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斯宇
一条横亘东西的秦岭山脉,再加上七大水系之一的淮河,天然形成了中国东部的南北地理分界线。“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淮南淮北大相径庭。
时人认真,对晏子的话提出了质疑,认为淮河并不是橘和枳的分界线,理由是北至山东,南至广东都有枳树分布,说明了枳树在淮南淮北都有。淮河两岸的差别却是客观存在,北岸一马平川,地势低洼,自古就是泛蓄洪区,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南岸地势较高,长年风调雨顺,人口聚集主要在淮南,城市分布也主要在淮南。淮扬菜名满天下,尤以刀工见长(P59),其发源地扬州、淮安地处南北交界,但淮扬菜自始都归列于南方菜系,南方人自是认同,北方人也少有争议。
这样的尴尬还有陕南。陕南依秦岭山脉而建,南北夹击,地形逼仄,扼守着进出蜀地的咽喉,进可逐鹿中原,退可固守于天府之国,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随着都市化和现代化的到来,陕北靠着煤矿改头换面,关中依靠省会辐射屹立不倒,似乎只有陕南沦为了失落的乡野,在信天游和秦腔的拉锯与交织中渐渐失声(P21)。
地有南北之分,人有南北之别。从语言、服饰到生活习惯,南北之分古已有之。历史上的南北关系有两种不同的理解,一种是胡汉之间的对峙,如南朝与北朝、两宋与辽金,另一种是中原文化内部的南北分野。历史进程中二者相互渗透,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南北更趋融合。走在南方或北方不同的街道,仅就城市样貌,都是浓郁的现代气息,已经很难分清南北。就衣帽取人,要认出南方人北方人,更是不可能。比较顽固的倒是饮食,主食方面南方主米,北方主面,配菜上更是千差万别,南方讲究的是精细,北方体现的是粗犷。在北方不少地区,一盘酱肘子,配几碟凉菜,推杯换盏间宾主尽欢。在南方,来了客人,烹炸煎煮蒸,非十八般武艺轮番登场,不足以表达心情。所以,领略漠北荒原,感受山河壮美,到北方去;畅叙家长里短,体验饮食人生,到南方来。
尤其是这样的季节,草长莺飞,鱼虾肥美,各种上好的食材争相上市,南方的饮食更是充满了诱惑力。“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P56),“鲜鲫食丝脍,香芹碧涧羹”,只是读一下这样的诗句,已然是唇齿留香,垂涎欲滴。鲁迅先生就十分惦念南方的春蔬,小小的荸荠都挂念有加,还专门致信友人,“桂林荸荠,亦早闻其名,惜无福身临其境,一尝佳味,不得已,也只好以上海小马蹄代之耳”(P48)。
民以食为天,历朝历代,都在反复强化这样的观点。“食色性也”“仓禀实知礼节”,解决了老百姓的食欲之苦,就有了执政的基础。大体上说,“饮食男女”这四个字,中国人更看重“饮食”,西方人则似乎更看重“男女”。“治大国若烹小鲜”,在中国古代的政治家和思想家们看来,平定天下,治理国家,和宰牲割肉、炒菜做饭成了一个道理。《皰丁解牛》讲的也不是工匠精神,而是作为一篇政论文传之后世的。现代企业管理教学里总在引用类似的篇章,包括把淮扬大厨请到现场示范拆鱼头,讲的就是天人合一,此处无招胜有招,称之为管理的最高境界(P47)。
小吃大义。把美食诉诸于笔端,往往就赋予了饮食别样的内涵。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万事万物都可拿来说理,这是政治家和思想家的事。至于我们,面对美食,将进酒,杯莫停,大快朵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