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雄浪 叶燚
在理论分析基础上,以中国2000—2015年的省级面板数据为样本,从资源诅咒的视角对环境污染与地区经济增长的关系进行实证分析。研究结果表明:丰裕的自然资源地区开发自然资源会带来严重的环境污染,这说明资源诅咒在环境污染的角度是存在的;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在中国省级数据上是存在的,并且数据显示我国的经济发展水平还处于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左端;工业化水平的提高是造成我国环境污染严重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长期稳定的环境治理对环境质量的改善具有显著作用。研究结果对如何平衡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促进地区资源开发的有效利用与产业结构的升级提供了有益的政策启示。
资源诅咒;环境污染;地区经济增长;环境治理
早期的经济学家认为,自然资源对经济发展是一种祝福,可以刺激经济的高速发展。然而,二战以后,现代经济发展的实践表明,丰裕的自然资源往往成为经济发展的一种诅咒,而不是福祉。荷兰因发现大量的天然气,经济便以出口天然气为主,虽然其经济在短时期内得到了迅速的发展,但是由于其他工业的萎缩,在天然气开采殆尽的时候,其经济也急剧地陷入萧条危机。经典的发展经济学假说“荷兰病”便由此得名,这一假说表明资源匮乏的地区会为了摆脱资源对其发展的限制而主动摒弃以投入拉动经济增长这一经济增长模式,去主动追求技术和制度的提升实现产业结构的优化,而资源丰裕地区的经济发展却过度依赖生产要素的投入,导致经济发展出现产业结构僵化、新兴产业停滞不前的局面,这类问题也常常被称为“资源诅咒”。以自然资源为支撑的传统经济增长方式为我国赢得了多年持续增长的发展奇迹,但在这一奇迹的背后资源约束经济发展不断强化,中国经济陷入发展的瓶颈期,并且还出现了严重的资源枯竭、环境污染等问题。虽然从2006年开始我国实行节能减排计划,在“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各项规划中这一节能减排目标都得到了明确,但是各地的环境污染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有效治理,环境问题依然突出。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我们要“坚持全民共治、源头防治,持续实施大气污染防治行动,打赢蓝天保卫战”,“构建政府为主导、企业为主体、社会组织和公众共同参与的环境治理体系”,“积极参与全球环境治理,落实减排承诺”。由此,本文从资源禀赋的角度出发,研究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的关系,显然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些学者对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以及资源禀赋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进行了研究。在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关系这一论题的研究上,Smulders(1995)认为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关系这一论题主要受物质平衡理论的影响,生产、消费等一系列的经济活动就像物理、化学反应一样,遵循质量守恒定律,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环境质量会随经济的增长而恶化,即环境质量与经济增长存在单调的反向关系。Grossman和Krueger(1993)将研究社会财富分配不平等的库兹涅茨曲线用于研究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的关系,选取二氧化硫、烟尘等空气质量数据作为环境污染的衡量指标,提出了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假说,认为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呈倒U形,即在经济发展初期,环境质量会随经济的发展而恶化,但最终会随着经济的发展而得到改善。之后有关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关系的研究大多围绕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在各个国家的存在性进行。有些研究表明许多发达国家与新兴发展中国家环境质量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符合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只是不同国家、不同污染物倒U型曲线拐点出现的时机不同,另一些研究则表明环境质量如果用水污染相关的指标测量时,经济增长与环境污染呈现单调的反向关系,而当环境质量用温室气体相关的指标衡量时,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呈现单调的正向关系。李治国和周德田(2013)选取了山东省1981—2009年的人均GDP和衡量环境污染水平的相关数据建立VAR模型,发现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存在性取决于环境污染水平衡量指标的选取。
