,既有优秀的尖子,也有落后的差生。她们笨手笨脚,鸭行鹅步,分不清杂草,辨不明真假,一见杂草就六神无主,一进麦田便无精打采。她们松过的土地板结僵硬,崎岖不平;她们锄过的麦田七颠八倒,一塌糊涂。最后的结果是杂草丛生,麦苗稀疏,粮食减产,丰收无望。

锄草是个辛苦的活儿。农历四五月间,河湟大地艳阳高照,骄阳似火。特别是到了上午10点后,太阳像毒辣辣的火球一般,气温也骤然上升。锄草的乡村女人们头顶火辣辣的太阳,脚踏热烘烘的土地,面对乱糟糟的杂草,一会儿站着刨挖,一会儿蹲着除铲,两眼不停地搜索,两手不断地铲挖,双脚不懈地挪动,此时已挥汗如雨精疲力竭,难怪唐代诗人李绅写下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千古绝唱。麦田里的杂草也似乎常常与人作对,稍不留意,它们便疯生死长,杂草丛生,生命力旺盛,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就需要眼明手快,斩草除根,不能留下任何后患,否则它们将卷土重来死灰复燃,威胁嫩绿的庄稼。当然,锄草行动还不会一次成功、一蹴而就,需要连续几次的反复行动,不同时节的多次铲挖。在作物生长的整个过程中,一般要进行三次,甚至多次。俗话说,“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老百姓说,“一年庄稼两年苦”,就是这个意思。

锄草也是个幸福的差事。每到锄草季节,阳光灿烂,草长莺飞。三三两两的女人们成群结队地走上田间地头,三五不一地迈进农田地頭深挖细铲,欢歌笑语地劳作奔波。燕子们在蔚蓝的天空下自由盘旋,麻雀们在广阔的大地上飞上飞下,蜜蜂们在欲开的花苞上来来去去。瞬间,不知哪块田地里,一阵忍不住的青海“花儿”从她们的嘴里冲出来:“胡麻开花着蓝伞,水红花开在了地边;身上尘土脸上的汗,阿哥你来哈的路远。”继而又不知哪个山头上冲出来对答的“花儿”,“芍药花开红的六月天,胡麻花开哈的宝蓝;阿哥和尕妹俩重相见,心里头开红了牡丹。”此时,漫山遍野的“花儿”此起彼伏地弥漫在乡间田野,心潮澎湃地响彻在心灵脑间。苦中有乐,虽苦犹乐,女人们在放松中忙碌着,在忙碌中快乐着、幸福着。这时,疲惫不堪的状况早已荡然无存,精神焕发的神态悄然而来。她们满怀希望、手疾眼快地斩草除根,信心百倍、轻而易举地疏松培土,不让杂草们抱有任何幻想与希望,不让土壤们怀有任何板结与凝重。为麦苗们创造舒展宽松的生长环境,确保麦苗自由成长,确保麦田欣欣向荣。夏末时节,看着杂草们似过眼云烟只是昙花一现,而满地的麦田整齐地生长、骄傲地成熟,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脸上的幸福油然而生。

锄草的环节一般有三个过程,分别为除头草、除二草、拔高草。除头草要深挖细铲,表土疏松,要把一切杂草消灭于萌芽状态,彻底铲除其藏身之地,给庄稼们竞相生长的良好环境。这也是锄草活动的重中之重。除二草时麦苗们已渐渐长高,杂草也已量小力微,锄草工作较之前轻松了许多,主要是清除漏网之鱼。拔高草时庄稼们已枝繁叶茂,以压倒性优势自由成长,杂草只是一星半点,星星点点的杂草用手拔就可以根除,自然是顺风吹火,举手之劳。

等到拔高草环节结束了,锄草的任务也大功告成。乡村的田野进入了五月的空间,这时,五颜六色的田野井然有序,昂首挺胸的庄稼神采飞扬,庄稼地的上空百灵鸟在高歌欢唱,蝴蝶在手舞足蹈,喜鹊和燕子在随心所欲地表演着飞行技巧。地边的草地里,几只水饱草足的羊在斗殴打架,几头闲暇无事的驴在一对一地啃脖子,几匹心满意足的马在趾高气扬地欣赏风景。乡村妇女的四月挥毫作画终于大功告成。

