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深入灵魂的音乐素材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艺术创作非常讲究深入生活和对生活的感悟,这样才会使得艺术作品成为有源之水,可谓“为有源头活水来”!我的音乐源头是西北地区盛行的花儿和秦腔。打记事起,陇中花儿时常伴随我的身边,父亲的肚子里藏有无数的陇中花儿,又是民间秦腔能手;村子里经常有许多长辈“打山歌”“漫花儿”;邻村的回族叔伯在田间地头响彻的花儿会催促我跑到跟前看个究竟,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至今回味无穷,这就是音乐学习耳濡目染之功效。
在走上专业音乐学习之前,听花儿、听有线广播是学习音乐的有限途径。那时还会在竹笛、二胡等民族乐器上“摸出”花儿歌调,不时得到长辈的称赞,增强了我的音乐信心。1981年起在临洮师范学校就读两年,每每听到洮河两岸及田地间飘来的洮岷花儿声,就要寻声而找,当面对花儿歌手时,激动和胆怯的矛盾心理困扰着我,激动的是听到了不同风格的花儿,见到比我家乡更好的歌手;胆怯的是既不会提问,又学唱不畅(其实这种心理就是在后来进行的无数次采风活动中也一直存在)。还记得有一次,广河县文工团来学校演出,几位歌手在台上唱的洮岷花儿让我如痴如醉。幸运的是我这个中师毕业生在中学从教两年后考入西北师范大学音乐系,师从我国著名民族音乐学家卜锡文①教授学习作曲,卜先生带我到青海及甘肃各地的许多花儿会采风,让我领略了河湟花儿的真谛,在花儿的海洋里浸润我的心田。从此,我对西北花儿的迷恋已到无法割舍的程度!在甘肃工作期间,许多次自费去民间采风,足迹遍布甘肃的每一个县,而且屡次到莲花山花儿会、松鸣岩花儿会、二郎山花儿会采风,撰写了多篇花儿的学术论文。写本文前,梳理了我的已有成果,于是发现,我的理论研究以中国民族音乐为主,创作的声乐、器乐作品偏重于民族风格,每一部作品都有花儿音乐素材。在作曲和民族音乐两个领域的成果无不深深打上了花儿的烙印,所带的研究生也主要是作曲方向和民族音乐方向。
1986年,有幸采访了“花儿王”朱仲禄先生,先生的演唱好似清澈见底的湖,先生的理论研究既充满了乡土特色,又有独到的学术见地,先生用花儿音乐创作的民族器乐曲鼓舞了我在民族器乐创作中运用花儿元素的信心,还学到了许多创作方法。
通过拜读刘凯先生的《西部花儿散论》②,加之本人多次采风所获,从民间文学、语言学、民族学、民俗学的视角,对花儿的流变、流派、演唱特点、音乐特点、歌词格律等方面进行理论研究和审美思考,撰写了一些学术论文。有趣的是,我曾任教于浙江和四川两地,无论是学术会议,或是朋友聚会,人们得知我是甘肃人,总会要我演唱甘肃花儿,这一现象也说明人们对甘肃花儿的青睐,我当然不放过介绍西北花儿的机会,即席演唱《上去高山望平川》《妹妹的山丹花》《蓮花山令》《袖筒里的千里眼》等等脍炙人口的花儿代表作,我常以一个甘肃人而骄傲(常听说有些在外地的甘肃人不愿承认自己是甘肃人)。
花儿的确为我的音乐工作和生活提供了丰富的营养!
一、植根于花儿的音乐创作
在我的音乐创作中,花儿为我提供了极其丰富的营养。
二、对花儿研究成就了我对民族音乐学的学术研究
学习作曲专业必须要有丰富的采风实践,通过采风活动,掌握各地各民族的音乐特点和丰富的音乐语言,为创作积累大量的素材。带着这一愿望和目的,我多次到民间采风,正是不断的采风活动,使我对民族音乐学的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至此,主持着四川省精品课程“中国民族民间音乐”,在《人民音乐》《西北民族大学学报》《甘肃高师学报》《艺术教育》等刊物发表民族音乐学的学生论文11篇,其中花儿学术论文3篇。
《莲花山“花儿”采风新识》发表于《甘肃高师学报》2001年第6期。该文的主要观点是:1.花儿流行于甘肃、宁夏、青海三省区,但因风景秀丽的“莲花山”而得名;2.固定非固定的花儿会会址,都是歌手、商贩、游客自发地、井然有序地按期移动,体现了花儿的巨大凝聚力;3.莲花山花儿的美学价值首当文学(歌词);4.现代科技和文化对花儿的冲击使其处于“凋谢”的趋势;5.市场经济使得这一民间艺术带有浓厚的商业色彩。文章最后发出了“救救花儿”的呐喊!