在自然资源禀赋与经济增长关系研究的文献中,最早研究两者关系的是Habakkuk(1962),他利用美国的资源禀赋与经济数据研究发现美国的高生产率来源于美国丰裕的自然资源,并最终促成美国在19世纪的繁荣景象。但是在20世纪中期的时候这一局面发生了戏剧性转变,世界上多数具有丰裕自然资源的地区或国家走向衰退,据此多数学者转向研究资源的“诅咒”问题。Auty(1993)在研究产矿国经济发展问题时提出了“资源诅咒”这一假说,即丰裕的资源制约经济的发展,资源相对丰裕国家的经济发展速度显著低于资源匮乏的国家。Sachs和warner(1999)对多个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速度进行研究,研究结果表明以自然资源为基础而出口农产品、矿产和化石能源等产品的国家其出口与经济增长之间存在明显的负相关关系。Sachs 和 Warner(2001)对“资源诅咒”这一命题进行了进一步实证检验,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在资源开发引起环境污染的问题上,一些学者研究了资源开采引起的环境污染效应。Stephen(1994)最早研究资源开采利用的环境效应,提出了资源开采理论分析模型的基本框架,之后其他学者将时间因素和空间因素纳入矿产资源开发的环境效应分析中,并利用罗马、澳大利亚等国家的数据对矿产开采所引发的水土流失、空气污染、水污染等问题进行了研究。相关研究表明目前我国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资源开采国之一,并已由此引发了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随着我国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的环保意识逐步加强,国内对资源开采利用的环境效应的研究也不断深入。闫军印和丁超(2008)研究了区域矿产资源开发对周围生态环境影响和作用的方式和途径。也有較多研究从土地、水体、固体废弃物、地质灾害等方面探究我国地区资源开采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并就如何高效利用资源、促进矿产资源开发利用与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等方面提出了建设性意见。这方面的研究结论从一定程度上表明地区资源开采量越大,环境污染越严重,即从环境污染角度来审视资源诅咒的存在性,但是上述文献并没有直接对这种效应进行分析。
在现实中,多数资源丰厚地区凭借其资源优势以出口资源产品为主要经济来源,缺乏制度与技术创新,产业以粗放型投入为主,这样的发展模式虽然能在短时间内拉动经济快速发展,但是从长期来看如果不进行产业的转型升级,这些地区的经济将缺乏发展活力,最终走向衰落;同样由于资源的过度开采以及粗放的发展模式会引发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我们认为,这也是一种资源诅咒,在深入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新时代,我们对资源开发在环境污染这方面的体现更应有所警惕,这更进一步凸显了本文研究的重要价值。
与上述研究文献相比,本文所作的改进主要有四点。第一,计算一个综合的环境污染指标,增大其对地区环境污染水平的代表性,以弥补以往研究中以单一的或者独立的环境污染指标进行实证分析所导致的误差。上述有关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的研究中,环境质量衡量指标的选取要么是水污染的衡量指标,要么是空气污染的衡量指标,但是各个地区由于产业结构以及主导产业的不同,其空气污染物、废水污染物、固体污染物的排放是存在差异的,如果指标选取较为单一,则不能充分衡量地区的环境污染水平。并且研究中因污染物选取的差异,经济增长对环境污染的相关关系也不同,在不同的环境污染指标选取下,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存在性也就存在差异。第二,首次从环境污染角度来研究资源诅咒的存在性。在测量人们实际收入水平时,不仅应该考虑经济收入,还应该把美好的生态环境带来的隐性收入考虑在内。但是现有研究资源诅咒的文献只从经济收入的角度研究资源诅咒的存在性,没有从环境污染的视角研究资源诅咒的存在性。第三,考虑了地区自然资源禀赋的内生性,克服了以前大多数研究在进行同类研究时存在的估计识别问题。自然资源禀赋本身是外生决定的,多数研究的自然资源禀赋是用自然资源开发行业产值来衡量的,这一变量可能会受地方财政、地方政府竞争等各方面因素的影响,从而影响地区的污染物排放,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资源禀赋是具有内生性的,但是在相关研究中鲜有学者对这一变量的内生性进行考虑。第四,结合自然资源禀赋探究地区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的关系。现有文献对资源禀赋与经济增长、经济增长与环境质量方面进行一些理论与实证研究,但是多数研究只考虑两个因素的相互作用关系,鲜有将资源禀赋、经济发展以及环境质量三者结合起来的研究,故本文将从环境污染角度来研究资源诅咒的存在性。由于资源分布、地理位置、历史发展等因素的影响,我国不同地区产业结构存在固有差异,而产业的异质性导致了地区经济增长对资源的依赖程度和对环境的污染程度的差异,例如东北地区是传统的重工业区,是典型的“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的资源依赖型产业区,对于东北的资源枯竭型城市而言,一些城市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不同程度上相继出现了经济效率低下、环境污染严重的问题,需要进行产业结构的升级与加强生态文明建设。因此,本文从资源诅咒的角度出发,研究由此引发的我国经济增长与环境冲突问题,并探究促进经济、资源与环境相互协调的可持续发展路径。