锄草跟画画一样,不同的是工具,相同的是心境。锄草的工具是锄头、铲子,画画的工具是毛笔、颜料。心境好了,锄头龙飞凤舞挥洒自如,画笔天马行空炉火纯青,锄过的土地平平展展井井有条,画中的风景湖光山色蜂飞蝶舞;心境不好,锄头垂头丧气有气无力,画笔无精打采黯然无色,除过的田野枯枝败叶杂乱无章,画上的笔调穷形尽相一败涂地。当然,锄草的女人们和作画的画家们总是有个好心境,因为他们总是有个好盼望。锄草,除掉的是物质杂草,斩获的是五谷丰登;作画,画出的是精神品质,表达的是艺术情怀。

锄头,就是乡村画家的田间画笔。

锄草,就是村妇四月田间的挥毫作画。

挥毫作画,画出了乡村春华秋实,画出了村庄农事风景。

节气 乡村岁月的不老时钟

乡村的春夏秋冬,村庄的一年四季,如一盘任重久远的老磨,在节气不老的时钟里,一如既往一成不变地循环往复,敲响着村庄的清晨,绵延着乡村的历史。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上半年逢六廿一,下半年逢八廿三。

每月两节不变更,最多相差一两天。

在村庄,二十四节气歌妇孺皆知,家喻户晓。我们的祖先充满智慧,早在周朝和春秋时代就用土圭测日影办法而定夏至、冬至、春分、秋分,二十四节气是根据一年内太阳在黄道上的位置变化和引起的地面气候的演变次序,将全年平分为二十四等份,并给每个等份起名,这就是二十四节气的由来,其名称和顺序是: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节气,如一面不老的时钟,永远地悬挂在村庄的上空,悬挂在乡人的脑间,预知着乡村的冷暖雪雨,指导着乡村的耕种收获。

二十四节气与季节、温度、降水及物候有密切的联系,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分别表示春、夏、秋、冬四季的开始;春分、秋分、夏至、冬至是季节的转折点;小暑、大暑、处暑、小寒、大寒五个节气是表示最热、最冷的出现时期;白露、寒露、霜降表示低层大气中水汽凝结现象,也反映气温下降程度;雨水、谷雨、小雪、大雪反映降水情况和程度;惊蛰、清明、小满、芒种是反应物候特征和农作物生长情况。

在乡村,这个不老的岁月时钟,其实具有着无与伦比的价值与作用,在每一个站点,每一次敲响,村人都默契地配合着,生活在悄悄地改变着。

节气是农事活动的指挥棒。在乡村的正月里,首先姗姗而来的是二十四节气的头一个节气“立春”,其含义是开始进入春天,“阳和起蛰,品物皆春”。过了立春,温暖的春风吹醒山河,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其后紧跟而来的便是“雨水”了,此时春风遍吹,冰雪融化,人们常说:“立春天渐暖,雨水送肥忙。”在乡村的上空没有谁招呼一声,可是麻雀们早已迫不及待叽叽喳喳叫嚷开了,喜鹊们也从一个树头急切地飞向另一个树头,“嘎嘎嘎”地叫个不停,各家各户也早已偷偷地忙碌开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休歇了一年的犁铧重新被磨得明光闪亮,无人问津的榔头、耱子也走出了储藏间,有了用武之地。村庄里、田野里,送肥的送肥,吆喝牲口的吆喝牲口,一派井然有序生机勃勃的乡村气象。偶尔听到巷道里赶鸡的老人自言自语道:“立春一年端,种地早盘算。”村庄就这样忙碌着、有序着。

迎接每一个节气的到来,村庄都沉默寡言不慌不忙步履轻盈;每一次村庄不老时钟的敲响,人们便心照不宣按部就班起早贪黑。谷雨一过,乡村的男人们已把锄头、铲子磨得明明亮亮,女人们放下正在纳的鞋垫儿、鞋帮儿,收拾起针线活儿,扛起锄头走进田野,为庄稼除草松土。放眼大地,每一块田野,麦苗们竞相生长,虫鸟们争相鸣唱,女人们精心除草培土。远望去,似乎是一个个画家拿着画笔在悉心画画,把一块块洁净绿色的大地画成五颜六色的五谷丰收图。经过一个夏天的万物生长和休养生息,乡民们虎背熊腰,骡马们膘肥体壮,麻雀们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始在乡村的上空叽叽喳喳,牛羊们也四处撒着欢儿。乡村已进入了夏至节气,村人们从屋子里走出,一年未用的石磙子、叉扬、木锨也从屋子里走出,打谷场上,小麦金黄,香飘四溢。掀起一个秋收的高潮,一个忙碌的高潮,一个希望的高潮。

