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的利弊

克劳斯·施瓦布

在第四次工业革命涌现的新技术中，无人机的地位可谓独一无二。与区块链、量子计算、地球工程等技术不同，无人机技术经过多年发展，已日趋成熟，不仅应用于军事领域，而且进入了大众市场。它融合了航空航天技术、新材料科学、机器人和自动化技术，可搭载监控摄像机和运送药品，辅助搜救行动，甚至还能运载炸弹。无人机可人工操控，也可通过云端自动操控。它的用途广泛、灵活，可以是造福大众的一项技术创新，也可能成为极端分子实现图谋的工具。作为21世纪的多功能工具，无人机本身似乎只是中立技术，因为是否有损于他人利益完全取决于人类自身的选择。尽管如此，与其他技术相同，无人机的设计、结构和用途中蕴含着特定的社会态度与选择，这些选择会影响无人机的实际应用。无人机的存在體现了我们的价值追求和研发方向，包含了人们对这种技术工具的期待，以及为实现其用途而做出的取舍。

无论是军事、警卫治安、市政用途还是商用，发展无人机技术主要都是出于经济考虑。无人机可取代价格高出10～50倍的载人飞行器，大幅降低军事侦察的成本。使用无人机可缩短飞行训练时间，无人机损耗低，可避免载人飞行器动辄数百万美元的潜在损失。虽然商用航空业早已引入自动驾驶仪，但韩国科学技术院航空航天工程系副教授戴维·沈指出，直升机飞行员或将首当其冲因受到无人机技术的冲击而面临失业的风险，因为多数直升机服务都不载客，事故责任相对较小，损失赔偿相对较少。正如工厂里的机器人，无人机的出现也可能会加剧自动化技术带来的就业岗位流失。退一步讲，至少飞行员可能会被与日俱增的地面操控人员取代。无人机还可能造成“空中拥堵”——中型无人机将需由地面操控人员轮班监控，而难以追踪的小型无人机更将不计其数。

无人机就像我们的一位“新同事”，成本不高，却能胜任此前需依靠人力完成的工作。这位新同事提醒我们，第四次工业革命带来了更大的就业挑战，那些被取代的劳动力能否找到新的就业机会仍是未知。无人机物流公司Mattemet首席执行官安德烈亚斯·拉普托普洛斯等业内领军者纷纷表示，无人机将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必须制定针对具体环节的规则，这需要各方的共同努力。拉普托普洛斯认为，确保不构成公共安全威胁，是商用无人机市场发展的前提。为确保这一前提，避免各种事故、伤害和碰撞，市政当局需参与空中交通监管、追踪、应急响应等。从长远看，除了对无人驾驶飞行器进行追踪外，国防部门还须参与建立无人机生态系统并严加管制。网络安全问题和无人机失灵都是切实隐患。无人机一旦遭劫持，可能会被不法分子利用，危及公共安全。这需要可靠的加密技术来保障无人机的安全操作，防止犯罪分子有机可乘。此外，中小型无人机的破坏者可在无人机半径1英里（约合1.61千米）范围内，使用磁场干扰装置，导致无人机的导航系统崩溃。这种装置有助于安防部门维护机场上空的安全，但对物流公司来说可能会成为梦魇，因为抗议者可以自制这种设备来干扰无人机送货。

城市化进程加快，电子商务和按需服务蓬勃发展，各地政府也需要实施交通监管、获取基础设施图景和进行航拍，这些都推动着无人机的发展。无人机型号尺寸不一，既有用于运输的大型无人机，需服从国际民用航空组织的统一管理，也有小型无人机，由个人自主操作。军用无人机通常为大型远程无人机，需由训练有素的飞行员操作;而一些商用无人机可能仅重几千克，且活动半径有限，通常为中短程。要充分发挥无人机的价值，就必须克服重重挑战，其中不容忽视的一点就是加强管制和无管制空域的空中交通管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几年前就已着手建立无人机交通管制系统，谷歌、亚马逊等大型公司也在此方面贡献了专长。当某项技术需与人类共享空域，甚至可能载人时，如载客无人机，制定相关空中交通规则将势在必行。此外，隐私、拍摄许可、安全、噪声、照明等方面的更多政策问题也将随之而来，这一系列隐患都亟待解决。如果商用无人机开发者对这些问题考虑不足，其产品很有可能无法获得公众接受，而公众接受度对无人机的发展至关重要。

因此，要实现无人机服务的各种可能性，最棘手的就是解决无人机进入市场的“最后一英里”问题。为改变公众对无人机技术的认知和监管者的态度，无人机制造商正努力寻找切入点，向社会各方展现无人机的价值。为此，制造商采取了种种策略，如仅限个别地区和紧急情况下使用无人机，或将无人机服务作为一种高端服务，既为企业、地方政府和当地民众带来更多的体验机会，又不至于给大众造成困扰。不过，拉普托普洛斯表示，长远目标应该是随着机器视觉、传感器和通信技术的日益发展，无人机技术与人类发展相辅相成。到2040年，借助云机器人和人工智能技术，或将实现多架无人机协同工作。每架无人机都像自动驾驶汽车一样，可以相互交流、相互学习，绘制新的地形图。的确，一个无人机技术发达的世界会充满各种可能性。无人机的发展显然对政府、企业和消费者都大有裨益，但我们必须妥善应对这项技术对人们思想观念的影响。

例如，无人机不仅会改变我们的货运方式，而且会改变我们对人权和武装冲突管控的认识。牛津大学国际公法学教授达波·阿坎德表示，无人机技术会影响关于国家是否有权判处本国和外国公民死刑的伦理论战。无论在交战区还是平民生活中，技术可能模糊冲突中的伦理标准，这意味着，技术在决策中也可能扮演一定的角色。无人机技术降低了杀戮成本，尤其是基于防御目的的杀戮行为，这可能会让国家背书的特殊杀伤性行动变得常态化，包括战争或警卫安防行动。这样一来，现有的交战规则和作战行动的责任划分将出现问题，现在，操作人员可通过无人机执行这些复杂的行动。如果无人机可以借助图像识别算法发展为自动化武器，无须人工操作即可自主攻击目标，那么未来的伦理论战将进一步复杂化。不过，孤立地评判技术本身，并不能解决这些伦理难题。何时采取措施规范无人机在可接受范围内的行动和应用，是全社会和社会价值观都要面临的问题。无人机伦理规范问题需要全社会采取积极的管控措施加以解决。

我们必须回答两个问题：无人机的利弊是否已充分告知各利益相关者？企业是否将盈亏以外的其他因素也纳入考量范围？公众接受度对中小型商用无人机的发展至关重要。随着无人机越来越多地运用于社会各方面，企业将需要帮助公众充分了解相关技术。若要成功做到这一点，企业须在产品设计和管理中明确将公众利益放在第一位，并展现出公司组织层面遵循的理念。拉普托普洛斯指出：“无人机创造者需要承担伦理责任。”企业始终将无人机技术的受益方和受影响方放在考量首位，才可规避无人机的弊端，同时向社会各方展现出积极听取意见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