借鉴Antweiler 等(2001)的做法,我们假设社会效用函数为:
(1)
其中,表示社会的总效用,表示社会的实际收入或国民收入水平,表示總的污染排放,、、、都为大于零的常数。显然,随着国民收入水平的增加,社会总效用也相应增加,另外,随着环境污染水平的增加或的增加,社会总效用相应降低。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认为,越大,表示社会经济发展程度越低。环境污染的供给函数可由社会效用函数推出:
(2)
为了简化分析,假设只有一种商品,并且该商品的价格为,那么,国民收入函数的表达式为:
(3)
其中,是收入的转换系数,为大于零的常数()。由收入对环境污染求偏导可以得到环境污染的需求函数:
; (4)
由環境污染的供给等于需求()得到环境库兹涅茨曲线:
(5)
由此,可以看出环境污染是关于经济发展水平的函数,而环境污染与经济发展水平的具体关系可以通过环境污染对经济发展水平求导得出:
(6)
当时,,即社会经济发展程度处于较低阶段时,随着国民收入水平的增加,环境污染水平也相应增加,即环境质量会随经济的发展而恶化。当时,,即社会经济发展程度处于较高阶段时,随着国民收入水平的增加,环境污染水平相应下降,也就是说,在这个阶段,环境质量会随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而得到改善。由此,当时,,即環境污染曲线到达倒U形曲线的拐点。这可能是因为在社会经济发展初期,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势必会依赖能源的耗费、资源的大量开发等途径加以实现,从而引发环境污染问题。但是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技术进步、产业结构升级优化、生产规模逐步扩大所带来的技术效应、结构效应以及规模效应减少了污染物排放,改善了环境质量。于是,本文提出假设1。
H1:环境污染与经济发展水平呈现倒U型曲线关系,即符合环境库兹涅茨曲线。
图1 的模拟数字分析表明,和关系曲线的拐点水平为,当国民收入水平低于24000时,环境质量会随经济的发展而恶化,反之则反是。
图1 和关系图示
自然资源对一国原始财富的积累来说确实是一种福音,但当Auty(1993)首次提出“资源诅咒”后,学者们从各个角度验证了自然资源对经济发展的限制性,且资源开发利用的效率低下是造成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的主要原因。同时自然资源的开发受地方政府发展规划、开发政策的影响,自然资源丰裕地区在地方政府竞争以及中国式财政分权下所产生的政府短视行为,会引发产业结构固化、抑制创新、人才流失等问题。在传导机制上,资源的过度开发本身会恶化生态环境的脆弱性及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加之产业结构的固化以及创新技术的欠缺,自然资源丰裕地区必然面临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基于此,提出假设2。
H2:自然资源越丰裕的地区环境污染问题越严重,即资源诅咒在环境污染视角下是成立的。
本文借鉴研究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经验方程,并在考虑地区资源禀赋的基础上建立计量模型,并选取合适的变量衡量指标。
为了分析经济增长对环境质量的影响,结合上述理论模型的经济含义,我们建立如下的基础计量分析框架:
(7)
其中、、分别表示地区第年的环境污染指标、实际人均收入、实际人均收入的平方项,表示独立同分布的随机扰动项,表示常数项,表示各解释变量所对应的系数。
基于上述的分析考虑到其他因素对环境污染的影响,再将地区资源禀赋、工业发展水平、环境规制等变量加入方程中,并且考虑到环境污染的滞后效应,把环境污染指数的滞后项加入方程,得到如下的计量方程:
(8)
其中,表示常数项,、、、、分別表示地区第年的环境污染指数滞后一期变量以及资源禀赋、环境规制水平、环境规制水平滞后一期、工业化水平,表示独立同分布的随机扰动项。
(二)
实际GDP能较为准确地反映一个地区的真实生活水平与发展状况,因此本文选取以2000年为基期计算而得的各地区人均实际GDP来衡量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
根据相关的研究文献,自然资源种类繁多,内容庞杂,用一个或几个变量难以完全反映出来,但是我们在选取该变量时应该尽量去契合实际。自然资源丰裕度的衡量指标比较多,Rappaport 和Sachs(2003)以初级产品出口占GDP 的比重作为各国自然资源水平的代理变量,徐康宁和王剑(2006)以采掘业部门的投入水平代表自然资源的拥有状况。参照何雄浪和姜泽林(2017)的做法,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与科学性,本文采用各地区历年自然资源开发行业的工业产值(主要包括煤炭、石油、天然气三大行业的产值之和)占工业总产值的比重来度量自然资源的丰裕度。借鉴俞雅乖(2013)等学者的做法用各地区历年的工业增加值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例衡量地区的工业发展水平,而环境规制变量用各地区环境治理投资总额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例来表示。而本文中的环境污染变量则是利用各地区历年的工业废水排放量、工业废气排放量、工业固体废弃物产生量,利用改进的熵值法计算而得的环境污染综合指数来衡量。另外,本文后面也将引入财政分权、技术水平這两个工具变量。各变量的具体描述如表1所示。