节气是村人生活的指南针。在乡村,乡民的生活谁都说了不算,是节气说了算,该穿什么不穿什么,该吃什么不吃什么,甚至该用什么不用什么,每个节气的站点一到,乡人们都会心有灵犀般行动起来。炎热的夏天过去了,迎面而来的是“立秋”节气,青海河湟地区的俗话说“早生(早晨)里立了秋,晚夕里冷飕飕”,从这一天起秋天开始,秋高气爽,月明风清。随后,气温由最热逐渐下降。乡村的人们也已准备好了秋衣秋裤,迎接着季节的变换。每逢“立冬”,村民们不但准备好了自己越冬的棉衣棉裤,还要为先人“送寒衣”,每年农历十月初一,为“送寒衣节”。这一天,乡村特别注重祭奠亡人,谓之送寒衣。为免先人们在阴曹地府挨冷受冻,人们要焚烧五色纸,为其送去御寒的衣物,寄托着对故人的怀念,承载着对逝者的悲悯和想念。

乡村的生活离不开阳光、空气、粮食,也离不开吃喝;节气调节着阳光、空气,调控着粮食的生长成熟,也指导着人们的饮食吃喝。“立春”要咬春,是指立春日吃春盘、吃春饼、吃春卷;夏至要吃凉面条;冬至是个吃到肚儿圆的节气,每年农历冬至这天,不论贫富,饺子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节日饭。谚语云:“十月一,冬至到,家家户户吃水饺。”乡村的生活就是这样形形色色,面面俱全;节气的指南也就这样立竿见影,卓有成效。

节气是乡村生活的调节器。一年的春夏秋冬,一年的二十四节气,节节不同,气气相异。生活在二十四节气里,感受着气象的变化、物象的不同,品味着五千年的农耕文明,享用着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智慧结晶。有了节气的乡村是五颜六色的。进入“立夏”,便是夏天的开始,此时气温显著升高,万物生长旺盛。乡村的女人们开始穿上花花绿绿的裙子,唱起缠缠绵绵的“花儿”,点缀着五光十色的田野。到了“秋分”时节,远山绵绵,碧水依依。醉红的枫叶在极力舒展自己的翅膀,似朝霞,似火焰,飘向山川河流,飘向农家院落,撒下万紫千红,留下美好风景。时令进入“小雪”“大雪”,远山肃立,雪花飘舞。青松在雪中傲立,更显精神和风骨。晶莹的雪花由空中缓缓飘下,点缀着高山上的松树,大地呈现白茫茫的雪景。有了节气的乡村是有滋有味的。“夏至”即到,进入炎热季节,河湟的乡村人家擦凉粉、拌凉面,韭菜的香味飘满农家小院,吸引着狗们鸡们坐卧不宁,跳上跳下。“大暑”来临,家家做好了甜醅、酸奶,一种酒香的味道弥漫在村庄巷道,一种清凉的气息充溢在村庄上空。到了“小寒”“大寒”,庄户人家蒸包子、炖猪肉,火炉上锅里的炖猪肉在咕咕嘟嘟,乡村人们的心里也美美滋滋。有了节气的乡村是丰富多彩的。“清明”一过,忙碌的春耕暂告一段,春雨绵绵,大地吐绿,此时踏青赏春,别有一番风情,连村庄里的鸡们也昂首挺胸,体态非凡,游走在村庄的道道巷巷。“立秋”了,秋风来了,蓝蓝的天空更加高远,朵朵白云轻盈缥缈。乡村进入了忙碌的季节。镰刀,割着的是满满的收获;石磙,碾的是遍地的丰收。连骡马牲口们都趾高气扬,牛羊猪狗们喜气洋洋。

節气是寄托思想的理想屋。在乡村,不知道节气的人心里总是空空荡荡心神不宁六神无主;而对二十四节气了如指掌的人心里永远踏踏实实坦然自若心如止水。他们得心应手地送走一个个节气,又满怀希望地迎来一个个节气;他们忙忙碌碌地打发完一个季节,又轻轻松松地消遣完一个日子。甚至乡村岁月的不老钟声还未响彻,乡村的希望已布满了理想的屋子。“立春”了,虽说还乍暖还寒,农人们已备好了肥,盘算好了哪块地种豆子、哪块地种麦子,盘算好了今年的收成。尚未进入“夏至”,也尚未看到庄稼的成熟,农人们早已整理好了粮仓,为豆子、谷子、麦子准备了理想归宿。“冬至”刚过,乡村人家磨面的磨面,杀猪的杀猪,早早地飘荡着过年的味道,偶尔,村庄上空的一两声鞭炮响,已为村庄制造出了年味的气息。乡村与节气密不可分,农家与节气如影随形,生活与节气息息相关。乡村人家在每年的年头已计划好了明年的春分要置一头牛,秋分里哪只母羊要下三个崽,春分要打庄廓、盖房子,冬至要给小犊子娶媳妇,把一个个日子安排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把二十四个节气理想得实实盈盈满满当当。