发表于《西北民族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的《莲花山花儿的美学价值首当文学而非音乐》一文是西北民大关于花儿研究的专刊,该文并非开宗明义地讨论花儿的音乐价值,因为莲花山花儿常用的令只有两个(即莲花山令、扎刀令),而丰富多彩、变化无穷的是歌词,因此,其美学价值当然主要是文学范畴。
“莲花山花儿会上,汉、回、藏、土、撒拉、东乡、保安等民族的民间歌手在长期的相互影响下,在文化、习俗、生活、交往的相互渗透下,形成了具有共同风格的‘洮岷花儿’……分析其‘令’和歌词,是同一令下填入数以万计的歌词,因此,歌词的美学价值更大。首先,花儿词的丰富,使这一民间艺术代代相传;其次,即兴式的见啥唱啥,极大地丰富了花儿歌词;第三,莲花山花儿从客体美的反映及表现等审美情趣揭示审美主体(人民群众)索取审美客体(大自然、生活)的内容和形式,再投放到人们的审美心理且达到娱乐的目的。经过演唱者们声情并茂的表现,歌颂诚挚、纯洁、高雅的心灵,这种带着泥土般的馨香和质朴真切的情感美,是生活情感的共鸣”。⑥
《中国传统音乐的兴衰》一文发表于《人民音乐》2008年第10期,本文以民歌的现状和未来的思考为导引,分析民歌在音乐实践中不可替代的作用和营养,有过灿烂辉煌的历史作用和社会作用,但随着政治的需要、经济的发展、科技的不断创新、人们审美需求的更迭变换,民歌的命运时起时伏,甚至处于尴尬境地。无论如何,民歌不能消亡,要振兴、传承民间音乐,还要靠学校教育。
成功的音乐教育不是创造出一鸣惊人的物质财富,而是“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功用。给予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的情感体验是人格培养的重大责任,而承载这一责任的最佳载体应当是音乐。音乐教育不仅仅是音乐知识的传授,更是构建和谐社会,实现社会进步的重要因素。孔子在确定“六艺”时,把“乐”排在第二位,就是体现音乐的社会功能,达到为“礼”服务的目的。
三、关于中国民族音乐发展传承的思考
民族民间音乐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不仅体现各地各民族的精神,且凝聚着浓厚的审美积淀。然而,无论是各类学校音乐教育还是音乐学者,无论是学生或是社会公民,对中国民族音乐这一文化瑰宝关照不力。甚至一些“文化西来者们”还振振有词地倡导“西方音乐先进,中国音乐落后”的悖论。这不仅是文化多元化及与国际接轨形势下的盲目崇拜,更是文化不自信的懦弱心理。在“文化自信”的内涵中,不仅仅是历史有多么悠久、哲学思想有多么深远,还应该是在宏观指导下,把中华文化的每一个门类予以全面关照,使国学整体化。
首先,各类学校的音乐教学中绝不可忽视或省略中国民族音乐,切不可被提高升学率的课程所占。课堂教学可通过“听、念、唱、析、记、练、创”的教学模式,引导学生亲身感受和体验民族民间音乐不同风格的音韵之美,品味音乐的意境,寻觅音乐的地域、语言和民族风格,从中了解民族及地域的风土人情和文化之魂,达到提高兴趣、培养能力、纵深弘扬国学的目的。
其次,充分利用当前教育领域的大趋势,把信息化技术转化和拓展成新型教学资源,通过网上视听、相关资料查询而拓展民族音乐视野,还可将学生的创意表演上传网络,分享快乐、提高兴趣。当然,数字化教学的趋势既可实践、又可互动,促进民族音乐教学的创新精神,达到对传统文化的保护、传承及发展的目的。
第三,媒体及宣传部门的各类活动要树立普通公民对民族民间音乐的客观态度。因为随着公众媒体、自媒体的迅猛发达,普通民众接触音乐的途径多种多样,他们总是拿民间歌手、身边的音乐艺人与公众明星做比较,故舍近求远,舍本求末。这就需要有效地引导而树立客观的态度。
第四,民间有许多身手不凡的艺人,正所谓“高手在民间”,这些“高手”是民间艺术的传承人。遗憾的是他(她)们通过多元的媒体出名后便无暇从事喜爱的民间艺术了,到处跑场应酬、被包装公司所控、演电影电视、拍广告,甚至有的做嘉宾、主持、评委而笑话百出。强烈呼吁“放民间艺人一马,别毁了民间艺术!”
结语
本文是笔者从民族民间音乐研究和运用的体会,在对传承和保护民间艺术的思考方面未提及政府的强大功能,因为即使政府下发再多的文件,但是学校、学生、学者、音乐工作者、广大媒体及广大老百姓等对民间艺术的接受与否、喜爱与否、传承与否均受多种因素的影响,不是政府文件所能强行解决的问题。因此,本文具有以现身说法而呼吁和抛砖引玉的作用,但愿业界有所共鸣,批评也好。
注释:
①卜锡文先生现旅居美国拉斯维加斯。在20世纪70年代,当花儿作为“毒草” 被批判甚至禁止的态势下,卜先生清心研究花儿,他的足迹遍布甘、青、宁及新疆的部分地區,并对花儿做出系统划分,即河湟花儿、洮岷花儿、陇中花儿三大体系,自此得到学术界的认可。河湟花儿以黄河和湟水交融地带为中心流行于沿河上下及临近地区;洮岷花儿流行于甘肃的临洮、康乐、卓尼、临潭等地;陇中花儿流行于甘肃中部及宁夏的西海固地区。
②广西民族出版社1993年12月第一版。
③ 陈念祖词,发表于《祁连歌声》1988年第5期。
④首次发表于《音乐天地》1996年第2期,改编后,在央视青歌赛及甘肃、浙江、四川等省的声乐比赛中多次被选手演唱,2015年在央视“星光大道”上演唱。2012年收入《李德隆艺术歌曲精选》,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⑤见《放歌会师楼》,中国唱片总公司2012年,发表于《当代音乐》2015年第4期。
⑥《莲花山花儿的美学价值首当文学而非音乐》一文的论点综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