本文采取中国大陆30个省、市、自治区样本作为研究对象,以2000—2015年作为样本区间,面板数据集囊括了30个截面单位在16年内的时间序列资料,样本观察值共计480个。文章中的各种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新中国60年统计资料汇编》《中国环境统计年鉴》以及中经网统计数据库及相关数据终端等,部分数据是作者根据相关公式计算整理而得,缺失的部分数据是作者根据统计方法外推而得。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
为了探究收入水平、资源禀赋与地区环境污染之间可能存在的相关关系,给出变量间的散点关系图示(见图2、图3)。图2给出了地区环境污染与实际人均收入水平的散点图,可以发现环境污染随实际人均收入水平的变化呈现出先增后减的趋势,即二者呈现出倒U型曲线关系,符合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假说。这表明后续实证分析中引入收入水平的二次项进行回归分析的合理性。图3给出了地区环境污染与实际人均收入水平的散点图,表明地区资源愈丰裕环境污染愈严重,这从一定程度上证明了本文变量选取的合理性。
计量模型中各变量的组间异方差、组间同期相关以及组内自相关的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检验结果表明,Wald检验的P值为0.0000强烈拒绝了同方差的原假设,认为选取的面板数据存在组间异方差,这表明为了提高估计的准确性我们需要考虑地区间的异质性。Pesaran检验的P值为0.0000,这同样也强烈拒绝了无同期相关的原假设,认为存在同期相关,而同期相关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了我们控制变量的选取是合理的。Wooldridge检验的P值为0.0000也强烈拒绝了不存在一阶组内自相关的原假设,这说明选取的变量有明显的时间趋势,但是考虑到本文实证分析所采用的数据是含30个截面16期的短面板数据,因此我们可以不考虑面板自相关的问题。由此,我们在下面的计量分析中要在考虑组间异方差的基础上进行回归分析。
本文首先利用普通的面板最小二乘法给出初步的估计结果作为参照系,在估计的过程中为消除面板组间异方差的影响将使用异方差——稳健的标准差对回归的估计结果进行稳健性的修正,为消除变量的内生性影响,我们将运用工具变量二阶段最小二乘法对回归结果作进一步的校正分析,最后进行稳健性检验。
在利用面板数据进行估计时,所涉及的信息较横截面数据和时间序列数据复杂,如果在实证中设置的模型不恰当,会使分析的结果与经济现实之间存在较大的偏误。因此,在进行正式的回归分析之前需要对实证模型进行检验,以期得到更为精确的回归结果。这首先要对面板数据是否存在个体效应进行检验。如果检验结果表明,面板数据不存在个体效应,则进行混合回归分析,如果存在个体效应,则要进一步检验是存在个体固定效应还是个体随机效应。
作为一个参照组先对模型进行混合回归,并且考虑到同一个省不同年份之间的扰动项可能存在自相关,而普通的标准差假设扰动项是独立同分布的,因此在回归时以省份为聚类变量的聚类稳健标准差对模型进行修正,回归结果如表4中的第(1)项所示,随机效应模型、固定效应模型的回归结果分别见表4的第(2)、(3)项。在对使用混合回归模型还是随机效应模型进行检验时,LM检验P值为0.000,认为随机效应模型优于混合回归模型。在对选用混合回归模型还是固定效应模型进行检验时,F检验结果的P值为0.0019,表明固定效应模型明显优于混合回归模型。为了进一步探究本文究竟应该使用随机效应模型还是固定效应模型,进行 Hausman 检验。该检验结果的P值为0.0000,因此强烈拒绝“存在随机效应的原假设”,认为应该使用固定效应模型而不是随机效应模型。由此,本文认为应该选取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分析,在后续的分析中我们以固定效应模型为基础进行分析。
回归结果的第(3)项表明,滞后一期的环境污染指数对上一期的环境污染指数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因此环境污染是具有滞后效应的,这进一步证明了本文在模型中加入环境污染指数滞后项的合理性。人均收入水平的系数显著为正,人均收入水平平方项的系数显著为负,这说明收入水平与环境污染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而是环境污染与人均收入水平呈倒U形曲线关系,这就验证了本文提出的假设1。该倒U形曲线的拐点数值为32229,这表明当人均收入低于32229元时,环境质量会随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而恶化,但是当人均收入水平达到32229元之后,环境质量会随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而得到改善。环境污染与人均收入水平之间的这一关系与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假说是相吻合的。为了直观感受环境污染水平与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相关关系,样本数据中环境污染与经济发展水平的拟合关系如图2所示。图2表明,环境污染与经济的发展水平呈现倒U形的关系,即环境污染随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先增后减,并且目前我国各省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大多分布在曲线的左端,只有少数地区部分年份的经济发展水平超过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拐点。地区自然资源禀赋对环境污染水平具有正向的影响,即自然资源的开发导致了地区环境污染水平的上升,环境污染的增加对社会来讲,显然是一种负效用,我们认为,这也是一种“资源诅咒”效应,由于估计系数不显著,我们认为,这可能跟自然资源禀赋这一解释变量可能存在内生性有关,我们将在后面的分析中引入工具变量予以解决。环境规制的滞后一阶对环境污染水平具有反向影响作用,但是这种抑制效应不显著,并且环境规制的当期项对地区的环境污染水平表现出恶化效应,这可能是由于模型存在内生性而引发的估计偏误,我们同样将在后面的分析中加以解决。地区工业化水平对环境污染水平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这表明地区的工业产值占地区总生产值的比重越大,该地区的环境质量就越恶劣。因此,工业的发展是造成我国环境污染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