二十四个节气,二十四个站点,浸染着不同的特色,组合成了一个完美的乡村。

行走在乡村岁月不老的钟声里,生活在乡村节气不尽的时光里,总是那么质朴与踏实、自在与惬意。

杀年猪

村庄进入腊月的日子,一下子繁忙了许多,也兴奋了许多。村民们有的赶着毛驴驮着粮食去磨面,有的骑着骡子到乡里的门市部置办年货。

村庄拉开了过年的序幕。

按照传统习惯,每逢过年,家家户户总得要“杀猪宰羊、囤积粮草”,为新年的到来储备一个丰盈的“食品库”。这其中最紧要的要属杀年猪,童谣曰:“过冬至宰聋子(羊),过腊八宰瞎娃。”瞎娃就是胖乎乎睁不开眼睛的大肥猪,杀年猪在农户人家来说可是一桩大事。

清晨,山里白雪点点,村庄悄然无声。杨树、柳树上结满了霜花,太阳的晨辉从山顶透过树梢,斜射在房前屋顶,麻雀早已心神不安迫不及待地叽喳叫唤,喜鹊从一个树梢飞向另一个树梢,又歇落墙头屋角,不停地摇头摆尾,不断地喳喳叫嚷,间或不忘梳理一下花衣裳,急匆匆地又赶路去了。鸟雀们起早贪黑的勤奋与闻鸡起舞的行动,惹醒了山村。巷道里几个壮汉抬出一口铁质的大锅,支在大门外的杨树下,麦草与木柴相混燃起的火焮天铄地,大锅里百沸滚汤。老杨树的躯干上吊起用粗绳连着的铁钩子。身着老棉袄戴着皮帽子,嘴里哈着白气来帮忙的男人们来到宰猪的人家,在主人的指点下,围着圈里肥圆的猪,一拥而上。百无聊赖游手好闲的肥猪突然被人们围追堵截,强拉硬抓,感觉到了不妙,歇斯底里地号啕大叫,拼命抵抗。与此同时,圈里的同类们吓得目瞪口呆,小猪们呆若木鸡,山羊们惊慌失措,但令马骡和毛驴们兴奋不已洋洋得意:我们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不辞劳苦,为主人耕田种地苦死苦活勤苦效劳,你们却整天无所事事,摇摇晃晃,好吃懒做,终有倒霉的一天。此时,猪的歇斯底里的号叫已是徒劳。男人们已把猪五花大绑,女人们端着接猪血的脸盆,杀猪匠早已磨刀霍霍,抓腿的、按头的、拧耳朵的各司其职,猪在发出最后的号叫,做出最后的挣扎,极力想挣脱一劫,然而已无回天之力。一会儿工夫,猪奄奄一息被放入滔滔滚滚的大锅里,大人们争相拔猪毛,小孩子们也抢着拔几把猪鬃,浓浓的雾气和着人们的嘈杂声,村子也热闹起来了。

杀年猪在乡村是一件大事,年复一年。只见杀猪匠手到擒来游刃有余,帮忙者手脚麻利闻风而动。又一会儿工夫,白白净净的大猪吊在了拴在老杨树上的铁钩子上,杀猪匠拿刀子在猪的全身上下再次刮一遍,用清水冲洗干净后,开始一块一块分解。他首先割下一块圆圆的大尾巴,这是杀猪匠的专利品,晚上主人家要端上一碗煮熟的肉,带上这个大尾巴,作为杀猪匠的犒劳品和劳动报酬,送到杀猪匠家里,这是乡村经年累月的惯例,也是一项礼节。然后再割下一圈猪脖子肉,让女人们去做一大锅“肉饭”,让前来帮忙者和家里人分享。随后扒出纷纭杂沓的大肠、小肠,开始清肠子、洗肠子。大人们汗流浃背,孩子们垂涎欲滴,农家的狗们三三两两跑过来闻闻稀罕的味道,瞧瞧专注的人们,又无奈地跑去,在远处回头张望,流连忘返,等待着享受残羹冷炙。不知什么时候鸟雀们又飞回巷道里的白杨树上,趾高气扬地吵吵闹闹,急急切切地大声喧哗,似乎想与人们分享成果。割下的一块块肉,肥厚敦实,嫩鲜油滑。杀猪匠不断赞扬主人家会喂猪,膘满肥胖,肉厚瓷实,女主人掩饰着得意,小心地谦虚着应承,意得和喜悦却不时露在彤红的脸上。

