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瑟·亨森
我们一家住在高山上。
山特别特别高,高到很少有人上来。
陪伴我们的只有空中的鹰,还有躲在树林里的动物。
我叫卡尔。
我不是家里的老大,也不是老小。不过我是长子,能帮爸爸种地,还能抓住到处乱跑的羊。
每天傍晚,我都会把那头老母牛赶回家。那会儿,我总能看到姐姐在埋头读书。
只要妈妈同意,姐姐能从早看到晚。
爸爸总说:“姐姐是个大书虫!”
我不是书虫!
从小到大,无论干什么,我都坐不住,更没办法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堆蚂蚁一样的文字。
姐姐想玩教书游戏时,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山下唯一的学校要沿着小溪走上几十公里,姐姐做梦都希望自己能展翅飞翔。
所以她想当我们的老师,可我根本不是当学生的料。
那天远远传来的马蹄声,我是第一个听到的。
一匹油亮的红色母马朝我们走来。
骑马的竟然不是男人,而是一个穿着长裤的女人。这在当时,真是不同寻常。
尽管不认识,我们還是热情地招待了她。
她也很友好。喝了几口茶,她才把马褡裢放到桌上。
姐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像看到了黄金,还忍不住伸手取出里面的宝贝。
那个女人带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宝贝,几本书而已。显然不是给我的。
你能相信吗?她千辛万苦上来一趟,就带了几本不值几个钱的书。不可思议!
我们这里来过修补罐子和平底锅的,难道她是来卖书的?
要真是这样,我只能说,现实很残酷,我们根本没有钱,一分钱也没有。
就算有钱,也决不会买这些没用的旧书。
爸爸看了姐姐一眼,清了清嗓子:“我们交换吧,一袋浆果换一本书。”
我在身后紧握双拳,忍住没敢开口。
这些浆果是我摘回来给妈妈做浆果派的,不是用来换书的。
女人连连摇头,怎么都不肯收下。
这让我很吃惊。
她没要浆果,也没要蔬菜。
爸爸说了些能交换的东西,她都一一拒绝。
原来,这些书是免费的——像空气一样,是免费的!
不仅如此,两周后,她还会带来更多的书,换走这一批书。
对我来说,不管那个女人带来什么书都无所谓。
就算下次她忘了怎么来也无所谓。
不过,她总能按时来到我们家。
无论天气怎样,刮风、大雾、下雨或是严寒。
我觉得,她的马一定非常勇敢。
有一次,雪下得很大,整个世界变得一片白茫茫,和爷爷的胡子一样。
风呜呜地吹,就像山猫在漆黑的夜里远远地号叫。
我们围坐在壁炉旁,谁也没想到这种天气还会有人上山。就算是野兽,在大雪天也只能待在窝里。
“咚咚咚!”
有人敲打窗户。我的天啊!她居然来了——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她担心我们被冻着,就把书从门缝递了进来。
爸爸请她留下过夜。她摇摇头,说:“马儿会陪我回家,放心吧。”
我望着窗外,直到她渐渐消失。
她和那匹马的身影却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就像屋外的雪花一样,不停地飘啊,飘啊,飘啊……
那匹马当然很勇敢,但是,马背上的她更勇敢。
就在那一刻,我特别想知道,是什么支撑这个女人,让她不畏风雪,前来送书。
我选了一本有插图的书,递给姐姐,说:“给我讲一讲吧。”
她没有取笑,更没有讽刺,只是往旁边挪动了一下。
静静地,我们一起读了起来。
爸爸说,这本书试图解释冬天的长短。
书里预测,今年冬天会很长很冷,还有多年不遇的暴风雪。
大多数日子,我们全家都待在这间小小的屋里,就像脚趾挤在旧鞋里一样。
可现在,我一点儿都不介意。
你们肯定很难相信,但这是真的。初春的一天,送书的女人又来了。
妈妈拿出一份礼物——独家秘制的浆果派,这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是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食。
“小小心意,请收下吧,一直以来你辛苦了。”妈妈压低声音,骄傲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家又多了一个小读者。
我低着头,一直等到她要走了,才终于说出心里的话。
“真希望我也能送给你一个礼物。”
那个女人转过身,大大的黑眼睛盯着我。“过来。”她的声音很温柔。我走近她。“给我读一段吧。”她说。
我打开手里的书,这是一本她刚带来的新书。
尽管书写还是那些蚂蚁一样的字,但现在,我能看明白它们的意思。
我大声地读了一段。
“这就是最好的礼物!”说完,她开心地笑了,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