固定效应模型虽然能有效剔除地区的个体效应,得到参数的一致估计,但是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系数的一致性前提是解释变量与隨机扰动项无关,即要求解释变量都是外生的。在本文关键的解释变量中,自然资源禀赋这一解释变量可能存在内生性,如果不对其进行处理那么估计的系数将可能是有偏的。自然资源禀赋本身是外生决定的,但是考虑到本文的自然资源禀赋是用地区的煤炭、石油、天然气三大自然资源开发行业产值占工业总产值的比重来衡量的,这一变量可能会受地方财政、地方政府竞争等方面因素的影响,从而影响地区的污染物排放,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资源禀赋是具有内生性的,但是在相关的研究中鲜有学者对这一变量的内生性进行考虑。
本文利用Durbin-Wu-Hausman Test对自然资源禀赋的内生性进行检验,在辅助回归的结果中第一阶段回归的残差的系数对应的t值为-2.65,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拒绝资源禀赋变量是外生的原假设,这表明自然资源禀赋变量确实为内生变量。因此为降低内生性对估计所引发的偏误,需要进行工具变量估计。本文选取的第一个工具变量是财政分权度()。财政分权指的是中央政府给予地方政府一定的税收权责,以更好地服务于地方的公共政策。在财政分权与环境污染关系的研究上,闫文娟(2012)从财政分权的角度出发研究地方的环境污染问题,认为财政分权会提高地方政府间的竞争进而减少环境治理投资,从而会对地方的环境造成不良影响,在张克中等(2011)的研究中也发现财政分权会降低地方政府对碳排放的管制。借鉴王文剑和覃成林(2007)等学者的做法,对财政分权的衡量我们用地方人均本级预算支出占中央和地区人均预算支出的比例来表示。在大样本的情况下,增加工具变量能提高估计的有效性,因此本文还选取了地区的技术水平()作为资源禀赋变量的工具变量,对地区技术水平的衡量我们用各地区每年的科技与研发经费来表示。
值得注意的是,有效的工具变量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工具变量的外生性,即工具变量与扰动项不相关,其二是工具变量与内生变量的相关性。由此,第一,我们进行过度识别检验,考察所选择的工具变量是否都为外生的。以财政分权度、技术水平作为资源禀赋的工具变量时,检验的P值为 0.105,因此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也不能拒绝“所有工具变量均外生”的原假设,即认为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在外生性方面是合格的。第二,对工具变量与内生变量的相关性进行考察。检验的结果表明Shea's partial R值为0.171,F统计量也为53,能强烈拒绝“存在弱工具变量”的原假设,即认为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与内生变量是相关的。因此,本文选取的二个工具变量都是有效的,并且模型的选取也是可靠的。
表4第(4)项报告了工具变量2SLS回归的结果,相较于固定效应模型的回归结果,在对模型的内生性进行处理之后发现,资源禀赋变量的系数上升到0.833,并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这表明由于资源禀赋变量的内生性使得固定效应模型大大低估了资源禀赋在环境污染方面的效应,从而低估了地区的资源禀赋对环境质量的消极影响,因此,我们采用工具变量法进行估计是很有必要的。可以看出对资源禀赋变量的内生性进行控制后,强化了资源诅咒在环境污染方面的存在性,这就验证了本文提出的假设2。资源诅咒在环境污染方面存在的原因可能是随着各地方政府财政分权度的提高,地方政府间的竞争也逐渐增大,为提高本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一些拥有丰富自然资源的地区便转向开发自然资源,自然资源的开发通常伴随了严重的环境污染,而那些自然资源较为匮乏的地区便注重高科技的研发、注重低污染的新兴产业的发展。在控制模型中的内生性之后,地区人均收入水平的估计系数依然为正,其平方项的估计系数也依然为负,并且这两个变量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也都是显著的,这证明在进一步有效估计的前提下,环境污染与经济发展关系的库兹涅茨曲线依然是存在的。只是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拐点发生了变化,其拐点由人均收入32229元/年下降到人均收入23188元/年,并且在控制内生性之后,我们有理由相信新拐点值23188是更为合理的,这也与图2中所显示的拐点位置更为相近。
