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记

王彦明

默默写一封信。说知名不具。天空下的城

是一粒晶莹的水晶——

你虚掷过时光，甚至在这里想到爱情和死亡。

像光。像雾。像佛的本相。

花开，又谢。

哦，散落的秋风。

盖了房子又拆。

在一场欢饮里开始，在一场遗忘里散场。我有故

事未講完。

丰盈的水草不该错失牛羊。你在逃离。确认及消失

师大路的书店闭门了。再也复印

不了一份完美的童谣。默默行走，跋涉于夜晚，容

易穿越山谷

傲骨残存的街区

孤独而冰冷。

瓦胡同没有了温度。

我们不会再聚首了。星散。错落的棋子摆布命运

那年你，在天坛，远射中柱。

没有中场休息，匆匆洗澡。以雕虫小技消解悲歌。

还有一些纪念日，只有你还保存着。

是啊，还有微笑。

微笑啊，明媚的火焰。

一帧旧照片仿佛遗照。手机欠费，地铁消失，你在

粉巷里迷路。

跌倒了，在清凉的汉斯里。摇滚乐贯穿整个青春。

钻过简陋的大门，奢望小提琴的干净。大胡子的

出现和非典一样令人惊愕

捆绑的铁墙，种满蔷薇小麦。欲望河流止于冬天

搀扶着，温暖着，放弃着——

我去秦镇。一碗米皮碎裂成山河。

擦身而过的车辆，只对独行者鸣放喇叭。

那些虚妄的褐色雀斑，都有彩虹的颜色。

都有梦游者的深情。

你反对。反对一只装水的器皿。反对不过是换了

一种装束。

你接受。接受仿若蝴蝶的翩跹。

从小寨十字到龙首村，只需要坐一趟车。颠簸的

路程，伸展的枝条，历史的侧影……那么多肋

条被装进头脑。

孤独的牧羊人，赶着云朵，随身带着钥匙和棺椁。

殉葬者总有孤独和坚硬的质地，决绝地磕碰石头

和车轮。

白云和羊群一起制造大海。

青草和彩虹酿造一起事故。

你丢弃。丢弃湖泊中的涟漪和落叶。

你热爱。热爱星辰的光彩和暗影。

“有一些年，只爱斑马，斑马没有家。有黑白的线条，

有草原，有新鲜的远方和干涩的信件。”

“樱花来自盛唐。采集了，藏在时间的缝隙里。”

“油菜花有朴素的真理，五月格外地热烈。朴素 地热烈。”

那些坡地成了“雕刻时光”。你们的相聚，相望， 如此陌生，如此奢华。

——沥青未干，走上去是新的迷失。

熟悉的潜入，错失了门牌。

——蓊蓊郁郁的植物圈住校园，又留着豁口。

吮吸清晨的露珠，吐出翠绿的匕首。

含着光，躲进黑夜。唯有小径可让你我安心。

轻声的咳嗽，都会惊诧散步的麻雀。银杏树在校

医院旁，舒展叶羽。

门后隐藏着镊子、针头、牵引绳和听诊器。

鞋子被脱掉，有一扇窗

可以通向家乐福超市。那些霉菌快速增长

蘑菇在骨头里露出了头。

寒霜趋向你，喂食毒药，近似兴奋剂。

放出一剂血，迅速

冷却。落日的余晖

给你一柄拐杖，倾斜前行。

融化你。

从写字的铅笔到庞大的理想，都被放飞成热气球。

哦，追梦。朴素的爱情。

另一个秋天，你贩卖重复的深情

几近失明。口袋里的糖果

融化成甜腻的口气。渐渐熄灭的烛火四周

都是失散的亲人。一只蝴蝶在起落。匍匐的蜥蜴

只有粗大的脚掌。

蚂蚁的世界，就在一枕黄粱之外。

从六楼扔下去的纸飞机，被风吹走了

与世界互换着位置，轻巧地

飞离既定的航线，混迹于可能的悬案。

打一个电话，只是虚耗一些孤独的力量。

有一些奇异的果实，在你的世界里轰鸣。

拥有硕大的繁殖力，将枝条带往天空。它们是隐

秘的物种

只繁衍于自由的土地。攀爬城墙

总是渴望一夜灯火，这徒增悲凉。走在护城河畔，

仿佛倒挂在枝头。

那轮深秋的月亮稀释光，放出银色的针

驱赶炫耀的蜂群。寄生者的世界总是充满欢歌

攀附于所有枝头，偷食劳动者的蜜。

坐在虎椅上的丫头，爱说乌鸦的话，和凤凰争宠。

借助于台阶，你走过广场，消失于地下通道。

你熄灭了灯，躲进雾里。收拾屋子，开始整理书籍。

它整齐地惊心，横纵交错，消失的温度，那么自在

没有人问候。寒冰化了，升高了水。人们从水

畔走过。

他们顺从流水的意志。在这个时代，为何还有你？

挣扎。爱着冰，爱着孵化的巢和坚硬的石头。

为何还有你？

刺破尘世的肥皂泡，还会心悸，还会让芦苇在消

亡的路上返回。

为何还有你？

进入深渊，还在寻找词语，证明存在。

“你不该怀抱一枚月亮投湖。

你不该放弃安排好的一切。”

上帝赐给你一个梨，让你心安。

大慈恩寺的火工已经做好了饭。

梨树成了废柴，火焰越飞越高。

最后是一页纸，写满畸形文字。

再打一圈，我们的麻将就散场了。纬二街的月亮正

在升起。

你的房子又着火了。

你要不要，回去看一看？

你不要一座饱含暗影的城，去填满故事。只是向

往一场雪，

洪炉点雪，填井之雪，千山暮雪。然后，悄悄地

写一封信。说，亲爱的，西安，下雪了……

西安，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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