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岭南木棉红

朱绍旺

春日，午后时分，我正与学生驰骋在语文的原野上，寻找诗意的春天。

突然，一缕暗香从窗外袭来，孩子们禁不住悄悄往后花园张望。“木棉花开了！”一声惊呼，激起千层浪。窗边的木棉树，轰轰烈烈地盛开着一团团火焰！我惊呆了，干脆放下手中的课本，带着孩子们一起去追寻那满园的春色。

南国早春，乍暖还寒，可学校的后花园里，早已花团锦簇，万紫千红了。我与孩子们团团围住木棉树，只见它那粗糙的树皮，宛若耄耋老人脸上纵横交错的沟壑，镌写着岁月的沧桑。抬头仰望，粗壮而笔直的树干上，一根根树枝直指苍穹，犹如侠客仗剑天涯。它那光秃秃的树冠，不见一丝绿意。这在四季常春的南方，它另类地存在着，不过那遒劲的枝丫，却从骨子里透露出一股不屈的诗魂。一阵蒙蒙细雨过后，这枯木逢春了！原本萧瑟的枝条上，燃烧起了一树熊熊火苗，点燃了春天的火炬。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是生命的脉搏在律动，那样强烈，那样亢奋，那样震撼，直指心魂。

在蔚蓝的天空下，娇艳的木棉花与其相得益彰，这焕然一新的光景令我沉醉其中。一阵微风拂过，在枝头傲视群芳、尽展雄姿的木棉花纷纷扬扬地随风飘落。孩子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去拾散落一地的红花。此时此景，竟勾起了我童年的记忆，小时候捡木棉花的画面，又在我的脑海里鲜活起来了。

犹记得，孩提时曾与这木棉花，结下不解之缘。当时，家境贫寒，为了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了解山那边精彩的世界。我竟与小伙伴踏遍乡村阡陌，只为寻找雏菊、一点红和木棉树之类的植物。听说，这些植物的花具有药用功效，晒干之后，可以拿到集市的药房换书钱。于是，放学后，我们羸弱的身影就出没在田间地头、山野丛林之中。雏菊和一点红在草地上、树林里和池塘边都能寻觅得到。但是，木棉树在那穷乡僻壤却是鲜见之物。不过，为了一闻幽香，我们踏着破烂的解放鞋，翻山越岭，只为寻找心中的那一抹红……

黄昏时分，我们在一个深幽的山坳里，找到了一棵碗口粗的木棉树。我们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当时正是烟雨迷蒙的时节，山路崎岖泥泞，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鞋子还陷进泥淖里。为了心中的希冀，我顾不得身上的污泥，一骨碌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将地上的木棉花轻轻地捧起，放入帆布缝制的书包里。

残阳西坠，直到最后一抹红霞褪尽，我们的书包和口袋，终于都变得鼓鼓囊囊的。里面满载的，是一个孩子对外面未知世界的憧憬和希望！我们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回到家时，已经是暮色苍茫，万家灯火。为了让木棉花尽早晾干，我小心翼翼地把木棉花一朵一朵地串到庭院的篱笆上。霎时间，木棉花开满院，宛若灯光点点，照耀着我幼小而又天真的心灵。

正当我思绪漫天飞舞时，木棉花纷纷扬扬，“簌簌”地从枝头坠落，掷地有声，犹如空谷回音。我捧起了一朵落花，花瓣依然鲜艳饱满，娇艳欲滴，俨然一抹朱砂，令人目眩。一袭幽香扑鼻而来，难道这就是幸福的味道么？当年捡木棉花去换钱买书的孩童，如今，却带着自己的学生捡木棉花，换来一片春光与希望。难道这是生命的轮回？不，这应该是全新的生命起点！

正如袁枚笔下渺小的苔花一样，无人喝彩，也执着开放，在逆境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木棉花默默积攒了一年的力量，在这春寒料峭的早春，迸发出自己的无尽的辉煌与荣耀。哪怕周而复始，花开花落，它也不甘平庸，义无反顾地挣破坚硬的外壳，欣然怒放！这，不正是岭南人敢为天下先的象征么？平时低调、务实、不张扬，但绝不低头折节;愈是风吹雨打，愈努力绽放生命的色彩。这，不也正是我们教师的真实写照么？潜心授业，培育桃李，默默积淀，只为厚积而薄发。哪怕在三尺讲台上，挥洒汗水的时光匆匆而逝，也要将自己的满腔情怀播撒四方。就算身为一棵无名之树，也要尽力去摇动另一棵树。即使变成凋零的木棉花，也要化作春泥，更护“花”。

又见南国木棉枝头红，它盛开在孩子们的心田，飘落在人生长河的波澜里。祈愿，木棉花愈开愈精神，开遍嶺南大地，赢得无限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