从表5所列的各地区人均收入情况可知,无论从全国总体来看,还是从东部、中部、西部分地区来看,人均收入水平都远远低于达到拐点所需的收入水平。并且从全国总体来看达到拐点收入水平的样本点数量占比仅为7.5%,东部地区达到拐点收入水平的样本点数量占比也只有16.07%,并且中、西部地区没有人均收入水平的样本点数量超过拐点收入水平,这表明我国的人均收入水平基本上还处于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左端。环境管制变量的滞后项的系数从-0.0830上升到-0.155,并且滞后项的系数变得显著,这说明固定效应模型由于内生性问题低估了环境管制对环境的改善效应。但是,在控制内生性变量之后,工业化水平这一变量的估计系数变得不显著,但是其系数的符号依然为正,说明了工业发展带来了环境污染这一结论是确定的。
为了确保本文实证分析结果的可靠性,从以下几方面进行稳健性分析:
如果估计的模型中存在异方差问题,那么二阶段最小二乘法的估计结果可能会存在偏误,因此在这种情况下,GMM估计比最小二乘法更有效率。首先进行两步最优GMM估计,估计的结果如表6中的第(1)项所示。通过与表4中2SLS的估计结果进行比较发现,两者所有系数的估计结果与显著性都非常相似。其次进行迭代GMM估计,估计结果如表6中的第(2)项所示。可以看出两种GMM方法的估计结果都相差无几,并且其结果与2SLS也很接近,这说明本文的估计结果并没有受异方差的影响,因此回归结果是稳健的。
在本文的模型设置中由于考虑到环境污染的滞后效应,在计量模型中加入了环境污染的滞后项,滞后项的加入可能会使计量模型存在自相关的问题,用2SLS法会使估计的结果可能出现偏误,因此本文利用动态面板估计法对上述的回归结果进行稳健性分析,估计的结果如表6中的第(3)项所示,从中可以看出环境污染确实是存在滞后效应的,即上一期的环境污染水平直接影响下一期的环境污染水平。虽然地区自然资源禀赋变量变得不显著,但是其系数依然为正。地区人均收入水平及其平方项的系数、显著性水平都有所提高,环境质量与经济增长之间仍然呈现出倒U型的曲线关系。环境规制滞后变量的系数与2SLS的估计结果相近,并且显著性水平有一定的提升。工业化水平的估计系数为正,并且系数与显著性水平都有所提高。并且Arellano-Bond检验的结果表明不能拒绝扰动项无自相关的原假设,同时进行Sargan检验的结果也表明模型中选取的所有工具变量都是有效的,因此本文的回归结果具有较好的稳健性。
本文通过理论梳理,构建了一个基于地区资源禀赋视角的环境污染与地区经济增长的计量模型,并在此基础上以中国2000—2015年的省级面板数据为样本,采用普通面板最小二乘法、工具变量二阶段最小二乘法,并对计量结果进行了稳健性检验。由此,本文得到的研究结论主要有:第一,在控制了其他影响环境污染水平的因素之后,自然资源禀赋对环境污染指数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即丰裕的自然资源地区开发自然资源会带来严重的环境污染,这说明“资源诅咒”在环境污染的角度是存在的。并且三个角度的稳健性检验都表明该结论是稳健的,这一假说在实证上和經验上都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第二,在用环境污染综合指数来衡量环境质量的情况下,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在中国省级数据上是存在的,并且数据显示我国的经济发展水平还处于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左端;第三,工业化水平的提高是造成我国环境污染严重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加大环境治理力度对当期的环境质量没有改善作用,但是环境治理具有显著的滞后效应,这表明长期稳定的环境治理对环境质量的改善具有显著的作用。
贾雷德·戴蒙德(2017)指出,“生态体系从根本上为我们提供了干净的水而不是脏水,干净的空气而不是不洁的空气,肥沃的土壤而不是贫瘠的土壤。河里的水之所以健康,是因为有水生植物和微生物,以及生长在河流两岸的森林。自然界为我们提供了生态体系服务,净化我们的水和空气,保持我们的土壤肥沃”。当前,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环境质量的要求越来越高,这也是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要求。因此,本文的研究对如何平衡环境污染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地区资源的开发利用、环境管制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政策启示意义:
第一,坚定走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逐步提高环境标准。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要求处理好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这一对矛盾。虽然本文的分析结果表明,中国经济的增长对环境污染的影响呈现出先恶化后改善的态势,符合传统的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特征。但是环境质量的改善并非由单一的经济增长这一因素决定,还取决于技术水平的提高、经济结构的改善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如果坚持认为当经济水平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之后环境质量就会自动改善,坚持走西方国家“先污染,后治理”的增长方式,而不及时采取环境保护措施,一旦环境污染超过环境的承受值,将会造成生态失衡,严重阻碍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因此,要主动采取环境保护措施,提高技术的创新能力,坚定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建设美丽中国。环境管制对环境质量改善的效果具有滞后性,因此政府应该长期实行最严格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由于中国各省市、地区的经济发展、自然条件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所以环境保护制度在各地区应因地制宜、有所差别,禁止环保“一刀切”,坚决避免以生态环境为借口紧急停工停业停产等简单粗暴行为。