一个上午,这样的表演在村庄要演绎几处;一个年节,这样的行动在乡村会发生无数。

在过去的乡村,每一件事都有根有据,每一个活动都有声有色。

杀年猪,是一种传统;过日子,是一种本质。

杀年猪是一种心理寄托。在乡村的过去,由于生产技术落后,人们广种薄收,一年四季不辞辛劳,但收入微薄,平常日子只是粗茶淡饭缺衣少食,少有悠闲安宁的日子,少有玉盘珍馐的生活,然而春节是老百姓最重要的节日,过年是村人们最盼望的日子,寻常日子缺吃少穿攻苦食淡都无怨无悔,年节是要浆酒霍肉的,过完了大年,忙什么都心甘情愿,怎么苦都无所畏惧。这是一种乡村寄托,一个乡村盼望,也是一種乡村满足。而杀年猪是整个年节活动中最为重要的环节与节点,也是最大的寄托和盼望。所以一到寒冬腊月,乡村开始沸腾起来了,村庄笼罩在欢歌笑语中,农家弥漫在酒气肉香里。家家户户到了腊月,就开始轮流杀猪。定下宰猪的日子,接着就要请邻里帮忙,手艺精的杀猪匠则成了腊月里受人逗捧的人物,不仅要提前打招呼约请,到了那一天,宰猪人家的主人还得亲自去接,背来烫猪锅、捶毛石和杀猪刀等用具。帮忙的人们把猪按在土台子或石桌子上,“吱吱”的猪号叫、“咯咯”的鸡飞叫、“汪汪”的狗惊叫,还有大人们的你吆他喝,孩子们的惊奇叫嚷,掀起了一浪又一浪的乡曲村音,把山里的腊月搅得沸沸扬扬,把村庄的春节烘托得如痴如醉。

喂养年猪,当然也成了一年里农家至关重要的事情。过完年后赶早要抓猪崽,家家饲养一两头猪,随后精心饲养,这是村庄女人们的工作,也是农家男人们的活计。在无专门饲料的年代,一年的光阴,猪出栏是要费尽心思的,往往需要全年的精心喂养,常用麸子、草料或者洋芋,有时候实在没有这些了,也会从人的口粮中分出一部分喂食家猪,到了宰猪的前半月,还要用熟豆子等粮食突击喂养,让年猪长得肥肥的、胖胖的。付出的辛劳,到年底才从那肥实浑圆的猪身上得到回报。因此在村庄,比谁家的媳妇心灵手巧精明能干,就比谁家的年猪喂得肥圆,年猪养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能宰一二百公斤,女人也沾沾自喜高人一等,像村里的一匹马鼻孔撩天飘飘欲仙。

杀年猪是一种年节氛围。歌谣曰:“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春节以“辞旧迎新”为主题,人们以盛大的仪式和极大的热情,祭祖敬老、感恩赐福、阖家团聚、除旧布新、祈求丰年,迎接新年,迎接春天。一系列的民俗活动与忙碌准备,为春节的到来营造着无限的乡村气氛。

杀年猪是一种生活品格。过去的乡村社会是一个相对封闭、自给自足、相互利用的和谐统一体。劳动的时候互相帮忙,享受的日子共同享用。杀年猪也是一样,一家宰年猪,全村享美食。杀猪要吃杀猪饭,还要请帮忙的人和左邻右舍,首先用割下的脖子肉,做一大锅饭,大块的肥肉、大块的洋芋和长长的面条合为一体,好看又好吃,肥大的肉块如肥肥的日子,滋美而实在,令人称心快意。到了晚上还要请吃猪肉,庄邻主人一个也不少都要请到,就是曾经有过摩擦而不相往来的人家也不例外,这是山里人一成不变的条规,情义延续的习惯。满满的一炕人,有时连地下也坐满了,站的站,坐的坐。端上鲜香的肉和血肠面肠,敬上醇香的粮食酒,和着人世人情,吃出了一种生活气息,喝出了一分生活味道。乡情、亲情、人情,一下子在一顿同吃年猪肉的氛围里无形地加浓了,友好地升华了。在农家,宰猪的当晚除招待庄邻外,还要把灌好做熟的血肠、面肠和肉均分成几份,装在大碗里,一一送给自己的长辈、兄弟和居住在同一巷道的人家,与大家共享生活的快乐、甜美的日子,这也是乡村最好的风俗和最深的关切。是一种享受、一种生活、一种品格。

杀年猪的日子是乡村最美好的日子,杀年猪的生活是乡村最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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