第二,推进能源转型和消费革命,从源头上遏制环境污染。不可再生能源的开采与消费会引致严重的生态恶化问题,并且本文的实证分析表明资源禀赋越丰富的地区环境污染越严重,即资源诅咒这一现象在环境污染角度是存在的。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加快建立绿色生产和消费的法律制度和政策导向,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的经济体系。推进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构建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推进资源全面节约和循环利用,实施国家节水行动,降低能耗、物耗,实现生产系统和生活系统循环链接”,而推进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的关键在于开发开发绿色清洁能源,因此重要的是加大绿色能源生产技术的开发投入、加快绿色低碳能源的技术创新。当前,特别是在资源禀赋地区工业基本上是该地区的主要经济来源,也是环境污染的主要来源,故环境治理与经济增长的重点应该放在工业上面,坚持走新型工业化的发展道路。
第三,优化产业结构,做好工业布局。工业部门是环境污染的主要来源,在工业企业的选址上要做好上中下游企业的工业布局,提高生态环境的自我净化能力。同时,要提高地区间工业产业的协调发展,各地区工业企业的构成及功能应该有所区别,要形成地区间优势产业互补的工业体系,从而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
Pollution and Reginal Economic Growth: A Perspective on Resource Curse
HE Xiong-lang YE Yi
(School of Economics, Southwestern Minzu University, Chengdu 610041, 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theoretical analysis, we take the provincial panel data of China from the year of 2000 to 2015 as a sample to analyz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egional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and economic growt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source curse.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exploitation of natural resources in abundant natural resources areas will bring about serious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which indicates that "resource curse" exactly exists in the perspective of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The environmental Kuznets curve exists in Chinese provinces, and evidence shows that China's economic development level is still on the left side of it. The rising level of industrialization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factors that cause serious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in China, and the long-term stable environmental governance has a significant effect on the improvement of environmental quality. The research results provide useful policy enlightenment for balanc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and economic growth, promoting the effective utilization of natural resources and upgrading of industrial structure.
Keywords: resource curse;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regional economic growth; environmental gover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